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一章 欒母之病
“娘,吃藥了。”欒廷玉輕聲叫了一聲。
“這藥湯不喝也罷,爲娘都服用兩年多了,也不見好轉,何必日日受這個苦。”
房間裏,一個五、六十歲的婦人半靠在牀上,用虛弱的聲音回道。
“娘,你這咳嗽不也慢慢好了嗎?再服用一些日子,就該痊癒了。”
欒廷玉又勸了一句,可是他看着老孃灰暗的臉色,心裏卻沒有多少自信。數年前他在東京跟着大俠周侗習武,突然接到家裏來信,說老孃病重,只的匆匆歸去,在當地請大夫看了一段時間之後,老孃身子稍有好轉,他便帶她往東京去,一則習武心切,二則京城名醫甚多,可以更好的治療。可是經過鄆州祝家莊時,老孃的病又發作了,他只得在鎮子裏找醫治病。然而一治過月,老孃的病起色不大,卻把他的盤纏耗盡了,無奈何他只得沿街賣藝籌錢,然後遇到了莊裏的老太公,然後被聘爲教習。原來雙方也約定,待其老孃病好,便可走人,誰知道這一停下來就是兩年多時間,孃親的咳嗽雖是見好,但身子卻日漸虛弱了。
“兒啊!你且去忙自己的,娘喝了就是。”
老婦人見兒子悶悶的,曉得他擔心,便輕輕的說道。
欒廷玉把藥湯放在牀邊的凳子上,神情寂寂的走下樓來,卻看見那個粗使婦人正要出去倒藥渣,他心裏突然想到,那藥方子自已也找不少大夫看過,都說對症,莫非這藥裏頭出了毛病,於是便開口把那婦人打發了,找過一個袋子把藥渣裝了,想着近日找個大夫看看去。
早飯過後,欒廷玉本待出去兵營,想想又折回房裏。祝家兄弟近來行爲日益蠻橫囂張,他勸了幾次之後,也不見效果,便懶得再說,往常便守在家中躲個清靜。
不覺到了巳時中,欒廷玉放下手中書籍正待去看看老孃,卻聽得門外有莊丁呼喚,說時老太公有請,他猶豫一下,然後交待一下了那個使喚的婦人,還是出門去了。
祝家與欒廷玉的住處並不遠,片刻他便進了中堂,只見老太公並祝家兄弟與一個威武的男子相談甚歡。欒廷玉仔細一看,卻是東邊李家莊的莊主李應。這個李莊主他接觸過幾次,倒是一個方正、俠義之人,只是扈家莊的事情發生後,卻甚少見他過來,今日倒是奇了。
“教師近來少見,湊巧今日李莊主送來恁多野味,中午正好一起喝上兩杯。”
正在欒廷玉疑惑之時,那祝太公開口了。這個李應無事送啥野味,他暗忖一下,卻也懶得再想。
只片刻酒宴擺好,衆人入坐酒過數巡,欒廷玉起身出去小解,那李應正好也跟了出來,只見兩人到了一無人處,那李應突地掏出一枚青銅掛件,悄聲說有其同門在李家莊,盼他一見。欒廷玉一眼便認出師門信物,但也明白此處不宜多講,當時便答應傍晚必去,兩人又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到了酒桌。
約好了欒廷玉之後,李應再無心思喝酒,應付了幾杯之後便藉口莊裏尚有要事,告辭去了。欒廷玉也隨之退了席,但他卻一路上思潮翻滾,想着自已離開師門
已經數年,歇在這祝家莊也是無人知曉,怎麼今日卻有人找到這裏,而且又不直上門來,反而去了李家莊,着實令人費解。憑他記憶獲得師門信物的只盧俊義、林沖、史文恭三位師兄,莫非他們當中有一個在李家莊?欒廷玉久思無解,但多年未聯繫師門,心中思念的緊,恨不得立即去見個分曉。
且說欒廷玉回到家中見了老母之後,稍息片刻便尋個由頭打馬出莊而去,未及柱香時間,早到了李家莊前頭。守門莊丁已得吩咐,立即引其進了莊子。待到李家的中堂前,欒廷玉擡頭看去,只見堂前早迎出三個人,當中站着李應,左邊一個英氣少年,右邊的正是二師兄林沖。欒廷玉一時激動異常,也顧不得別人,對着林沖納頭便拜。
“師兄如何尋的着這裏?師傅他老人家可好?”
“此事說來話長,且坐好慢說。”
林沖一把扶他起來,幾人回堂中重新坐下。隨後古浩天過來見禮,林沖指着他說道:
“這位卻是京東大名鼎鼎的玉面孟嘗古浩天,是李莊主的外甥,師傅新收的弟子,這次我倆便是到莊裏走親,聽莊主言及鄰莊有一個欒教頭本領非凡,這才請李莊主過莊打探,午間他與你看的掛件正是師傅給古師弟的信物。”
玉面孟嘗的名頭,欒廷玉久居鄆州自然聽過,卻萬萬想不到是自己的師弟,又恁巧尋着自己。當下師兄弟三人各各說了自己的經歷,不免又是一番感慨。
“師弟回鄉後,師傅常常思念,卻想不到因爲老孃的病停在了祝家莊,着實令人意外。”林沖感慨道。
“卻不知世母得何病情,竟數年醫治不好,如今可是好些?”
