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陛下說的,就一定是對的嗎?
堂下,衙役們手持水火棍,整齊地分列兩旁。
他們身着褐色的衙役服,腰束黑色腰帶,神色冷峻。
大堂地面由古樸的青磚鋪就,在歲月的打磨下泛着黯淡的光。
四周的牆壁上,掛着幾幅描繪着律法威嚴的壁畫,可此刻,公堂內劍拔弩張的氣氛,讓這一切都顯得有些壓抑。
唐望站在堂中,內心雖隱隱泛起不安的漣漪,但周圍一道道審視的目光,將氣氛烘托得熾熱難耐,容不得他再有絲毫退縮。
對唐望而言,今日這場交鋒,已然成爲他官場顏面的保衛戰。
他身爲縣尉,在這吳縣的一方天地裏,本應威風八面、令行禁止。
若連眼前這三個被他蔑稱爲“刁民”的人都無法制服,那他往後在同僚面前如何擡得起頭?
又如何能在百姓心中樹立起威嚴?
必然會淪爲衆人談笑間的笑柄,官場之路恐怕也會因此佈滿荊棘。
想到這些,唐望心中的執念愈發堅定,無論付出何種代價,都要將這三人徹底打壓下去,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厲害。
“大膽!還敢狡辯?當衆作反詩,引起那些讀書人的圍觀,難道這還不是謀逆之罪?”
唐望暴跳如雷,雙眼圓睜,惡狠狠地瞪着李承乾。
他向前跨出一大步,直直地指向李承乾,臉上的肌肉憤怒而扭曲變形,聲音尖銳刺耳。
“你這刁民,全然忘卻陛下的浩蕩恩德,整日將世道不公掛在嘴邊,滿腹牢騷,怨聲載道。我最瞧不上的,便是你們這些只知抱怨,卻不知感恩圖報的人!”
身旁的衙役們聽聞,紛紛低聲附和。
一個身材魁梧的衙役皺着眉頭,大聲說道:“唐縣尉所言極是,這種目無法紀、詆譭朝廷的刁民,就該嚴懲!”
另一個瘦高的衙役也跟着點頭,尖着嗓子說道:“對呀,竟敢作反詩,簡直是罪大惡極!”
一時間,衙役們的贊同聲此起彼伏,在公堂內迴盪。
錢舒望看着周圍這些被帶動起來的衙役,眼神中閃過一絲兇狠。
“現在的大唐,在陛下的英明領導下,四海昇平,繁榮昌盛,好得不能再好!”
“我要是你,承蒙陛下如此隆恩,卻還作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詩,簡直無地自容,哪還有臉苟活於世!”
說罷,唐望猛地一甩衣袖,那誇張的動作,配上他義憤填膺的表情,看上去正氣凜然。
李承乾面色沉靜如水,看着唐望這般張牙舞爪的表演,心中不禁涌起一陣深深的憂慮。
在大唐廣袤的疆土上,或許還有無數個“唐望”,他們手握權力,卻肆意妄爲,將百姓的權益踐踏於腳下。
若任由這種風氣滋生蔓延,大唐的根基必將受到嚴重的侵蝕。
他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定了定心神,目光堅定地看着唐望,幽幽開口道:“你三句話不離陛下,動輒以陛下的名義來壓制他人,試圖混淆視聽。”
“但就事論事,單就這起案件而言,我所作之詩究竟是否爲反詩,理應由朝廷秉持公正之心來評判,絕非你一人信口雌黃就能隨意定論。”
李承乾微微提高音量,“我大唐向來尊崇疑罪從無的原則,你手中尚無確鑿證據,便草率地將這首詩定性爲反詩,如此行徑,難道就是我大唐官員應有的執法之道?”
聽到李承乾條理清晰、言辭犀利的質問,唐望先是微微一怔,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充滿嘲諷的冷笑。
“證據?你這首詩本身就是鐵證,鐵證如山,無可辯駁!哪裏還需要其他旁證?”
