第143章 前夕
“我說安安,你就不能坐一會麼……”大叔有些好笑,“神主大人只是去前線探探情況,又不是生死對決的時刻,你這麼緊張做什麼?”
腳步一頓,度安有些赧然。雖然自己也知道辛豐此行不會有什麼大的危險,可是,對着外面黑幽幽一片的靜默環境,自己就是沒辦法定下心來。再說了,他都去了那麼久還沒回來……
度安有些不捨地從門口坐回桌子邊,見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個身上,薄薄的臉皮不由得又泛紅起來。
大叔、星輝眼中都帶着笑意,而一向愛弟心切的安藤則是微板着臉,默默地給他倒了一杯熱茶。
“謝哥哥。”度安朝安藤笑笑,坦然接受了對方的細微關懷。
安藤的臉色緩了些,身旁的緹縈見況,一伸手,也將自己的空杯子亮了出來。
度安小口地啜着茶水,圓溜溜的大眼睛偷偷瞅着這和諧的一幕,一轉頭,看到大叔和輝叔正在爭着一塊糕點,心裏一暖。不止自己,自己身邊最親的人,也都紛紛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上天還真是眷顧有加呢……
忽然,度安的耳朵一動,立馬放下茶杯,站了起來,興奮道:“回來了!”
果然,下一刻,辛豐欣長的身影就進入了大家的視線,後面還跟着玄天。
“你回來了……”度安略激動地迎上去。
“嗯。”辛豐的神情有些肅穆,倒是將度安以及屋內的幾個人都弄懵了。
度安意識到了什麼,攔了剛進屋的玄天,低聲問道:“有什麼情況?”
玄天的臉色也有些難看,他搖搖頭,“還是不說了,那場景實在是太不堪入目了……”
“有魔物攻上來了?”大叔插嘴問道,其他人也是一副很好奇的樣子。
“是,也不是。”玄天嘆息。
度安此刻心裏像被一隻貓尾巴撩撥着,又急又癢,“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玄天擡眼看了一眼辛豐,見後者沒有表明態度,便開口解釋起來:“今晚是魔物的第一次大規模行動,大批怪物從沼澤地裏爬了出來……”
玄天似乎回想起什麼,臉色又開始發青起來,說話的語速也慢了一分。
“然後呢?”度安嚥了一下口水。
玄天看着他,艱難地說道:“你很難想象,那些怪物長得有多麼猙獰醜陋……它們中幾乎沒有一個形態是相同的,因爲——它們全都是由殘肢拼湊而成的!”
“什麼?!”度安低呼一聲,難以置信,“殘肢……爲什麼?”這樣的怪物難道還能活下來?!
玄天正猶豫着要不要把話說完,因爲他覺得接下來的話對於度安來說真是太殘忍了,可看到對方眼中的渴望之意那麼強烈,他也就不再隱瞞了。殘忍,是看清現實的必經之路。如果他連這種程度都接受不了,那麼接下來的大戰他也沒必要參與進來了。
“那些殘肢,都是妖界一開始被滅掉的那些族類的。”
衆人果真被震驚得口不能言,玄天接着痛心說道:“三四顆頭,七八隻手,各種形態的怪物都有……你甚至不能稱之爲血肉之軀——腐爛的軀體上,胡亂地插着不同族類的身體部位,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血都是烏黑髮臭的……”
“夠了。”
辛豐突然開口,玄天識相地沒再說下去了。
一時間,屋內陷入了短暫的沉寂,誰都沒有再說話,氛圍異常沉重壓抑。
“那……最後是如何處置它們的?”度安問出這話時,嘴脣有些發白。
“還能怎麼辦……自然是將它們毀了。”玄天大概是想給度安一個稍微顯得不那麼殘忍的說法,繼續道:“它們早就是沒有魂魄的行屍走肉,受魔物低等的傀儡蟲的控制而行動着。早些消滅掉,對它們也算是寬慰和解脫。”
度安點頭,袖子下的手早已握成拳,可神情卻是隱忍了許多,“它們的靈魂呢?”
