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吳母問勇
在這一片喧囂之外,姜來獨坐在靜謐的屋內,唯有那一點燭火閃爍搖曳,似在與她相伴。
她微微眯起雙眼,手中緊握着繡花針,全神貫注地在錦袍上穿梭。
一針又一針,細膩而又堅定,她的整個世界都凝聚在這一方錦緞之上。
外界的萬家燈火與她這個孤兒格格不入。
她的心思沉浸於錦袍的繡制之中。
這本已經接近完工的錦袍,因今年的變故,不得不重新加工。
她的目光輕輕落在旁邊紙張上的一個個名字,那些名字承載着太多的故事與情感,她輕輕拈起錦線,將它們逐一繡於錦袍之上,每一針都飽含着敬意與思念。
身旁放置着一件簇新的棉衣,那是她用自己辛勤工作所得的工資購置而來。
她的眼眸中不時閃過期待,只盼着遠方的哥哥能夠早日歸來,穿上這件滿含心意的棉衣。
秦如召,這位大唐的神武衛大將軍,此刻身着一襲樸素的便服,向陛下告假後,緩緩踱步於咸陽城的街道。
他的面容略顯疲憊,目光掠過那滿街的張燈結綵與歡騰人羣,卻未被這喜樂所感染。
他的腳步不緊不慢,向着自己位於泥鰍巷的家前行。
相比外面繁華熱鬧、燈火輝煌的大街,泥鰍巷宛如另一個世界。
這裏房屋簡陋,居住的皆是貧苦人家,微弱的燈光在巷子裏若隱若現,使得整個巷子顯得幽深而寂靜。
秦如召站在巷口,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涌入肺腑。
他擡步走進巷子,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巷子口的第一戶人家——吳大爺和吳大娘的住所。
那座小院,門口僅僅掛着兩隻燈籠,在夜風中輕輕搖晃,似在發出無聲的嘆息。
門上空空蕩蕩,沒有那象徵喜慶的對聯與門神像,一種淒涼與哀傷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們唯一的兒子,在那慘烈的鬆州之戰中,永遠地離開了他們。
此時,屋內的吳大爺和吳大娘相對而坐,桌上擺滿了菜餚,卻無人動筷。
吳大爺手中緊握着酒杯,他一飲而盡,又迅速斟滿,一杯接着一杯,唯有這烈酒能夠暫時麻痹他心中那如刀絞般的悲痛。
吳大娘則坐在一旁,眼神空洞而哀傷,時不時用那粗糙的衣袖擦拭着不斷從臉頰滑落的淚水,那淚水似斷了線的珠子,怎麼也止不住。
家中大門敞開,煤爐立於兩側,等待着孩子的英魂一起回來過年。
秦如召站在院門外,目睹這一幕,心中被重重一擊,一陣難以言喻的絞痛瞬間傳遍全身。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擡起那有些沉重的手,帶着滿心的愧疚與不安,輕輕敲響了吳大爺家那扇陳舊而斑駁的木門。
屋內的老夫妻聽到門外的動靜,像是被觸動了心底最敏感的弦,猛地一下站起身來。
泥鰍巷燈光昏暗,他們只能隱約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看不真切。
吳大娘的聲音帶着幾分顫抖與期待,那是一位母親對兒子歸來的渴望,她輕聲問道:“是二牛回來了嗎?”
吳大爺看了一眼吳大娘,眼中滿是疼惜與無奈,他默默將身上的厚衣袍脫下,輕輕披在吳大娘瘦弱的肩頭,聲音低沉而沙啞地說道:“不是啓明回來了,應該是小天吧。”
“啓明回不來了,朝廷的撫卹金還在我們的屋子裏呢,老婆子!”
說着說着,吳大爺的原本故作鎮定的聲音越發哽咽,酒意也在這一刻被悲痛驅散了許多。
他強忍着內心的劇痛,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小天啊!怎麼不進來坐坐啊,站在門口做什麼?”
“大爺可是看着你長大的啊,好孩子!”
聽到吳大爺的這番話,秦如召心中那壓抑已久的愧疚與自責如決堤的洪水般洶涌而出,他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雙腿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冰冷的積雪瞬間浸溼了他的衣褲,他卻渾然不覺。
他用膝蓋艱難地在積雪中向前挪動着,每一寸移動都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那潔白無瑕的雪地上劃出一道飽含痛苦與悔恨的痕跡。
他一點點挪到老兩口的面前,然後猛地將頭磕在地上,額頭與冰冷堅硬的地面相撞,發出沉悶而令人心碎的聲響。
“對不起,大爺,大娘,我沒把二牛帶回來啊!我沒有啊!”
他的眼淚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流淌下來,悲痛的哭聲在這寂靜的小院裏迴盪,那哭聲中充滿了對死去兄弟的愧疚,對老夫妻的自責。
“啊……啊……我秦如召對不起兄弟們啊!”
“對不起,對不起!”
秦如召不斷地重複着道歉的話語,額頭一下又一下地磕在地上,每一下都是在叩問當初的自己爲什麼要那麼衝動。
吳大爺見狀,一個箭步衝上前去,一把攔住正在磕頭的秦如召,緊接着,他的手高高揚起,帶着滿心的無奈痛心,對着秦如召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
“小天!你這是做什麼?”
吳大爺的聲音因爲激動而變得有些嘶啞。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誰!你是陛下的大將軍,是大唐的大將軍!”
“二牛爲了大唐戰死!理所應當!你這是做什麼?你是想讓我們兩個老東西愧疚死嗎?”
“站起來,老子要你站起來!戰場上沒有不死人的,老子我還是開皇時期的兵呢,老子也是戰場上下來的!”
“我那些老夥計,徵高句麗都不知道死了多少!這算什麼?”
“難道我們這些草民心中就沒有家國天下了嗎?你是在看不起我這個老頭子嗎?”
吳大爺怒目圓睜,死死地盯着秦如召,那眼神中既有憤怒,又有對他的期許,他不願看到秦如召如此消沉自責。
吳大娘快步走上前,將秦如召緊緊地抱在懷裏,想用自己的懷抱給予他一絲安慰。
她輕聲問道:“小天啊,告訴大娘,二牛在戰場上英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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