古浩天接着問道,他帶安道全過來,便是衝着此事,想借治病拉近與欒廷玉的感情,也好方便下步行事。
“原先也只是咳嗽,如今治了兩年,咳嗽倒好了不少,但身子卻越發虛弱了。”
欒廷玉回着話,聲音裏卻是滿滿的無奈。
“師兄休要喪氣,我這次過來,正好帶着一位江寧名醫,叫做安道全,不若請他一試或能見效。”
“此話當真,快快請來相見!”
欒廷玉見說大喜,也不想這神醫來的恁巧,只讓古浩天趕緊請來。
未幾,安道全便到了堂中,他細細聽了欒廷玉的解說,又看了他隨身帶的藥方,便說道:
“若是隻恁足下所說的病情,及此方所列藥物,因是癆症無疑,但此方並無大錯,爲何會致人虛弱實在令人不解,若非親眼看了病人,卻是無法斷定。”
“既如此,在下明日帶老孃過來就是。”
欒廷玉見安道全相貌不凡,甚通醫理,心裏已經對他產生幾分信任。
隨後兄弟三人在李家莊痛飲一場,盡興散去。
次日,欒廷玉早早起來,套了一輛馬車,順手又捎上昨日留下的那包藥渣,只說送老孃到莊外的崇福寺禮佛,出了莊子後直朝李家過來。
古浩天、林沖知道欒廷玉上午要來,與李應、安道全等人一早就候在大堂裏。
待到辰時未,便見一輛馬車停在院子門口,隨即見欒廷玉攙着一個老婦人下來,林沖和古浩天見着連忙上
前行了晚輩之禮。衆人寒暄坐定之後,欒廷玉便道:
“有勞安神醫了!”
“以我看來,世母好似中毒之症。”
且說安道全自欒母進門時,便細心觀察她,心裏早已有數。然而他這一開口,卻把欒廷玉嚇了一跳,他連忙問道:
“中毒!那裏來的毒!安神醫看的可準。”
“應該無誤,待我再細細檢查一下。”
說罷,安道全對着欒廷玉的老孃望聞問切一番,然後確定的說:
“我敢肯定,便是中毒無誤,欒兄弟可帶着藥渣過來。”
“藥渣!”
欒廷玉一心思都在毒從何來上,這會見問愣了一下,隨即起身跑到馬車上,取過一包藥渣來。
安道全接過之後,攤在茶几之上細細的撥看了半天,突然從中取出一種藥物,又仔細的審視一番,才說道:
“便是這個了,欒兄弟且把方子給我。”
欒廷玉這時已經迷糊了,他機械的從身邊掏出那張方子。安道全接過後認真的核對一番之後,然後激憤的說道:
“這行醫之人心思竟然這般歹毒,這那是救人,分明是害命啊!諸位且看……”
安道全說着拿起藥渣中檢出的那味藥,託在手心示於衆人。
“此藥名叫山豆根,雖有治咳的效果,但長期服用會致人中毒,更巧的是,這藥方之中並未列此藥名,可見這個醫者是故意爲之。”
“氣煞我也!叵耐那賊大夫,竟然恁地惡毒,老爺先去取他命來。”
欒廷玉已然全信,立時怒火中燒,掉頭便要去殺人。古浩天與林沖見狀,趕忙上前攔着。
“師兄你先冷靜一下,此事必不簡單,你且想一個醫者與你無冤無仇,爲何無緣無故害世母性命,況且你又是莊裏教師,他那來的膽子。”古浩天擋在其身前急着說了一番話,那欒廷玉猶如當頭棒喝,立時停了下來。
是啊!她老孃一個外地婦人無人結冤,大夫害其又是何故,而且設計時達兩年多,欒廷玉思慮再三,卻百思不得其解。
“師兄,以我看來,此人對世母下毒,用心卻在你的身上。”此時卻見古浩天緩緩說道。
“卻是爲何?”
欒廷玉更糊塗了,若是爲了他對他本人下毒豈不更好。
“我想那人必是有求於師兄,又怕世母病癒師兄離開,纔出此惡計,只有如此他們下慢性的毒藥,讓世母數年不愈的理由才說的通。”
“浩天所言倒是在理,這人必是相中欒教師之才,卻又攏不住欒教師之心,才用了這不良之策。”
這時李應也悟到了什麼,在一邊插話道。
而這兩人的話,對欒廷玉猶如醍壺灌頂,腦子裏瞬間浮現出兩年前的情景。“只要教師母親病癒,莊裏必放你離去。”祝朝奉那假惺惺的聲音,一時間不斷在他耳邊迴響,隨後兩年來許許多多的細節不斷的浮上他的心頭,他心裏頭的一個感覺越來越強烈。良久之後,欒廷玉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句話。
“祝家惡賊,我與你誓不兩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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