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六章 送往流血之地的信

作者:蒼蠅尾巴
第六百三十六章送往流血之地的信

  正隆十二年的臘月,交戰數月,燕晉雙方的鮮血幾乎將整個黃河兩岸每一寸土地都浸透。

  好歹臘月一場大雪,人馬不能行,纔將雙方几乎控制不住的血火壓了下來,也將遍地的鮮血掩埋。

  這是雙方寶貴的喘息時間。

  呂家軍傷亡慘重,山東道的府兵以及從各地抽調過來的精銳,也在司馬弼慕容城的雙方牽制下疲於奔命,而戰鬥力銳減。

  非戰鬥減員嚴重,傷殘的、凍死的、傷口感染惡化的、水土不服的、因衛生以及惡劣的戰場環境染病的,無時不刻不在削弱着這支拼湊起來的軍隊的戰鬥力。這些因素蠶食他們的身體,也腐蝕着他們的精神。

  很多人開始對於這場戰爭的未來有了一絲的擔憂,儘管目前爲止還沒有人懷疑勝利的走向,但在上層軍官中,這種擔憂已經像開始變暗的天氣一般,讓人不敢高聲說話,也不敢完全放鬆的睡眠。

  終於,在醞釀了一個月後,關於西北戰局似乎有變的消息,就在暗地裏傳開了。

  無從知道是誰最先說起的,也無從知道是哪些人在推波助瀾,總之在緹騎殺死了很多可疑的人也沒有找到主謀之後,事實就被高層,以事態不可遏制的無奈態度,默認了。

  有鼻子有眼的流言,是彈壓不住的。

  軍心一度不穩,晉帝並無任何特殊表示,只在某一戰前檢閱了軍隊,在呂家軍相當困難的戰勝之後,順手處理了一些“孬種”、“懦夫”。

  而後西北似有異動、北方戰局不佳的聲音,便消失了大半。這種懷疑以及躁動,終於在第一場大雪燕人、司馬弼雙雙撤軍之後,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平息。

  戰時的恐慌被晉帝以強大的手腕消除了。

  可明白人都明白,對於北方來說,對於山東道來說,最困難的時候遠爲來臨,能夠在這之前有一段寶貴的時間休整調息,是極爲重要的。山東道的世家望族,在這段時間全力運轉,將晉帝下達的所有命令一絲不苟的執行了下去。

  糧草、軍械、戰馬、補充兵員、發放撫卹,龐大的戰爭機械在間歇的時候,也不忘壓榨倖存者的每一滴血汗。

  在所有人各有分工且各自忙碌的時候,呂家的將軍們,則是相對最輕鬆的了。

  作爲一戰成名,且軍事才能迅速得到展現的青年將領呂彰來說,能夠常伴晉帝左右,是一件極爲榮耀的事。呂家在整個北方戰場的表現,已經決定了,只要這場戰爭不輸,就必然有權傾朝野的一天。

  這一點,即便是同樣舉足輕重的山東道觀察使李圖李退之,也望塵莫及。

  沒辦法,在山東道只剩下呂家軍這麼一支還能打且敢打、偶爾還能夠打勝的軍隊的時候,呂家想不出風頭都難。

  相較於呂家,地方士族根基更爲雄厚的田家,則在這場佈滿硝煙與鮮血的鬥爭中,無奈落敗。

  呂彰在晉帝的書房外,打量着已經看過無數遍的牆角屋檐,眼神專注。

  這裏原本是觀察使府邸,現已成爲晉帝的行宮,除了規模略小之外,其他一應俱全。

  觀察使李圖自然搬去了別處,現在他想要進原來自己的家,也需要層層通傳。

  整齊的軍靴聲從外面傳來,呂彰知道自己已經在書房外等候了半個時辰。

  ——緹騎每一炷香巡查一次,呂彰甚至不用用心計算,就已經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晉帝自然還沒有出來。

  呂彰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獻上去的摺子會讓晉帝考慮很久,但是他沒想到晉帝居然考慮了這麼久。

