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這位同学,我們能认识一下嗎?
這一天,桐高到底是沒去成。
林真的手腕才被抓住,他就感觉到李震白的体温過于高了。
刚才在台上不明显,人走到他面前了,林真才发现,李震白的脸色不太好,脸颊较之前明显消瘦了很多,本来就偏冷峻的脸部线條,现在看起来更加锋利并且苍白。
林真反手抓住对方的手,低声道:“跟我走……”
李震白眉毛微挑,倒是沒什么异议,两人并肩往外走去。
林真问:“你车在停车场嗎,司机和保镖呢?”
李震白隔了一秒才回答:“在停车场,司机和保镖……我不知道。”
林真转头看了他一眼,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一下,小声說:“走不动了就靠在我身上,我們去停车场。”
往下运行的电梯裡,李震白在电梯震动了一下往下降的时候,身体突然往后靠向电梯壁板,之后用手扶住了头部。
林真一直抓着他的胳膊,被他带得往后退了两步,急忙站直身体,侧身抱住他腰,安抚道:“你在发烧,撑住,我送你去医院。”
又是隔了几秒,李震白才给他回应:“我沒事,我們去桐高。”
林真紧紧抱着他,使劲支撑着他沉重的身体,“你觉得你這样子,是要我找人用担架抬着你和我逛桐高嗎?”
這次,林真等了一会,李震白却沒给他回应。
与此同时,林真手臂一沉,再也抱不住对方,李震白直接滑倒在地上,背靠在电梯壁板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林真怔了一下,脸色煞白,蹲下身捧住李震白的脸,瞳孔震颤着轻声叫他:“震白,震白……”
李震白却全无反应,林真感受到他脸颊的热度比刚才手心裡的還高,林真眼眶一热,拿起电话,迅速拨打了一個号码:“喂,120嗎,有人高烧昏厥,請尽快到星美大厦一层接病人。”
电梯到达了一层,林真抹了把眼眶,叫服务员帮忙把人抬出电梯,不想被人围观,他把人抬到一层休息室。
在等救护车的時間裡,每一分钟都像一年,林真在成年后還从未如此慌乱過,在服务员的提醒下,才想起来要用冰袋先给李震白额头降温,以免烧出問題。
還有服务员拿了体温计過来,林真帮李震白塞进腋下,過了三分钟。
拿出来一看,水银升過了40度,竟然超過了41度,還有往上的趋势。
成人发烧很少有這样的高温,林真反复拿起电话又放下,他自以为還算镇定,但嗓音還在颤抖,问服务员:“還沒来嗎?”
服务员也跟着着急,“還沒有……”
两人话音才落,就听见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李震白被抬上了救护车,医生问哪位是家属,林真說:“我是他朋友。”
那医生看着林真的脸,愣了一下,又仔细看了眼躺着的病人,說:“情侣在紧急情况下可以算作家属,你上车吧!”
林真看了眼医生口袋裡的手机,明白对方刚才应该在看新闻發佈会的直播,点了点头:“好……”
在车上,随车医生对李震白进行了初步的检查,心跳和血压都正常,只是体温很高,医生不解地问林真:“他最近有過外伤嗎?”
林真摇头:“沒有……”
到了医院后,李震白被推进急诊室,而林真则只能留在门外等待。
過了大概有五六分钟,急诊医生从裡面气急败坏地出来,“谁說他沒有外伤的,家属进来看看!”
林真一怔,忙跟在医生身后进了急诊室,绕過一块白色布帘,林真看到趴卧在床上的李震白。
他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脱掉了,露出宽阔结实的后背,背部肌肉线條练得很漂亮。
可是背上的皮肤却是大片的斑斑驳驳,看起来很吓人,一條條的叠加,从背到腰,一直延伸到看不到的裤腰裡面。
這些伤大部分都已经结咖,只是愈合程度看起来并不好,有些地方還能看到内裡猩红的血肉。
从急诊室出来时,林真颤抖着手拨通了李正箫的电话。
“我是林真,你哥现在昏倒了,在人民医院,医生說如果解释不清楚他背上的伤,就要报警。”
电话那边,李正箫說:“我马上過去,那些伤是藤條抽打造成的,一共一百下,我计数,二叔动手抽的。”
林真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他已经意识到了原因,却還是开口沙哑地问道:“为什么?”
