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书 第9节 作者:未知 话沒出口就被孙教习打断了:“所以趁這些时日死命练。否则任务之中死了,我也只会让人把你的尸体拖去喂狗。” 赵长河闭上了嘴。 孙教习悠然离开:“你是有功者,目前還是有所优待。和你一起的那個兄弟已经出任务去了,也不知道你那屋子以后是不是只剩自己一個人住,宽敞些也挺好。” 赵长河心中一紧。 怪不得中午回去沒见到洛七,原来是已经出任务了。 既入魔教,可与在洛家做庄丁有本质的不同,那是要卖命的……也不知道现在回来了沒? 另一角度說,赵长河也觉得现在的路很是讽刺。 他为什么杀洛振武?虽有自保之意,更主要的因素当然是为赵厝被屠杀的村民报仇。 然而现在所处的团体,就在做一样的事情,說不定哪天自己都要亲手做。 如果之前觉得洛家行事恶毒,和魔教区别不大的话,如今看终究還是有点区别的……最大的区别就是,洛家并不靠這种事吃饭,而魔教是主营业务之一。 但有得选么?当时的形势推着自己這么做,到了如今還能不能回头? 赵长河低头看着碗裡的饭,眼眸幽幽,漾着涟漪。 天生匪类么…… “希望将来你還能有今日的淳朴,他日江湖再遇,還能听你喊一声姐姐。” 赵长河出神望天,昨晚天上那些字样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一样。 第12章 不愿丢弃的 “收队吧。”外面山间小道旁,洛七疲惫地挥挥手。 山裡冰雪呼啸,比寨子裡冷不少,寨子好歹還很多遮风御寒的地方,出来干活就真的是霜寒刺骨。 洛七做了個小头目,带队在山边道路潜伏,试图劫掠過往客商,然而這天寒地冻的又能有几個客商?一天下来连個鬼影子都沒见着,飘雪早已覆盖了他的头发和肩头,瘦弱的身躯就像挂霜的茄子。 离开洛家之时他也沒来得及收拾细软,身上只有单薄外套,在這风雪冰天之中蹲了一天,饶是以他略有所成的修行依然很难顶。 反而他的下属们各自穿得厚厚的,還比他好点。洛七初来乍到权威未立,倒也不好意思抢下属的衣服穿,咬牙硬撑很久了。 旁边有下属道:“洛头,這把着山道也不是办法,看来還是得往城那边去……” 洛七摇头道:“先守两天看看。不知道上头是否有意在城中布道,到时候自有信徒进献,我們不能妄自行事。” 布道进献和匪徒劫掠,魔教的两個典型收入来源,发展好了還有可能置办产业经营。而這個新分舵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什么都沒有。目前为止,大家所吃的食物都還是出山采购所得,启动资金嘛。 下属道:“可我們饿了一天了!回去寨中還会挨骂,很可能压根不给饭吃,再這么下去我們自己都得饿死!” 洛七道:“改日我們私下去城裡,我請兄弟们吃饭。” 属下们露出巴结的笑,看来這位刚提拔的头领還挺会做人的,让大家心裡的忧虑少了些。 洛七遣散下属,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落日裡慢慢走回山寨。 路過那個地下祭坛时,洛七下意识看了一眼遮蔽得谁都认不出的秘门,微微冷笑。 他知道這是什么。 赵长河以为他是无奈胁从而来,只有他自己知道,来此路上又不是看押犯人,他也不是柔弱得走不动路,明明可以半路就离开,为什么非要跟来受罪? 因为他始终都明白這裡是什么、血神教是干什么的,以及……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灭洛家。 他是深思熟虑之后,自己决定来的。 若无其事地走进寨中,去执事堂反饋了今天的劫掠任务,一无所获自然被骂了個狗血淋头,果然连口饭都沒得吃。洛七赔笑而退,慢慢回到居住区。 老远看见自己的木屋,赵长河在门口,就着落日的余晖看书。 真有点囊萤映雪凿壁偷光的范了。 那姿态還蹲着一個马步的造型,左手持书,右手握着一柄单刀,比划着握刀下劈的姿势,一遍又一遍。 面前有個木桩子,看似他努力要把每一刀劈在同一個位置,目前劈得乱七八糟,木桩处处刀痕。 洛七敢說自己从来沒见過這么努力的人……嗯,虽然他见人也不多。 赵长河转头看见他回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回来了?” 這自然流露的惊喜让洛七感觉很怪异:“你激动什么呢?” “嗯……怕你此去有危险。”赵长河笑道:“看来沒事?沒事就好嘛。吃饭了沒?” 洛七的眼神更加奇怪,半晌才道:“吃了。” 其实洛七今天一天除了早上的窝窝头之外就再沒吃過东西,這嘴硬的话刚刚出口,肚子就“咕”的一声来了個伴奏。 洛七瞬间红了脸,瞪着赵长河怒目而视。 赵长河哪会和死傲娇计较,转身进屋:“我就是担心你冰天雪地的沒法所谓‘就食’,给你留了点饭……你回来的恰好,饭還是温的。” 洛七梦游似的跟在后面,看着桌上尚有余温的剩饭,心中懵成一团。 看他站在一旁发呆的样子,赵长河板着脸道:“该不会嫌我吃過?将就点吧,我的大师兄。” 洛七沒說什么,默默坐到桌边,低着头看饭。 饭裡居然還有一块肉。 “你……此时更需要肉食。”他有些艰涩地說。 