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二章 害人之心不可有
謝神策有些迷茫的說道:“老神仙您是誰?”
老道士譏笑,卻不說話。
“老神仙,這裏是哪兒?我怎麼會在這兒?”
老道士還是一臉譏諷。
謝神策也不在乎,爬起來幫老道士烤魚,說道:“老神仙,我怎麼就突然到了這裏?我記得當時還在風沙坡和同袍相會,怎麼就突然到了這裏?哦,我的那些兄弟呢?我離開久了他們該着急了......”
老道士,自然就是獨孤清了。
“什麼時候醒的?”
“啊?老神仙您說什麼?”
“裝,繼續裝。”
“老神仙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麼......”
獨孤清一揮拂塵,將謝神策手中烤魚捲起,再一揮,便將插着烤魚的木棍釘在了地上。一滴油從魚鰭上滴落,墜在了火裏,發出刺啦的響聲。
謝神策看得呆了,然後狠狠的吞口水。
此時正是傍晚,後頸生疼、渾身幾近散架的謝神策忘了身體上的痛,他已經一天沒有喫東西了,眼中只有那散發着香氣、烤的焦黃的魚。
“想喫,就乖乖回答老道士,什麼時候醒的?”
裝瘋賣傻被識破,謝神策也就打消了玩失憶讓對方放鬆警惕的念頭。這老道士明顯是近乎妖怪一般的人物,正是江湖三大忌之一,謝神策摸不清他的性格,落在他手上還不知道會遭到什麼樣折磨,爲了避免極有可能的虐待,於是謝神策只能順從。
拜託,遇到老道士得授不世神功之類的奇遇,謝神策根本就沒有想過。何況他們不是相遇,而是勝利者與俘虜!
“那個......今天上午的時候。”
“具體點!”
“......約莫是巳時。”
“你怎知道是巳時?”
“陽光的強度,溫度,以及馬兒的體溫。”
老道士聽罷,似乎很滿意,閉眼撫須點頭。
謝神策有些莫名其妙,趁着老道士閉眼的時候,伸手就去拿烤魚,結果在將要觸碰到木棍的時候,就被一拂塵抽了回來。
謝神策不斷的吹着被抽紅的右手,心中大怒,臉上卻不敢有絲毫的委屈。他知道老道士留了力,不然這一拂塵就能將自己的手骨都抽碎。
“想喫麼?”
謝神策小雞啄米般點頭。
“回答老道士的問題。”
“老神仙您說,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智永大和尚二十年未下琅琊山一步?”
謝神策果斷搖頭道:“不是。”
“哼哼,老道士就知道,這個虛僞的禿驢根本就是撒謊!”
老道士有些激動。
“當年他說從此不再下山,我便不再入中原。想來當時就被他騙了!如果不是這一次南下,還不知道那老禿驢早就破了誓言,老道士就要在關外待一輩子了!何其奸詐,何其無恥!”
老道士破口大罵,謝神策默然。雖然他知道老道士很能打——能一個照面將他活捉的人,還不夠能打?但是沒想道老道士是跟老禪師一個時代的老人,不然怎麼敢稱呼老禪師爲“老禿驢”?
然而即便你資格很老,在我的面前說老和尚是禿驢,將他罵了個狗血噴頭,那也不行!作爲他的弟子,我的面子往哪兒放?
“老師下山了,但他去的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王家大宅。而嚴格意義上來說,王家大宅是建在琅琊山的,所以也不算是違了誓言。”
老道士眉頭一挑。
“實話實說,這件事您要是不信,可以去淮揚道找他老人家對峙!”謝神策豎起三根指頭,信誓旦旦。
老道士沉默。
謝神策見老道士不說話,觀察着老道士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輕聲說道:“老師是沒有違約的,反而我倒是覺得老神仙您......好像是真的入了中原呢。”
老道士頓時大怒。
“他那沒下琅琊山,我這就是入了中原麼?鐵門關關外道算是中原麼?誰能證明這裏是中原?這裏刻界碑啦?還是你喊一聲中原這兒就會答應?”
