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一大於無窮
以艾爾的瞭解，路登先生很難理解自重的意思。
好在，破防只是剎那間的事。
異端審判所的人很快控制好情緒，恢復了之前的從容。
“路登先生，明晚你需要參加一場審判。聖裔家族的人們，向異端審判所控訴你是惡魔”
聽完對方的話，路登咬牙切齒說道，
“我就知道有人在背後誹謗我！”
聽着他的話，衆人又一次陷入沉默。
以路登的所作所爲，很難講這是誹謗。
路登轉而問道，氣憤問道，
“誣告沒有代價的嗎？我可記得神聖法典上寫着，不可讓清白之軀，蒙受不白之冤！舉報我是惡魔的人，是不是也該查一下，萬一他纔是惡魔呢？！”
倒打一耙這方面，算是讓路登玩明白了。
異端審判所的人早有預料，微微躬身，禮貌說道，
“我們有自己的工作流程，如果您是清白的，聖裔家族會付出對應的代價。”
這麼說的話，路登心裏就舒服點了。
如果對方願意把這種代價轉化爲米索，直接賠償給路登，他就更舒服了。
“好，我知道了。”
路登點頭，做出一副送客的模樣，
“我會如約而至。”
這場審判，在他的意料之內，熬過審判的方法也很簡單：
在整個斂財過程中，不要做任何違法的事。
這一點，古瑞德大法官已經給過路登隱晦的暗示。
神聖法典一直在注視着他。
只要保證過程完全合法，路登就立於不敗之地，不會被送上絞架。
至於他能留下多少米索那就是另外一個話題了。
異端審判所的人站在門口，卻沒有挪動腳步。
路登眉頭微微拱起，你們這麼不懂讀空氣的嗎，再不走，就有點不禮貌了啊。
“還有一件事。”
對方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卻不是絞繩，而是一張怪鳥面具。
這人向前走了兩步，把怪鳥面具放在桌上，又退了回去，
“路登先生，審判長很喜歡你，願意給你一個加入異端審判所的機會.如果你選擇加入，沒人能審判你。”
神邦內，只有一些特殊的存在，擁有神聖法典的法外豁免權。
聖裔家族，在不被判定爲惡魔的情況下，不會被流放、不會被剝奪公民身份。
大法官、大學者們，未經公民大會，不可被判爲有罪。
最後，就是異端審判所了。
向來只有異端審判所審判別人，沒有別人審判異端審判所。
如今，這條路就擺在路登面前。
“如果選擇這條路.”
路登陷入沉思，半晌後，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我便無法將福報送給世人。”
異端審判所，只能把福報送給聖裔家族。
如果路登加入其中，哪怕身居高位，送福報的範圍依舊如此。
他不能爲了幾棵大樹，就輕易放棄掉整片森林！
路登一直堅信，福報面前，人人平等。
他真的喜歡送福報，我哭死。
對方的提議確實足夠誘人。
但是，
路登最喜歡做的事之一，就是像大岸老師一樣，對自以爲比自己強的人說NO。
“我拒絕。”
門外站着的那人並不意外，而是又一次開口，
“審判長猜到了您會拒絕，這張面具暫時放在您這裏.就當是異端審判所的善意吧。
任何時候，您都可以選擇戴上面具，成爲我們的一員。”
說完，他再次行禮，消失在夜色之中。
“異端審判所，永遠爲您敞開大門。”
最後這段話，他講了一個並不好笑的冷笑話。
【異端審判所的善意】
神邦有四樣不存在的東西：
元老院的智慧，貪婪宮殿的慷慨，聖裔家族的惡魔，異端審判所的善意。
人已經走了。
屋內的三人，卻不約而同陷入了沉默。
阿烏很難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對方那種與生俱來的氣質，讓他本能地有些畏懼。
艾爾的情緒更復雜一些。
她是聖裔，從出生開始，就一直生活在異端審判所的陰影之下，甚至被對方送上過絞架。
艾爾永遠無法忘記，在絞架上發生的一切。
如果不是路登先生，她已經被吊死了。
任何一個聖裔，對異端審判所這個存在，都有骨子裏的畏懼。
唯一能保持輕鬆、從容的人，也只有路登了。
他盯着面具看了許久，纔開口打破沉默，
“這個面具比他戴的那個要高級？”
艾爾：
這特麼是高級不高級的事嗎？！
艾爾萬萬沒想到，都特麼這個時候了，路登先生竟然還有心情去攀比。
一生要強了屬於是。
“行了，該休息了。”
路登站起身，將桌上的面具收入懷中，小樓裏壓抑的情緒才被沖淡不少，其餘兩人下意識想要忘記剛纔發生的事。
“阿烏，非必要的情況下，晚上點一根蠟燭就行了。”
路登先生叮囑着，阿烏把每一個字牢記在心。
他絕對不是爲了省錢，而是爲了預防火災，有良好的憂患意識。
一定是這樣的！
舉着燭臺登樓的艾爾，在昏暗中翻了個白眼。
這傢伙，就是純粹的摳門啊
昨夜，神邦無事。
第二天，路登難得睡了一個懶覺，接近晌午時分都沒有起牀。
阿烏和艾爾，則像往常一樣，做着自己的事情，沒有去打擾路登先生。
他需要休息。