  自己對於軍營、局勢、接下來敵軍的動向、己方軍隊的部署做了相當詳盡的敘述,在這本長達十幾頁的奏摺中,呂方將自己的軍事才學儘可能的發揮了出來。

  他相信即便晉帝反覆考慮,最終也會肯定自己的軍策,區別只是在於,會以怎樣的姿態接受。

  除去一部分是借鑑了講武堂的《武經總要》,其他的全部是呂彰自己的見解。這些見解,足以讓講武堂的教習教授爲之傾倒,讓一些兵法大家汗顏。

  呂彰知道,自己之所以有這樣的見解,一部分原因,是看過了那部由謝家和錢伯安合力編纂的《武經總要》。

  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借鑑了謝家某個次子的言論——這當然不是抄襲,要怪就怪他們先一步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了。

  只是一小部分......呂彰願意發誓,他已經在儘可能的避免了。

  晉帝英明神武,即便與謝家有芥蒂,對於金玉良言,當是能夠採納的。

  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當呂彰在門外等了一個時辰之後,他的額頭鬢角微微有些溼潤了。

  背後早已溼了。若不是厚實的棉衣以及長袍,此時脫去外衫,怕是熱氣蒸騰。

  等到一個半時辰的時候,呂彰原本蹦的筆直的雙腿,此刻開始微微顫抖,而隨着時間的推移,顫抖的幅度越來越大,最後不受他的控制,劇烈的打着擺子。

  呂彰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在當初連戰北方軍叛軍精騎與黑浮都的時候,他堅信能夠突圍出去,因而那時候他爭分奪秒,甚至會有“時間過的太快了”的感覺。而在不久前阻擊燕軍渡江,更是兩天三夜不眠不休,只求能夠多撐一會兒。

  此刻的呂彰,很懷疑自己是不是有些恃寵而驕了。原以爲以晉帝之英明,自己的這份軍策即便爲晉帝所不喜,也能夠被贊同。但在此時,他覺得自己賭的是不是大了點。

  萬一晉帝覺得奏摺上的某些內容有諷刺之嫌

  兩個時辰,門終於開了。

  呂彰順勢跪倒。

  晉帝顯得很輕鬆,臉上的笑容不多,但看得出來,他是有些高興的。

  “卿家這份軍策,朕......思慮良久,決定,將來打勝了,是否要將其作爲講武堂實訓課的典範。呂卿家......”

  “臣在!”

  “朕,準了。卿家可即刻實行。”

  呂彰如釋重負。

  自行宮走出,呂彰頓覺清爽,陰冷的風吹過來他甚至打了個寒顫。

  呂彰牽馬而行,一輛馬車與他擦邊而過,車簾輕輕飄起,呂彰怔了一下。

  田家的少夫人,那個傳聞和謝神策有過什麼的女人,剛生了小孩兒

  呂彰搖了搖頭。田淄那個人,心思深沉,手腕強勁,不好相與。不過目前他也不算什麼,只要過了眼前,自己的戰場就是整個天下,山東道一道之地,已經不在他的格局之內了。

  風雪交加,山中通往外界的路已經完全被封住了。最後一批糧食雖然被阻隔在外,但這個冬天,無疑是可以度過的。華夏城裏每個人雖然對於未來並未有過多的想法,能夠填飽肚子了,倒也不覺得這樣日復一日有多浪費光陰。

  謝神策走在街上,腳下踩着被踏實在了的雪,望着升起的炊煙,臉上的凝重有了一些緩和。

  已經是傍晚,他從軍營那邊回來,剛剛做出了對西北不進行任何支援的決定,心下沉甸甸的。

  此時倒也還有讀書聲從某些窗子裏傳出來,有些孩子捧着書——這無疑是比較有錢的人家孩子——坐在門檻上,效仿先生所說的“囊螢映雪”,臉都要貼在書上了。炊煙從他們頭上飄過去,熱氣融化了屋檐下的積雪,又是一陣霧氣。

  “小侯爺.......”

  “老張......你家小子看書不要貼太近,眼睛會壞......”

