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 27 章
其他人都說這也是难免的,毕竟对方是五條悟,毕竟……芽衣只是個女孩子。
虽然她继承了加茂家的术式,虽然正室只生下了她這一個女儿,虽然一直以来她在家族中的待遇都堪比加茂少主。可依旧不会有人觉得她能够继承加茂家,就连她的父母,都還在想着要生下继承术式的男孩。
你注视着低垂着脑袋的芽衣,她的身边是正在和她說话的同学们。与京都高专這边的沮丧形成对比的,则是欢呼雀跃着的东京高专。
這是你第二次见到五條悟。
少年模样的五條悟脸上带着张狂的面容,他勾着身旁男同学的脖子,对方扎着黑色的丸子头。
你问和五條悟站在一起的那個人是谁,加茂忠平告诉你,那是跟五條悟同一届的学生,他的名字是“夏油杰”。
虽然并非咒术世家出身,却有着非比寻常的天赋,而且据說跟五條悟关系很好。
“朋友?”
听到這样的描述,你只觉得人果然都是会被改变的。
昔日有着那样“超脱”目光的五條悟,也已然落入了世俗之中,幼年时便颇具“神性”的他,在长大后却愈发趋近于“人”。
“而人都是有弱点的。”你忽的這么說。
加茂忠平不明白你的意思,比起過往的那些家主们,他对你的“痴狂”是最弱的,相比于爱慕,其实更接近敬畏。
你的目光远远地触及五條悟,他也抬起脸,看向了你所在的位置。
他知道是你来了,他认出你来了。
五條悟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便收敛起来,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你,直到你转身离开。
夏油杰对他突然安静下来的转变感到有些疑惑:“怎么了,悟?”
顺着五條悟的视线看去,夏油杰的视力只能捕捉到一個模糊的背影——但他依稀可以分辨,那是一名女性的背影。
五條悟收回了目光,答道:“沒什么。”
……
……
芽衣沮丧地回到了你的面前,她看起来既难過又可怜。
要說你对她完全沒有半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尤其看到她经受這样的挫败,這毕竟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你看待她的目光,在偶尔也曾如同昔日的卞夫人看你。
虽然她有着和梅听起来一样的名字,可在你的心目中,比起妹妹,她反而更像女儿。
在你与那個人结发共白头的心愿中,你也曾想過要与他生儿育女,便如這世上许许多多的普通人一般。
可你的心愿却在那短暂的时光中,就像一场镜花水月。
你摸了摸芽衣的脑袋,她从善如流地缩进了你的怀裡,小声地问你她是不是真的像其他人說的那样无用。
晴明曾对你說,人总是在以他人为榜样、为目标,反而忘却了自我,无法坚持本心。
因为在咒术界中有着五條悟這样的“榜样”,所以无数人便前仆后继地追逐着他,抛却了自我。
你问芽衣是否有着真实的心,可芽衣却无法理解你的意思。她不明白你口中的“真实”指代的是什么。
她被嘈杂的声音驱使着追逐五條悟,被血脉中的诅咒操控着倾心于你。而你却在问她,她是否有着超脱着一切的真实的心。
只属于自己的……真正的自我。
可芽衣還太過年轻,她還无法理解你话语中的深意。
仙道的要点在于对“道”的领悟,在于对世间万物的探知和理解。這需要无比漫长的时光,却也正对应着仙道的真理——长生不灭。
你有时候会梦见過去的景象,蓬莱于你便是恍若隔世的梦境。
那份虚无缥缈的恋情,正是因为无论如何你也无法领悟、参破,所以才对它无比执着,无法回归本心。
芽衣說:“我喜歡您。”
可這是假的,一切都来源于那個“相恋”的咒。
因为那個人是术师中的天才,因为你认可了他的“咒”,所以“相恋”便成了诅咒,這从某种意义上来說,其实是你自己诅咒了自己。
因为“咒”也源自本心,是因为你相信着它,所以它才能够约束你。
芽衣听不懂這么高深的东西,她只知道她输给了五條悟,她现在觉得好难過。
她在你怀裡哭哭啼啼的,要你安慰她。
你叹了口气:“芽衣,你希望我怎么做?”
芽衣贴着你的胸口抬起了脸,她說她想跟你一起去游乐场玩。
“那是什么地方?”