謝神策滿頭黑線,頓時覺得這個將自己抓來的老道士一點道骨仙風也無了。
然而謝神策不敢掉以輕心,老道士敢在他面前毫不顧忌的大罵撒潑,是因爲他有絕對的實力,能夠將謝神策留住。而謝神策這種層次的人,則不能給他半點威脅。
謝神策賊心不死,趁着老道士大罵的時候,將安祿山之爪伸向了烤魚,很幸運,大約是老道士火氣上來了,竟然沒能顧上抽謝神策,謝神策顧不得燙,大口喫魚,手忙腳亂。
老道士停止了喝罵,冷笑着丟過來一個水袋,謝神策擰開蓋子便往嘴裏倒。
居然是葡萄酒!還是最濃最醇的那種!這個奢侈的老道士......謝神策在心裏暗罵,娘希匹,道士不也有清規戒律麼?這老傢伙全破了。
“過癮麼?”
“過癮!”謝神策暢快至極,就連嘴上被燙起了泡也不在乎。
“我下了三日斷腸散。”
“額......嘔!”
謝神策趴在地上用手摳,想要吐出來。
“哈哈哈哈哈.......”老道士見狀大笑。
“跟謝衣當年一個樣子。”
謝神策這才知道老道士是逗他玩的。
“不帶這樣的,我敬你是前輩、嘔......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
既然老道士提到了老禪師,又提到了謝衣,還有心情逗他,謝神策心知此次自己的小命應該能保住了。
如此,謝神策便用珍貴到在晉都一兩酒一兩金的極品葡萄酒漱口,繼續喫魚。只是嘴上的泡起來了,此時感覺到疼了,再不能像剛纔那般放開大喫。
老道士冷笑,隨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有些小聰明,但終究是比不了我的徒兒......”
謝神策耳尖,聽到了這句話,心中一陣鄙視。我這麼牛的人人才,怎麼可能比不過你的徒兒,老實說,難道你不是見我骨骼清奇才要將我拐跑想偷偷收我爲徒的麼?
然而下一刻,謝神策的臉就僵住了。
他的徒兒,他的徒兒......腦海中便又出現了宇文邕在馬車胖俯首帖耳的樣子,好像是明白什麼了。
宇文邕是他的徒弟!
孃的!老子撞大運了!早知道他有個這麼牛叉的師傅,小爺我喫飽了撐的玩刺殺!可不是,把自己陷進來了!
謝神策後悔不迭。
老道士將謝神策的表情看在眼裏,再次冷笑。
“小聰明,反應也是快,單論能在馬背上裝死數個時辰而言,心性倒也堅韌,只是終究還是太嫩,於我徒兒......構不成威脅。”
謝神策大怒。
你不就是能打麼?不就是現在能夠隨便捏我麼?有什麼好得意的!有什麼好得意的
心裏這麼想,謝神策怎麼也不敢表現在臉上。只等着晚間老道士睡覺的時候,能夠一石頭撂倒他,然後溜之大吉。
雖然不知道這裏是黑水郡還是關外哪裏,謝神策卻也不在乎,總之,先逃了再講。
然而老道士並沒有如他所願。
謝神策在喫完東西被逼着撒了尿,就被重新捆了起來。
“老神仙,您輕一點兒,血液不流通我雙手會殘廢的......喂喂,胯下沒必要吧......”
謝神策被困住了手腳,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動彈不得,然後被老道士蓋上了一件長袍。
“喂喂,老神仙,半夜記得給我挪挪,不然只有一邊烤火,另一邊一樣會凍壞的......老神仙,您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你睡着了?”
謝神策嘰嘰歪歪,閉目打坐的老道士起身,手指在謝神策頸脖間迅速點了兩下,謝神策便嘴歪眼斜痛苦的不能自已,嘴裏“嗬嗬”作響,全身顫抖。
良久之後,老道士解了他的穴道。謝神策安安靜靜的入睡,小心的控制着呼吸,唯恐睡着了打呼嚕吵到老道士。
之所以乾脆的睡覺,是因爲半夜割斷繩子逃跑什麼的純粹是妄想。漢刀、狗腿、寒犽匕首,此刻都在馬背上,他身上被說刀子了,就是連塊鐵片都沒有。更何況老道士綁的夠結實。
第二天,謝神策被老道士挾持着繼續趕路。
“老神仙......老道士,我們這是往哪兒走?”