电话裡沉默了一秒,才回答:“因为我哥他违反了家规,家规裡本来规定是杖责一百,二叔给换成了藤條。”
“你不要怪我們,是我哥坚持要這样的。”
电话挂断了,林真站在走廊上,久久都陷入在沉思裡无法自拔。
直到医生又出来跟家属說明情况。
“基本的检查已经做過了,外伤感染是高烧昏厥的主要原因,還有他最近肯定经常熬夜,過于疲劳了,身体免疫力下降,所以才一发不可收拾。”
“我先简单处理一下外伤,再给他输液退烧,具体后续怎么安排看烧能不能退下来再說。”
外伤已经知道了原因,至于過度疲劳……在這么短的時間,說服家裡接受這样的决定,做好后续安排,准备新闻發佈会,這么多的事要做,李震白不可能不疲劳。
林真木然地点了点头,道:“好……”
医生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刚才還焦躁不已的病人家属,這会却看起来沉静了许多,不過這不关他事,交代完病情他就又进了急诊室。
十几分钟后,李正箫急匆匆赶到医院,他刚和林真碰面,林真就把手裡所有单据塞到他手裡,语速很快地交代了医生說過的话,然后道了声再见,连李正箫的反应都沒管,更沒等躺在急诊室裡的李震白清醒過来,直接快步离开了医院,再沒出现過。
……
半個月后,在一家港式茶餐厅裡,林真和方为坐在餐厅一個小包间裡,一人坐一边,边吃边聊。
這家餐厅是新开的,包间环境不错,向外的一侧是大幅的玻璃,直接对着外面繁华的街景。
“這次再去欧洲,下次回来就不一定什么时候了吧?”林真问。
方为点头:“我和晖晖商量過了,等结婚后家就暂时安在那边,等我們父母年纪大了需要照顾了,我們再回国定居。”
林真看着他,目光裡有些留恋,說:“我很怀念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光。”
方为笑道:“别把自己說得那么老成,想和我們在一起還不简单,办個长期签证随时過去玩。”
林真摇头:“那不一样。”
两人之间静默了一会,方为给林真夹了一個水晶包,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吃进去后,他才开口道:“你怎么了,最近看起来很不对劲。”
林真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垂了下去,在脸颊上投映出两片阴影。
方为扶了下额头,叹了口气,道:“我最受不了你這样子,看了就想去把欺负你的人痛打一顿。”
方为放下手,两手撑在餐桌上,大喇喇道:“說吧,谁欺负你了?”
林真摇头,“沒人欺负我,我欺负别人了。”
方为张大嘴巴,“啊?”
林真說:“我把昏倒的李震白扔在医院,沒等他醒過来,我就走了。”
“可是,为什么?”方为不解。
林真說:“那個时候,我突然很害怕。”
“怕什么呢?”方为越问越糊涂。
“他为這份感情背负得太多,我怕,他以后会后悔。”林真回答。
方为问:“那怎么办?你要放弃他嗎?”
林真沒說话。
方为「啧」了一声,“你想当渣男?”
林真抬眸看了他一眼,目光裡隐含指责。
方为又叹了口气,“這样,你想象一下,如果李震白牵着别人的手,去桐高裡面走,你会怎样?”
闻言,那一瞬间,林真先是一怔,继而迅速垂下眼皮,遮住眼中无法抑制的情绪。
方为盯着他看,“林真,你不是优柔寡断的人,這种想法本不该出现在你的脑海裡,但你竟然這么想了,說明在你心裡,還是对对方缺少信任感,他给你的安全感可能還不够。”
林真不吭声,方为沉吟着說:“或者,我們换一种思路,如果李震白将来真的后悔今天的付出了,指责一切都是因为你,并且想要离开你,你会怎么办?”
林真抬眸,目光炯炯有神:“我会半夜趁他睡着,在他头上浇一桶冰水,让他清醒一下,并且告诉他,当初是他自己做了這個决定,不要沒担当地怪在我头上。然后,我会和他离婚,开始新生活。”
“啧……”方为摊开手,“所以,你還在担心什么?你需要做的,只是把冰块冻在冰箱裡随时准备好,就ok了!”
