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瞧不上我的畫
小徒弟確實不貪睡,除了第一日,此後每日都是卯時便起身練劍。
不同的是,裴忱溪最初只固定在院子的一角練劍,到了如今卻是滿院子瘋跑,還會偷偷將兔子放在師尊牀上。
許然今日起來沒聽到外面的動靜,微微挑眉:“你去看看,他在做什麼壞事呢?”
系統瞧了一眼回來,猶豫道:“小裴在……額……銷燬罪證?”
許然不明所以,悄悄走出屋子,就見小徒弟拿着斷水劍刨了一個坑,在埋一條烤糊了的魚。
許然有些新奇,抱着胸靠在桃花樹上看了半晌,終於忍不住笑出聲。
裴忱溪回頭一驚,連退數步,“師,師尊……”
許然笑得直不起來腰,伸手衝裴忱溪道:“別躲了,來扶我一把。”
裴忱溪臉上飛快染上紅暈,上前扶起許然,懊惱道:“您別笑我了。”
……他又不是故意烤糊的。
許然拍了拍他握着劍的手,“前幾日還寶貝得不行,今日就拿它來刨坑了?”
好好一把寶劍,小徒弟拿着當鏟子使,斷水劍跟着許然時也沒這麼委屈過。
裴忱溪極不好意思,逃避道:“我給您燉雞去。”
說罷小徒弟就飛一般地跑向廚房,活像背後有狼在追。
他在廚藝上比在修煉上要有天賦的多,如今燉雞已經燉的極爲鮮美,只除了烤魚……每每都掌握不好火候。
許然不講究,乾脆坐下往桃花樹上一靠,等小徒弟做好飯出來。
裴忱溪端了雞湯出來,就見許然已經閉上了眼睛。
已至化神的修者倒不必日日睡覺,但裴忱溪這些日子看下來,知道師尊倒是單純地愛睡覺,也不叫醒他,拿了斷水就在一旁練劍。
系統坐在樹梢上,看了看正在練劍的裴忱溪,忽然憂心忡忡地嘆了一口氣。
許然聽見系統的嘆息聲睜開眼睛,無聲開口:“還剩多久?”
系統回道:“半年。”
這樣歲月靜好的日子,還能再過半年。
許然沒再回他,認認真真看裴忱溪練劍,當初瘦瘦小小的少年,如今風華正茂,朝氣蓬勃。
——這是他養出來的。
“無妨,”許然開口道,“他扛得住。”
裴忱溪收了劍,對上許然含笑的眼神,立時就有些緊張,他方纔有幾次出了錯。
“累不累?”師尊只是拍了拍身邊的空地,“過來坐一會兒。”
裴忱溪靠着師尊坐下,忽然想起來自己最初修煉是爲了什麼……不是求長生,是爲了不被人欺負。
如今不會被人欺負了,因爲有師尊在。
可是……裴忱溪握緊了劍柄,如今卻越發不甘心,他不能突破,不能長生,就只能這麼安安穩穩地過一生。
師尊有很漫長的一生,他會變得比師尊老,他受不住這樣。
若不能突破,他只能在老之前離開青霜峯,找個地方葬了自己。
身旁小徒弟的情緒越來越低落,許然伸手揉了揉他的發,“別怕。”
他什麼都不能說,只能這樣蒼白無力地安慰。
他只有一個徒弟,這個世界他想相伴的,也只有一個裴忱溪。
他這漫長的一生,若不與這一個人偕老,就毫無意義。
裴忱溪頭一次不掩飾語氣中的哽咽:“師尊,我練不好了。”
他終其一生也只會是個最低微的練氣期修士。
“怕什麼?”許然說,“練得高興就好,累了是不是?不愛練就不練了。”
裴忱溪搖頭:“練。”
許然就笑笑,“那就練,不想旁的,有師尊在。”
裴忱溪悶了一會兒,突然想到傳說中延年益壽的仙丹,他又看向許然:“師尊,我能學煉丹嗎?”
許然只是摸摸他的頭,也不管小徒弟的想法有多異想天開,溫聲應道:“好。”
若想學,他便教。他只有這一個徒弟嘛……
還是裴忱溪自己放棄了,“算了……”
他覺得自己蠢得離譜,他連烤魚的火候都掌握不好,還學人家煉丹呢。
小徒弟起身將雞湯端了一碗回來,沒忍住問:“師尊爲什麼收我做徒弟。”
他明明什麼也不會。
許然喝了口湯,笑道:“因爲你湯燉得好。”
裴忱溪泄了氣,這也是師尊教的,師尊都編不出一個像樣的理由。
或許師尊出關心情好,正巧讓他碰上了,是師尊運氣不好,碰上一個最差勁的徒弟。
許然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慢悠悠地將湯喝盡了遞給他,“只你一個,若不是你,不會收徒。”
這句話說多少遍也不會嫌煩,說到小徒弟膽子更大,敢仗着他的名頭胡作非爲爲止。
小徒弟的心思藏不住,下山時再遇到修爲低微的垂暮老翁,他總要盯着看半晌,越看情緒別越是低迷。
系統跟着嘆氣:“或許墮魔也不完全就是一件壞事。”
許然沉吟一會兒,拎着小徒弟進了一旁的墨齋。
裴忱溪話還沒問出口,就被師尊按在椅子上,師尊買了筆墨紙硯,說要給他畫像。
許然擡眼看了看手足無措的小徒弟,眼底沁出笑意,開始作畫。
寥寥數筆,一位執劍少年躍然紙上。
其實都不必看着人畫,許然閉着眼都能將裴忱溪的樣子畫出來,只是看着小徒弟乖乖站在前面,就莫名高興。
他招了招手,裴忱溪立刻上前來看。
這一看,就愣住了,是他晚間睡不着,偷偷起來練劍的模樣。
畫旁還題着一行字:“劍舞溪畔忱心映,月下寒光劍氣凝。”
裴忱溪手都有些顫抖,他笑着問許然:“師尊不是睡着了嗎?”
那雙霧灰色的眼眸被水汽遮擋,許然不捨得反駁他:“是睡着了,在夢裏見到的。”
許然將畫遞給裴忱溪:“收好,掛屋子裏。”
裴忱溪猛地搖頭,這怎麼能掛屋子裏?
許然點點頭,似乎被小徒弟傷了心:“瞧不上我的畫。”
小徒弟不敢認這樣嚴重的指控,“您,您願意放哪兒就放哪兒吧。”
許然笑道:“掛我屋子裏。”
裴忱溪不說話,耳朵已經悄悄紅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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