這段時間，有太多事需要路登思考，他不僅要研究神邦的現有勢力，還要預判每方勢力的每一步，在保全自己的同時，儘可能地多發福報。
當前半場戰役告一段落，路登自然要抓住來之不易的時間，好好修整一下。
半場開香檳，不行。
半場開小差，行。
直到小樓的寧靜，被一位不速之客打破。
“路登先生呢？”
古雷學者再次來訪，這一次，卻不是以私人的身份，而是帶着任務來的。
睡眼朦朧的路登，用清水洗臉，古雷的話鑽入耳朵之中，
“由於某些原因，大學者們決定召開集體會議，討論是否在這場審判中支持你，需要你本人出席。”
清醒過來的路登，表現的十分淡定，
“好。”
他簡單洗漱了一番，讓阿烏打包一份食物，坐上了來接他的馬車。
在馬車上，路登解決了自己的早午飯，甚至有閒心讓古雷放輕鬆一點。
“不會有事的。”
古雷臉上的憂慮之色，沒有絲毫減輕，反倒更加濃郁。
這種事從未發生過！
倒吊人替大學者、大法官們弄來錢和糧，救濟災民。
事後，哪怕一部分倒吊人會被當做棄子，由異端審判所吊死。
可從未有過，大學者們召開集體會議討論！
冷眼旁觀已經是大學者們所做最冷漠的一件事。
而今天的集體會議，最壞的結果，甚至會支持聖裔家族對路登的聲討！
這已經不是拋棄，而是背叛了！
古雷從未想過，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路登反倒不意外。
他相信，過去八百年裏，從未有倒吊人像他這般行事。
路登禍害的，可不止是聖裔家族，還順手收割了城內的富商、中產.但凡有點錢的，都掉入了福報契約的陷阱。
菲特·拉克利，就是最好的例子。
換而言之，聖裔家族對路登的聲討，某種意義上，甚至代表了民心！
聖裔家族爲民請命？
八百年未見之事！
這段時間，也不知怎麼了，神邦裏荒誕的事是越來越多！
馬車停下，路登下了馬車，在學者的接引下，從側門走進了一間審判廳。
路登面前是一張圓桌，圓桌上擺放着一個天平。
天平秤的左邊，已經壓上了十二塊砝碼，而右邊空無一物，天平自然向左傾斜。
圓桌上，除了天平以外，只剩下一個砝碼，
路登微微擡頭，將目光向頂部挪動。
圓頂天花板上雕刻着神聖法典的條文，整個房間，都在神聖法典的注視之下。
路登再往下看，
這個圓形房間分爲上下兩層，就像圓形劇院一樣。
而路登所在的是劇院舞臺，他是被審判者，也是自己的辯護人。
而他頭頂的第二層，九張座椅環繞成一個圓，均勻落在各個方位，環視着路登。
這九張座椅上，坐着八個人，每人臉上帶着一張漆黑麪具，用白色塗料標註了名次：
二、三、四、五
沒有一。
根據體型，路登不難認出大學者三，大學者六。
大學者六甚至向他伸手，打了個招呼，毫不避諱。
這場集體會議，只有八位大學者出席，他們最終的投票將決定路登的命運。
如果出現4:4的投票，則會將結果送到大學者一手中，由對方投下關鍵性一票。
路登身後的門緩緩關閉。
集體會議，正式開始。
沒有任何廢話，沒有任何儀式，大學者三開口了，
“十二聖裔家族向大學者提議，他們每家可以多收留5000名平民，支付對方在神邦內所有的臨時居住權，並提供足夠的糧食，不索要任何回報，聖裔家族只有一個條件.路登·Y·微古德，聖裔家族要你死。”
說完，大學者三停頓了一下，
“可以開始你的辯護了，路登·Y·微古德。”
向對方點頭示意，路登向前踏出一步，環顧一圈，緩緩開口說道，
“我並非爲自己辯解，或者爭取什麼，我只是來陳述一個事實。”
在八位大學者面前，路登表現的十分坦然，好似君子一樣的坦然。
他並沒有僞裝，也沒有戲精上身，而是發自肺腑，真心這麼認爲。
他的理直氣壯，源自內心堅定的信念，比黃金還要堅定的信念。
目光掃過八位大學者，路登沉聲道，
“無論爲了多少人的性命，都不能害死一個無辜之人”
不管聖裔家族許諾，可以收留多少平民，願意拿多少錢，出多少糧
這都不能成爲殺死路登的理由。
路登是無辜的。
神聖法典，不允許一個無辜的人因此而死。
正如路登所說，他不是爲自己辯護，他不屑於辯經。
他直接挑明，如果今天答應聖裔家族的要求，那麼今後，每一位倒吊人都會遇到和路登一樣的情況！
每一位倒吊人，都會被聖裔家族殺死。
殺死所有的倒吊人，聖裔家族的胃口會進一步膨脹，他們會殺死更多無辜之人，直到走向最後的滅亡，最後的瘋狂。
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神聖法典的基石一旦被侵蝕，神邦的覆滅就不遠了。
說完，路登拿起自己手邊僅有的一枚砝碼，輕輕放在了天平之上。
在衆多大學者的目光下，堆滿了砝碼的左邊緩緩擡起，而只有一枚砝碼的右邊卻沉了下去！
在神聖法典這個天平上，一大於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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