林真怔了一下,之后神色渐渐由紧绷到放松,方为看着他笑了一声,指了指旁边的玻璃外,道:“吃得差不多了,咱们走吧,外面還有人在等你。”
林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顿时露出惊愕、做梦般的神色。
隔着餐厅的大玻璃窗,林真看见对街站着一個男人,這裡离桐高不远,来来往往的好多是穿校服的学生。
這人沒穿校服,他身高比其他人都要高一些,身材修长,腿尤其长,他上身穿一件款式简单的白衬衫,下半身是亚麻色长裤,脚上穿着浅棕色鹿皮乐福鞋,手腕上戴着一只棕色皮带手表,距离太远了看不清牌子,這只手裡拿着一個同色系笔记本,本皮上插着支黑色钢笔。
這是林真在桐高初遇李震白时,对方的装扮。
今天的他,和那时穿着打扮乃至发型都一模一样,他的身材本来比当时更强壮了一些,只是最近他刚生了场病,整個人都清瘦了,倒是看起来和当时变化不大了。
脸比当时要成熟,但也更锋利而俊美,气质也明显更沉稳了。
李震白似乎沒注意到对面的餐厅裡有人看他似的,在街边站了一会,就转身悠闲地慢步往桐高那边走去。
林真怔了一下,听见对面方为急道:“你還不快去,外面阳光虽然好,可今天最高温才零上三度,他可是沒穿外套和棉服。”
林真倏地回過神来,站起身,方为匆匆给他拿外套递钱包,两人结完账走到门外时,一股冷风吹過来,林真清醒了,他回头看跟在身后的方为。
“你们两一起策划好的?”
方为笑着点头:“林真,我很了解你,這辈子你必然要和他一起的,他不愿意的话,你绑着也会让他离不开你,更别說他现在疯狂地爱着你。”
林真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对街,穿着白衬衫的男人走走停停,尽管一直都沒回头看過来,但那样子怎么看都是在刻意等人。
方为在他背后轻轻推了一把,“最近天气都很阴沉,今天是难得的好天,去吧,别浪费好时光!”
林真就顺着這股很轻的力道,一路沿着這侧街道,往前方而去。
隔着一條街,李震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沒再在路上停留,而是径直向桐高大门而去。
林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隔着街道一路紧紧跟随。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桐高大门,看见熟悉的教学楼和景物时,旧时的回忆一幕幕穿梭在脑海裡,与眼前的现实结合。
直到走到桐高食堂前,林真停住了脚步,看着穿着白衬衫的男人一步步迈上台阶,然后站在食堂门前,他的站姿、面向的角度都与林真记忆裡的完全相同。
李震白站在台阶上,却還是不看林真,而是盯着空中一個虚空的点,像是在听旁边某個肉眼看不见的幻影說话似的。
林真一下子就明白了過来,他转身走向食堂斜对面的马场,坐到旁边的长椅上。
隔了這么多年,马场已经被改造为足球场,正有一群穿着运动服的男孩子在裡面踢球,不时传出充满朝气的呼喊声。
斜对面,食堂门口,李震白站得笔直,像一棵大树,他冲着某個方位客气而疏离地笑了笑。
恰在此时,一阵风吹過,在一月寒冷的天气裡,這阵来自西北的冷风,吹過了校园外一眼望不到头的已经被收割到只剩麦茬的麦地。
這阵风又吹過了校园周围的栅栏,从那些斑斑驳驳的奶白色的铁栏杆中间的缝隙穿透进来。
穿過栏杆后,破碎的风又汇聚为一体,拂過学校内的一砖一瓦,摩擦過学生们的棉衣衣摆和裤脚,吹得光秃秃的树枝都在哗哗响以后,它们终于用尽了力气,在完全消散前,用最后的力量,轻轻地、柔柔地、调皮地撩起了食堂门口那身材修长男人的额发。
那男人眨了眨眼,冷风彻底逝去,他垂下眼皮,睫毛在眼下留下阴影,表情一瞬间就像是黯然。
林真怔怔地看着這一幕,一切都与他的初次心动相似,却又不那么相同,可這并不影响他的心脏在此时跳得飞快。
站在食堂门口的李震白,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他抬起了眸子。终于,看向了足球场這边长椅上的人。
林真站起身,隔着校园内部的街道,与他目光对视。
不久后,李震白迈开长腿,走下台阶,缓步走到林真面前,目光在他周身不算過分地打量一番過后,弯起嘴角露出個清浅又好看的笑容来。
李震白看着林真,薄唇微动,对他說:“我是桐高已经毕业的学长,名字叫李震白,這位同学,我們能认识一下嗎?”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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