他雙手抱胸,下巴微微揚起,眼神中滿是不屑與傲慢,“但凡有點眼力見兒的人,看了這首詩,都能一眼斷定它是反詩。”
“你分明就是藉着這首詩,含沙射影,惡意諷刺我吳縣官員,進而詆譭朝廷,甚至對陛下也心懷不軌!”
“不僅如此,你還縱容他人抗拒抓捕,犯下如此罪行,簡直罪大惡極,無可饒恕!”
李承乾聽聞此言,眉頭緊緊皺起。
他並非在意眼前這個胡攪蠻纏的唐望對自己的污衊,而是深切擔憂整個大唐官場的風氣。
若每個官員都如唐望這般,僅憑主觀臆斷就隨意給百姓定罪,那大唐的律法將形同虛設,百姓又怎能安居樂業?
看着李承乾緊皺眉頭,沉默不語的樣子,唐望誤以爲他已理屈詞窮,無計可施,臉上不禁露出洋洋自得的神色。
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剛想轉身向錢舒望回稟,宣告自己的“勝利”,就在這時,李承乾那沉穩的聲音再次在公堂之上響起。
“反詩?就如此輕易地被你定性了?”
李承乾目光如炬,緊緊地盯着唐望,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威嚴,“我這首詩,無論從遣詞造句,還是從意境表達來看,都毫無反意。”
“只不過是我察覺到你們吳縣官府在某些事務的處理上存在不當之處,故而以詩的形式將其指出。”
他微微停頓,眼神中流露出失望,“難道,在我大唐的朗朗乾坤之下,百姓連講真話的權利都被剝奪了嗎?”
“朝廷若有做得不完善的地方,百姓就不能坦率地指出來,爲朝廷的發展建言獻策嗎?”
李承乾這番話,以排山倒海之勢向唐望壓去。
唐望只感覺自己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種莫名的壓迫感讓他呼吸都爲之一滯。
他心中一陣慌亂,自己精心構築的防線被李承乾輕輕一擊,便出現了一絲裂縫。
但唐望畢竟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有着自己的一套應對之策。
他很快便強裝鎮定,回過神來,試圖挽回局面。
“大膽!你說的這些陳詞濫調,本官早就聽膩了!”
唐望再次扯着嗓子怒吼,試圖用音量來掩蓋自己的理虧。
“本官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些整天詆譭大唐的人!大唐哪裏不好了?”
“你一個普通百姓,能看得懂朝廷的深謀遠慮嗎?你讀過幾本書,有多少見識?”
“你可知道治理好一個縣有多艱難?我們吳縣的官員,每天起早貪黑,兢兢業業爲百姓做事,一心爲陛下效力,難道僅僅因爲百姓的不理解,就要無端遭受你們的指責?”
“現在的日子,比以前不知道好多少倍,哪裏有不好?我看你啊,就是存心跟陛下過不去,跟朝廷過不去,跟我們吳縣的官員過不去!”
“你就是見不得大唐越來越好,見不得別人發財,好處沒落到你頭上,所以你嫉妒,在這兒胡言亂語!”
唐望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飛濺,整個人完全陷入了一種瘋狂的狀態。
“陛下早就說過,先富起來的人要帶動後富起來的人,你就不能耐心等等?”
“爲了大唐的繁榮,等一等很難嗎,能要了你的命?”
“又不是不給你賺錢的機會,只是時候還沒到,這點道理你都不懂嗎?”
唐望口若懸河,不停地說着,試圖用這一連串的話語把李承乾徹底壓制住。
李承乾聽着唐望的這番話,心中不禁泛起一陣悲涼。
要改變這種現狀,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他不能退縮,因爲他退無可退。
“唐縣尉,你口口聲聲說爲了大唐,爲了陛下,可你真的理解大唐的律法和陛下的心意嗎?”
李承乾目光堅定,直視唐望的眼睛,“律法的存在,是爲了公正地評判是非,而不是被人拿來隨意濫用,成爲打壓百姓的工具。”
陛下爲的是讓天下百姓安居樂業,若因爲一些官員的肆意妄爲,讓百姓對朝廷失去信任,這難道是陛下想看到的嗎?”
“還有,”
說到這李承乾頓了頓。
“難道陛下說的,就一定是對的嗎?”
“陛下就不會犯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