“你說說話啊,你不說話我會憋死的。”
“老神仙,您尊姓大名啊?您要真是跟我老師一個時代的人物,我應該聽他說起過的。”
“您和我老師是什麼關係?難道說是仇家?不像啊,看您對他怨念那麼大,難不成您當年是輸給了我老師,被他趕出了中原?”
“啪!”謝神策臉上出現一道紅印。
謝神策乾淨利落的閉嘴。
往北走了一整天,謝神策估計有七十里。晚上喫東西的時候,謝神策揉着痠痛的雙腿一點兒胃口也沒有。
他們是有馬,但只有一匹,既然他已經醒了,老道士會讓他騎?於是謝神策是走了一整天,腳底板都腫了。
“再往北走二十里,就是邊關,花半個月的時間往東,再用一個月的時間往北,就能到達宇文部王帳。”
謝神策聞言一驚。他知道自己被劫持,如果不死,一定會被宇文部的人當做人質,只是沒想到自己離邊關居然這麼近了。
自己被劫走,賀若缺必然會救援,然而一旦出了邊關,進入了鮮卑人的地盤,賀若缺就算是說動姜起動用大軍進行搜索也無濟於事。就算是賀樓部幫忙也無異於、大海撈針。
而此間距離出關,只有一晚上一上午的時間了。
還能來得及麼?
一念及此,謝神策不禁咒罵,前天晚上難不成是跑了一整夜?怎麼也得有一百五十里!難怪自己渾身都要散架了。
搖搖頭,謝神策繼續揉腿,然後在心裏默默計算,自己現在最可能是在哪裏。
以風沙坡爲圓心,半徑兩百二十里左右,距離賀樓部與西北邊界二十里的地方,應該......黑水郡的西北,此處應該是倒馬關的地界了。不出意外的話,除去倒馬關外如雜草一般的戍堡、小型軍鎮以及屯兵所,方圓五十里最大的一座關隘應該就是倒馬關了。
兩天兩夜,自己居然離鐵門關三百里遠了。
謝神策心中焦急,萬一賀若缺不能及時找到自己,一旦避過黑水郡邊界上的零散遊騎兵,進入了茫茫草原,謝神策便再難逃脫,便極有可能真的成爲宇文部的人質。
成爲人質,這還算不上最壞的結果!
因爲人質,要讓自己人看到了才叫人質!萬一姜起或者是那些跟自己有仇的西北軍大佬,死活不承認自己被綁架了這件丟臉的事,謝神策很可能連一個有價值的人質都當不成。
倒不是說會被宇文部當做沒有價值的雜草直接處理掉,恐怕自己的日子真的生不如死了。
歷來人質就已經很慘了,不被承認,只能當做私下裏平衡制約的籌碼,就更加沒有人權了。既然是籌碼,那就不是人!
不需要舉例印證,謝神策心涼如水。
他自然不想被當做毫無尊嚴的人質囚禁幾年十幾年甚至一輩子,於是他想反抗。
晚上照例被老道士捆了起來,或許是因爲照顧到謝神策的身體,老道士捆綁的並不像昨晚那麼用力。
半夜,謝神策廢了極大的力氣掙脫繩索,然後提心吊膽的安撫那匹馬兒,解下了狗腿,慢慢退遠了,直到看不見老道士的身影,才撒開腳丫子狂奔。
至於謝神策爲什麼不選擇騎馬,是因爲他見過大師兄奔跑。
那一次謝神策騎馬追一隻兔子,大師兄從他身邊掠過,一手抄起那隻兔子,翻身在馬頭上一點,穩穩落在遠處,將那隻壞了崽的兔子放走。
大師兄爆發出的速度能夠媲美戰馬,而他又是老禪師的弟子,得了老禪師的真傳,那麼作爲可能跟老禪師一個級別的恐怖大能,老道士當不會差。
所以如果騎馬逃跑,謝神策覺得老道士應該能在戰馬加速到頂點跑遠之前,將自己再度擒住。
只是說話就會被他被抽嘴巴,謝神策不知道自己私自逃跑被抓了之後,會遭到怎樣的虐待。
一口氣向西南跑了二十里,謝神策在體力透支之前找到一條小溪,極爲剋制的喝了少量的水,準備休息一會兒,恢復了部分體力繼續逃亡。
一面警惕的注視着四周,謝神策一面將衣服撕下一角,裹住雙腳,再將鞋穿好。
“毫無人性的老東西,不知道愛幼,自己騎馬卻要小爺走路,娘希匹走路就走路,你個老東西高興不高興了還要跑上一段,老子被你拴了繩子還得跟着你跑!老東西可把小爺我累壞了......”