你从来沒有听過,也从来沒有去過。
芽衣說:“我听歌姬前辈說,那裡是很适合约会的地方。”
她所說的這些话,向来都被你当作小孩子天真的玩笑话。
听到你答应了,芽衣兴高采烈地牵着你的手,她這下倒是完全看不出来哭過的痕迹了。
你顿了顿:“你在骗我?”
芽衣又开始对你撒娇,說她其实也是真的很难過的,但是因为你愿意跟她一起约会,所以她就觉得那点事也算不上什么了。
你看起来有些不大高兴,但還是沒有甩开她的手,芽衣清楚地知晓着你的心情,所以抵达游乐场之后,她让你先坐在长椅上等她一会儿,她去排队给你买冰淇淋。
已经入秋,可游乐园裡买冰淇淋的队伍還是很长,你坐在长椅上等她——和你一样在等人的還有夏油杰。
你认出了這名少年,你知道他是五條悟的同学,也知道他的名字……你更知道,他有着一张和那個人轮廓相似的面庞。
回過神来的时候,你已经跟他搭话了。
“沒想到悟也会来這种地方。”
夏油杰愣了一下,他很快便意识到了你是谁——交流会结束的时候,五條悟曾远远地注视着你。
你的背影在夏油杰的视线内就像是一团虚幻的雾气,可现今你的面容却清晰地呈现在他的面前。他注视着你的脸——你有着一张无比美丽的面庞。
男人们、女人们都为你的美貌而倾倒。
然而夏油杰却只问你是否与五條悟很相熟。
“不,在今天之前,我們只见過两次。”
你的回答令夏油杰有些意外,因为五條悟用那种凝重的目光看着你,对五條悟再了解不過的夏油杰,深知认真起来的五條悟有多么难得一见。
更何况,你還对他用了“悟”這种称呼。
倒不是說你对五條悟怀抱着多么亲昵的感情,只是你对他的名字有着更加熟悉的理解,道的真谛在于“悟”,所以又有“悟道成仙”的說法。
已经偏离仙道的你,依旧对這天地之间的“道”有着绵长的眷恋。
你和夏油杰就這样聊了起来。
他问你难道是一個人過来的嗎,你则是告诉他,芽衣去买冰淇淋了。
夏油杰想,加茂芽衣是加茂家的人,那你又是什么人呢?
加茂芽衣对你的称呼是“夫人”。
买完冰淇淋回来的五條悟戴着一副墨镜,他舔着冰淇淋球问你怎么会来這种地方。
“我還以为你不能踏出那扇门呢。”五條悟大大咧咧地說。
芽衣抱着你的手臂,以一种格外警惕的眼神紧盯着五條悟和夏油杰。
五條悟问她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像什么?
夏油杰则是叫着他的名字:“悟!”
他以一种略有些头疼的神情盯着五條悟,就像是已经预料到他会說出什么话来。
夏油杰說:“不要欺负别人。”
五條悟撇撇嘴巴,又继续吃他的冰淇淋去了。
因为在游乐场遇到了他们,芽衣觉得不可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了,于是拉着你离开,說要跟你去别的地方。
你则是任由她牵着你的手。
……
……
“所以說,在我去买冰淇淋的时候,杰却在這裡跟别人搭讪嗎?”
五條悟状似抱怨道。
夏油杰辩驳說:“沒有這种事,而且也不是我先搭话的……”
面对解释着事情前因后果的夏油杰,五條悟却一脸“不用解释”的表情,叫人看了直冒火。
“比起我,還是悟跟她比较熟吧!”夏油杰回以确凿的证据。
所以夏油杰在想,你究竟是谁呢?
他想起你的脸,你坐在那裡安静的模样,白皙的眼睑微微下垂。
五條悟支着下巴,劝告着夏油杰:“最好离她远点哦,杰。”
他說你是個古怪的女人。
夏油杰說:“用「古怪」這种词来形容别人太不礼貌了。”
可五條悟却告诉他,即便是以“六眼”的特殊也无法看穿你的本质,从他年幼时开始,你就已经是這样的面貌。
“那個女人支配着加茂家,那個家族所有的人,都像是狗一样趴在她的脚下摇尾乞怜。”
包括和他们同届不同校的加茂芽衣。
夏油杰知道他要說的不是什么好话,却无法理解他的意思,五條悟說:“這也是诅咒。”
這是绵延在加茂家族之中,度過了千年前岁月的无比庞大而恐怖的“诅咒”。
夏油杰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你那张神情平静的脸,他想,你明明有着一副与“诅咒”毫无关联的面庞。
夏油杰忽然想起来,他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五條悟同样不知道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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