大叔等人見到此時的模樣,都頗有感慨。當初那個在人界爲解救受污染的魂靈而第一次開啓轉生臺、卻爲無辜生命的逝去而落淚的少年,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成長了很多,多到足夠堅強地面對很殘酷很無奈的現實了。
“應該是被抽取另作他用了。”玄天說道,“我知道魔物有着龐大的傀儡軍團,爲了維持沒有生命的傀儡敏銳地感知外界和聽從傀儡蟲控制的能力,需要大量靈魂之力的潤養。”
死後也得不到安寧麼……度安咬着脣,有什麼東西堵着胸口,憋得他好難受,難受得脆弱的眼淚又不受控制地想要冒出來。
他在妖界有過短暫的停留,曾羨慕過妖界自由和熱鬧,那麼多不同族類的生靈一同生活在廣闊的森林裏,雖然偶有爲領地、食物而產生的小摩擦,但總的來說,他們的本性都是善良的,他們的真誠之中帶着野性,會對他們所認定的“好人”更好,無憂無慮地過着不傷天害理的小日子……如果沒有這場劫難,他們的小日子將能延續到他們生命的終結。
先是人界,如今又是妖界,魔物爲了自己的貪慾,竟能如此狠毒地輕易毀滅他人的存在,實在是不可原諒……
“回去了。”
辛豐執起度安的一隻手,往門外走去。
“嗯。”
度安垂着眼眸,最後看了衆人一眼,便跟着辛豐走了。
回到兩人的房間,掩上門後,辛豐一把將度安擁入懷裏。
“辛豐?”度安對他的舉止有些詫異,“怎麼了?”
靜默了幾秒,耳邊才傳來低沉的回答,“安安,我怕了。”
度安心裏一顫,“嗯?”
“幸好你今晚沒去。”辛豐彷彿在自言自語,“我一點都不想看到你難過的樣子。”
原來是說這個,度安釋然,微微彎起嘴角,“我沒事。”
“可是,你終究會上戰場。”只要有傷亡,只要有殺戮,你就會難過,會蹙着眉,會愁容滿面,會莫名地爲他們傷心得顫抖。
“我……”度安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是不是自己真的太多愁善感了?如果自己的脆弱會變成最愛之人的弱點,自己是不是應該變得更強一點?自己不希望那些無辜的生命受戕,但自己也很自私的,而且自私得很徹底——自己連自己深愛之人受一絲絲的傷害都不行。
“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度安深吸着對方身上好聞的氣息,堅定地說道,“信我,也信你自己。”戰場是一個磨鍊人的地方,從人界回來的被攔截途中,在沒有了退路的時候,自己手握銀鞘頑強抗敵,那時自己心中充溢着的不是恐懼,而是戰鬥的信念和豪氣!
就像那時辛豐突然出現時給自己的那種安全感一樣,相信只要有他在身邊,自己會展露出自己剛毅、決絕的那一面,自己會站在他的身邊,同他一起將劍刃揮向敵方,收起那對敵人的可笑的憐憫之情……
“不要勉強自己。”辛豐帶着磁性的嗓音很好聽,“如果受不了,隨時都可以回神界等我。”
“嗯,知道了,辛婆婆。”度安覺得辛豐關心起人的時候,話就多了許多,囉囉嗦嗦的,跟個老媽子似的,不禁起了打趣的心。
纏綿的擁抱分離了,辛豐不敢相信地看着度安,反應過來後,臉色黑沉,咬着牙道:“你方纔叫我什麼?”
呀!不好!自己是不是太囂張了……
事實證明,說話不經大腦是要不得的。爲了顯示自己強健的男子氣勢,而不是某人嘴賤的一句“辛婆婆”,威武雄壯的神主大人讓某隻小白一夜未眠,至於翌日不了牀、只能喝粥什麼的,那又是後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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