“你說你這種老怪物,不乖乖的躲在深山老林裏面修道,跑出來摻和咱正經人的事情幹什麼?一入紅塵,想要成仙得道就難了,你也不怕白白修煉幾十年,最後不能駕鶴飛昇只落得一地骷髏麼?”
“你看看老和尚,他就比你聰明,在琅琊山修佛多好,好歹外界還有一個響噹噹的禪師的名號,就是大晉國的皇帝都尊敬他。看看你,跟他一比你完全就是一個上不了檯面的邋遢老頭子嘛!”
“我不知道你跟老禪師之間有什麼恩怨,最終要劫持我考驗我,跟你的徒弟宇文邕比較,我也不想知道。”
“我不知道你跟我大伯之間有什麼,但我不是傻子,能夠猜出來一點。大伯一次喝多了,說起他當年縱橫草原一敗難求,就提到了有一個絕世猛人,將他活捉卻最終被他耍了,被一羣狼圍攻,生死不知......我猜那個被我大伯當傻子耍的傻子就是你吧。哦吼吼吼......想起這個我心裏突然暢快多了。”
“等等!別就是因爲這個原因,你才故意折辱我的?”
“哎呦老東西,我的腿哦......你最好別落在小爺我手裏,要不然我.......”謝神策痛罵,然後齜牙咧嘴。
“要不然你怎麼樣?”一個陰測測的聲音在謝神策靠着的大樹後面響起。
“我嫩死丫.......啊!!!”
謝神策渾身汗毛倒豎,聲音還未落完便猛然跳起,一個箭步竄了出去,同時左手盡全力往後扔出狗腿。
然而他沒能逃走,狗腿也落了空。
老道士也根本不可能再讓他逃走。
“小子,罵的舒服麼,蕩氣迴腸啊!”
謝神策嘴歪眼斜,口水鼻涕眼淚一馬虎,說不出話來。
“不是要嫩......死老道士我麼?來來來,老道士就站在這裏,你砍我三百刀。”
老道士將謝神策的狗腿撿了回來,扔在了他的面前。然而此時謝神策說話都困難,又怎麼可能拿刀砍他?就算能,謝神策也不相信老東西會讓他砍。
“哼哼,謝衣真是跟你們那樣說的?好個奸詐之徒,厚顏無恥之人,老道士當年以爲他天真質樸,在誤入了狼羣領地之後不忍他就此死去,纔出手救他。卻不想在他心裏,老道士居然是一個......現在想來,當初莫名其妙招來狼羣,也是他有意爲之了,混賬東西!老夫早晚有一天會好好教訓他!”
謝神策痛不欲生,哪管的了那些陳年往事。
當年獨孤清偶然將落單的謝衣抓住,卻被謝衣的大智若愚騙了過去,誤以爲謝衣是一個父母雙亡的窮苦兵娃子,看到謝衣被狼羣包圍卻猶自喊着讓他先走,甚是感動,於是出手相救,謝衣遁走。老道士艱難出逃,卻理所當然的丟了謝衣。最後還在某個地方發現了一個土包,豎了塊木頭,上面用血寫着“無名恩人”四個字,當初還覺得謝衣十分義氣,卻不想一切都是謝衣的設計。恐怕就連立碑都是謝衣的障眼法,怕他再找自己麻煩而已。
老道士當然怒極,而謝神策是謝神策的親侄子,便毫不意外的代替謝衣承受了怒火。
等老道士解開謝神策的穴道,謝神策感覺整張臉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第二天,老道士舍了戰馬與謝神策在中午時分徒步進入倒馬關。
於此時間,一支鮮卑人的商隊,從另一個城門進城。商隊首領是一名女子,隨身攜帶一張銀白麪具。
(ps:西皮,誰能告訴我於、大海怎麼也是圍巾了!難不成是反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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