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是殊途,不是同歸

作者:冬天的樹
掌門胸腔一股濁氣直衝腦門,直覺自己這友人已無藥可救,但一擡眼,見那弟子的碎屍上靈光大盛。

  “攝魂之術?!”

  那碎屍上逐漸漂浮起一個暗淡的幻影,不是那死去的弟子又是誰?

  掌門斥道:“你瘋了?這是禁術!”

  “不礙事。”

  裴忱溪見到那幻影時心中忍不住浮上怨憎,卻在聽到掌門的話時盡數變爲擔憂,他不知道這攝魂之術。

  他焦急地看向許然,只見許然臉色淡淡,幽幽問那幻影:“你對裴忱溪做了什麼?”

  聲音還是那弟子的聲音,只是毫無感情,恍若夢囈:“我將他推入了鬼墓山。”

  一人一魂一問一答,語調皆緩慢冰涼,極爲詭異。

  “如何推的他?”

  “我受了傷,他幫我擋住了一擊,我趁他不備,將他推了進去。”

  “爲何害他?”

  “嫉恨他,資質碌碌,卻得了仙尊青睞。”

  “可知鬼墓山是何處?”

  “我知,厲鬼遍野,怨氣肆虐,無人生還。”

  ……

  每答一句,玄清宮便寂靜一分,待許然收了術法,已是一派死寂。

  裴忱溪嘴脣微動,師尊……這件事無人見證,他只能自己擔了這個苦果,可這樣將他困死的無解的局,卻被師尊輕而易舉地破開。

  他彷彿又成了青霜峯腳下那個狼狽的雜役弟子,茫然的看着師尊將自己護在身後。

  許然看向臉色恍惚的掌門:“殘害同門,該不該殺?”

  掌門下意識一點頭。

  許然便微微勾脣,“我徒弟殺得都是該殺之人,若這算作惡,我手下亡魂是他的數百倍,豈不是惡貫滿盈?”

  這怎麼能一樣,掌門反駁:“他墮了魔。”

  許然頷首,他知道,不僅墮魔,還成了魔尊,溫聲應下:“是,我帶回去好好教管。”

  掌門只覺得自己眼睛出了問題,他竟從青霜的面上看出一絲驕傲,教出個魔尊來,他還得意?

  教管……這一個詞在裴忱溪心尖打了個轉,他還能做師尊的徒弟嗎?

  許然將衣着單薄的小徒弟往懷裏一裹,看了看那扔在地上的屠刀,不是什麼好東西,便管也不管,凌雲而起。

  空中已不見二人的身影,掌門纔回神,“哪兒去?不回青霜峯嗎?”

  那青霜峯還有一窩兔子呢!青霜不在這幾日都是他去餵食喂水。

  裴忱溪怔怔地靠在許然的胸膛,就這麼……走了?

  他被師尊帶走了?

  許然胸腔震動,悶笑出聲:“方纔不是威風得緊麼?這時候啞巴了?”

  “還換了麪皮,也虧得你想得出來。”

  這樣輕鬆帶笑的熟悉語調,叫裴忱溪紅了眼,他嗓音暗啞,卻不再有那一絲刻意帶出來的陰森。

  “師尊,您怎麼確定是我?”

  許然笑看那雙霧濛濛的眸子:“師尊怎會連你都認不出?”

  裴忱溪方纔動了魔力,此刻經脈疼得厲害,他臉色一黯,即便師尊還願意要他,他也沒有多少時日了。

  許然輕輕摸了摸他的頭:“睡會兒,待會兒醒了給你烤魚。”

  裴忱溪原不願睡去,他恨不得時時看着師尊纔好,他如今一時一刻都寶貴。

  但畢竟力竭,在師尊的懷中他下意識放鬆,不再那樣拼命緊繃着,不一會兒就眼前一黑,昏睡過去。

  裴忱溪半夢半醒間怕這是夢,怕自己還在空蕩蕩的魔宮,一個翻身滾下牀,卻被手腕上一股拉力制住。

  他心中一緊,驟然清醒,看見自己手腕被一根金鍊鎖了,牢牢地將他困在這間屋子裏。

  他下意識蓄力,這根細細的金鍊卻堅硬異常,怕是用斷水都砍不出一絲裂縫。

  他神色愕然,瞪大了眼睛,他被人捉了?可他不是被師尊帶走了嗎?

  若是被人捉了,哪家的地牢是這個樣子的。

  窗外透過一絲光,映在鎖鏈上,還閃着金光。

  背後響起熟悉的腳步聲,裴忱溪一愣,便聽見那道帶笑的嗓音。

  “醒了,喫不喫烤魚?”

  系統簡直沒眼看,宿主莫名其妙將人家鎖了,等人家醒來第一件事卻是問人家喫不喫烤魚?

  裴忱溪眼睜睜看着師尊走到他面前,將自己扶在牀上坐好,開口要問的話哽在喉口。

  許然捻了捻裴忱溪腕上的金鍊,不會傷了手,又十分牢固,不愧是一百多積分的東西。

  他滿意點頭,對上裴忱溪難言的視線,他開口解釋:“這是懲罰。”

  裴忱溪認下,他着實做了許多錯事,還連累了師尊。

  卻聽師尊慢悠悠地補充,“你不認師尊,叫師尊傷了心,該罰。”

  裴忱溪的心一顫。

  “認不認?”

  他猛地點頭,生怕點頭的速度趕不上眼淚落下的速度,“認,師尊怎麼罰都行。”

  許然就摸了摸小徒弟毛絨絨的腦袋:“好乖,獎一個烤魚喫。”

  裴忱溪被師尊這話說的面色微紅,他又不是什麼需要哄着的少年郎。

  師尊的烤魚是自己唸了許久的,此刻真的喫到了,裴忱溪卻有些恍如隔世之感,他以爲自己是喫不到了的……

  小徒弟的身形清瘦了不少,許然又多拿了個烤魚遞給他,這得有的養了。

  裴忱溪喫的認真,將最後一口烤魚吞入腹中,他慢吞吞擡眼:“師尊,您罰我多久?”

  他鎖在這裏沒法子給師尊燉湯,若罰的太久,怕就沒機會了。

  許然思忖道:“大約是三個月,你那魔功,我想法子修復一下,大約需要三個月。”

  裴忱溪僵在原地,忽覺得經脈這隱隱約約的疼痛變得劇烈了,他忍不住顫慄。

  “師尊,您知道了?”

  許然垂下眼睛,輕笑一聲,又抓着一個小徒弟的罪證:“原來竟還想瞞着我,叫我白髮人送黑髮人。”

  裴忱溪聽不得這話,急的幾乎要跳起來,“什麼白髮人!您,您真是!”

  許然笑道:“好好,師尊不說,本也不是讓你替我養老送終,是打算叫你同我相伴一生的。”

  相伴一生?裴忱溪心中霎時酸楚刺痛,他如何不想……如何不想與師尊相伴一生?

  “那魔功,”裴忱溪閉了眼,眉心緊蹙,附骨之疽般的疼痛在這些日子磨去了他身上師尊好不容易纔養出來的少年意氣,“那不是好東西,您準我練?”

  “我成了個魔頭,師尊……”

  威風凜凜的魔尊此刻語氣驚慌,像一個誤入歧途的少年。

  “不是魔頭,是我徒弟。”許然將小徒弟攬進懷裏。

  “別怕。”

  原劇情裏的裴忱溪用玄鐵縛了己身,這次許然用用金鍊鎖了他。

  是殊途,不是同歸。

  裴忱溪要走向的不該是深淵,該是許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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