  “哎哎!”有些佝僂的中年人衝進屋子,手中提了個油紙包,走到跟前遞過來:“小侯爺,上次您先見之明找人翻修了一遍屋子,想着謝您,內人做了些南瓜餅......”

  “喲,那感情好,我不客氣了,我媳婦兒這些天就饞這個。”

  謝神策並不客套,提了包着幾個南瓜餅的油紙袋,繼續往前走。

  “二娃子!你找你哥哥來了也沒用!我兄弟三個,你們才兩個,真要打,後天傍晚,東邊兒小樹林,我們真刀真、槍幹一場!先說好,用木刀槍的沒資格參加!

  “誰怕誰,我家三把刀,兩杆槍,到時候能偷得出來。怕是你們,人手一把都不夠!”

  “少嘴貧,手底下見真章!”

  “打就打,誰怕誰.......”

  謝神策搖搖頭,不多遠迎面走來一個挎着大刀的少年,謝神策叫住他,說道:“劉壯實?你二叔家的幾個兔崽子,跟人約了後天東邊兒小樹林,真刀真、槍決鬥。”

  名叫劉壯實的少年一驚,胡亂道謝,快步就往家跑,跑了幾步之後才陡然停住,想要找剛剛說話的人,卻不見了影子。

  “剛纔那是......小侯爺?”

  當兵的好歹遠遠見過幾面,名叫壯實長得也格外壯實的少年,因爲被選進了使陌刀的霸刀營,在訓練的見過謝神策幾次,剛剛說話的人,面熟的緊。

  “嘿,小侯爺怎麼記得住我的名字......兔崽子淨惹事兒!”

  壯實少年緊了緊挎着的大刀,飛奔回家。

  謝神策這樣一路上走着,漸漸能看到自己的家門,然後漸漸聽見裏面的聲音,小孩子的聲音,侍女嬉笑的聲音,狗的叫聲,然後近了,近了,有人跟他打招呼。

  “小侯爺......”

  “公子回來了。”

  “主公,西北來的密報......”

  “爹爹,你看我今天......”

  混雜的聲音,讓謝神策的腦袋有些暈,又有雪花飄下,謝神策笑着一一回應,將手中的南瓜餅遞給老媽子,把那封來自西北的,可能犧牲了數條人命加急送到的密報拿在手上,抱起了小茉莉。

  穿過前庭,來到後院,謝神策一路上聽着茉莉說着今天發生的事情,看她得意的展示自己寫的字,背詩詞。

  謝裳站在屋檐下,謝神策放下小茉莉,小茉莉乖巧的叫了爺爺,然後跑開。

  “父親,今日頗爲寒冷,莫受了涼。”

  “無妨。今天還順利麼?”

  謝神策笑道:“沒什麼問題,只是有些人覺得,既然西北軍出了問題,那麼我們這邊不能什麼反應也沒有。這時候,強硬一點,讓人害怕,也是好的......當然,這些都不說了,已經決定不做任何支援了。大家都表示了諒解。何況我們現在的力量,也做不了什麼實質性的支援。”

  謝裳點頭,說道:“當初你在緹騎發展自己的力量,其實我與你祖父都不甚贊同,只是那個時候,文昭有望入軍,而且緹騎在手,於我謝家確實有諸多便利,便不再說。但終歸在心裏面,是不希望你在緹騎這條沒有光明的路上走下去的。”

  “你與文昭,註定相互依仗,我謝家才能走的更遠......如今說這些,是廢話,不過是肺腑之言。”

  “爲父自然希望你與文昭東西相和,只是現在看來,怕是不可能了。緹騎可以陸續的收了。”

  這些話,自然是謝裳的肺腑之言,如果不出現目前的局面,或者這些話永遠也不會說出口。

  謝神策低頭應着,隨後去了自己的書房。

  在書房裏,他寫了三封信,封漆,讓人送了出去。

  大雪可以封山,外面的人進不來,裏面的人也出不去,可這不包括極少數傳遞消息的。

  正月裏,這三封信都將送達流血之地。

  一個是西北,一個是東北,另一個,是晉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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