赵长河无所谓地摆摆手:“中午吃了三份,够了,不饿。” 洛七不說话了。哪有中午吃過晚上就可以不吃的道理…… 赵长河坐在一边陪他吃,问道:“這大冬天的,哪有什么過往客商?這种任务怎么做啊?” “偶尔還是有,实在沒有的话……”洛七顿了一下,沒說出来,倒是有些奇怪地转头看赵长河:“或许這個冬天会有很多赵厝之事在我們手裡发生,你一点都不以为意?那你当时的愤怒岂不是很讽刺么?” 赵长河有些出神地看着外面的夕阳,低声道:“你回来之前,我就在纠结這個了,考虑了很久,正好有些话也想和你商量。” 洛七奇道:“什么?” “之前沒得选,只能见步行步,现在我們其实已经有了一定的自主余地。”赵长河再度压低声音:“比如說吧,能不能挑对象?就比如挑洛家那样的,祸害起来好像也能自称一句替天行道劫富济贫?我怀疑很多大侠的收入来源本来就是這個……” 洛七的神色变得非常精彩,看奇葩似的看了赵长河老半天,才失笑道:“本以为你是個豪杰,怎么也如此天真。” “天真么?也许。”赵长河低声道:“只是有些东西,我真的不想失去。” 洛七沒有讽刺他,低头戳着碗裡的饭粒:“身在魔窟,岂能由己。你内心也有数,做不到的。” 赵长河道:“现在做不到,那就变强啊,今天我也算看出来了,魔教最认实力說话。你牛逼,别人就敬你,谁会多放個屁。便如你是個头目,起码那支队伍你能决定几分,有朝一日如果是舵主了呢?那這裡還不是你說了算。” 赵长河還有句话沒說出来。 只要有了足够能力应付以后的追杀,那大不了跑路呗。就個破寨子,真想溜還不是随便溜。 异乡异客,谁在乎谁啊。都天生匪类了,那多一條天生反骨也沒什么了不起。 “呵……”洛七也不知道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沒有,反倒低叹了一口气:“希望你留得住你的良心,也留得住你的天真。就像现在的饭……谢谢你。” 赵长河笑道:“這语气可不容易,现在是朋友了嘛。” 洛七“嗯”了一声,柔声道:“早就是了。” 其实何止是朋友,算相依为命都不過分了,只是洛七从沒想過這個词会出现在自己和谁之间。 “那今晚可以一起躺了吧?”赵长河敲桌:“我說你够了沒,這一個人睡床一個人趴桌的日子還要過到什么时候去啊?反正不管你怎么說,今晚老子要睡床,他妈冷死我了。” “……”洛七木然道:“你睡床便是了。或者哪天我死在外面,你也就不用烦恼這种事情。” 赵长河沒好气道:“我說你该不会真是女的吧,怎么矫情成這样?女扮男装這套路這年头写在小說裡读者都不爱看了。” 洛七也沒好气地指指自己的喉结:“我說姓赵的,你是不是憋疯了,看到什么都能想起女人?” “恰恰相反!老子现在哪来和女人腻歪的心情!”赵长河怒道:“我一点都不希望你是女人,男的不知方便了多少倍,是個女的才麻烦好不好!你就不能爷们点!” 洛七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失笑道:“真……江湖好汉之言。” “意思就是說我是钢铁直男对吧,哦忘了你不懂這個词。”赵长河摆烂:“老子就是個铁直男怎么了?现在话撂這,你是個爷们,今天开始就一起睡,你要是個娘们,老子明早就去找孙教习卖屁股,求他给我换個屋!睡個觉而已寄吧屁事真多!” 洛七筷子在饭碗裡戳啊戳,那一直沒舍得吃的肉都快被他戳烂了,口中细不可闻地嘀咕:“真是匪类,如此粗鄙。” 赵长河沒听清:“什么?” “沒什么。”洛七扬起了脖子:“一起睡就一起睡,怕你不成!” 第13章 同寝 其实床倒是挺大的,铺了些茅草,還垫了块毯子。被子也是有两床的,终究是個“双人间”,他俩的地位也不是底层,能算头目级来着,待遇還算過得去的。 晚上赵长河依然在屋外雪中练功,洛七便先钻进床,躲在靠裡的位置,裹了被子滴溜溜地看门口赵长河蹲马步劈刀的样子,刀劈木桩的节奏很有韵律。 他如此认真,连头都沒转一下。 洛七撇了撇嘴,忽然道:“你這样高强度的练,从早到晚沒停過的,肌肉不酸疼么?” 赵长河头也不回:“血煞功有点意思,好像能解决這個問題,确实不疼。” “难道也不会疲惫?” “那倒是会的,而且似乎更容易累,需要时不时休息。說穿了应该就是透支气血,当场厉害,過后虚脱呗。我今天還打了一架,体验比這种练习时更明显得多。” 洛七若有所思:“魔功确实奇怪……你才刚练两天,就有如此明显的体感,换了洛家那功法,一個月能感受到气机就算很有天赋了。” “总是该有些门道的,不然谁练魔教号。” “什么叫魔教号……等等,你刚才說打了架?和谁?”洛七忽然反应過来,神色有些严峻。 赵长河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表情,咧嘴笑了:“大师兄打算帮我出头?嗐,总是忘记,其实你比我厉害很多。” “我当然比你厉害很多!” “所以你睡個觉到底怕什么鬼,我還能爆你的菊?我怕你才对。” “你這厮熟悉起来怎么满嘴不着调的,之前不這样啊……”洛七抚额:“我在问你和谁打架,要不要帮忙。” “朋友熟悉了不這样是哪样?反正打赢了,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