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番外:if線
“他該死在第一年,卻不知在等什麼,熬到現在。”
許然彼時剛從小世界出來,恍然間,他突然記起來,裴忱溪最後那幾次記不清的夢境。
“我知道他在等什麼。”許然已經擡手點了申請進入世界。
有個人在等他……
自墜入鬼墓山那一日起,裴忱溪就已經走上了絕路,他是天底下第一個從鬼墓山這等人間煉獄爬出來的人。
又或者從鬼墓山爬出來的那個已經不是人,而是惡鬼,他提着一把屠刀,一路殺到了魔尊之位。
世人以爲他會是正道的劫,他卻早早爲自己選好了墳墓。
這世界上沒人知道裴忱溪是個什麼樣的少年郎,也沒人知道魔尊是怎麼得了這一身高深莫測的魔力。
殺死魔尊的不是筋脈寸斷的痛苦,是深入骨髓的孤獨。
魔尊輕輕睜眼,那雙霧灰色的眸子黯然死寂,這不像是個活人的眼睛,這是個本不該活着的人。
漆黑沉重的玄鐵粗鏈釦住了他的手腕,縛住了他的脖頸,幽幽鬼火不滅不息,映在他慘白的面容和血跡斑斑的脣瓣上。
這是魔尊將自己關起來的第四年。
他以爲自己會死在第一年,可他突然做了個夢。
他夢到了一個師尊,夢到了兩罐仙蜜,夢到了一把斷水劍,夢到了一團霧……
他一日一日地夢着,想看看這夢什麼時候有盡頭。
於是他熬了數不清的日夜,在深不見底的地底黑牢,有一個孤獨至極的人,固執地守着一場美夢,痛苦的活着。
這場夢終於到了盡頭,夢裏那個和他長着一樣面容的人最終也沒被丟掉。
魔尊彎了彎脣,輕聲開口:“這是個噩夢。”
數年未曾說話的他,這幾個字說的極慢,極艱澀。
這是個噩夢……哄着他多活了這麼多日子。
卻什麼也不肯讓他等到。
他沒有師尊,青霜仙尊那日並未出關……
他沒有喫到仙蜜,那仙靈草也成功炸傷了那個內門弟子的手。
他也沒有得到斷水劍,他只見過這劍一次,就是他遁入這牢籠之前,那位面色冷淡,孤傲不羣的仙尊將這把劍毫不留情地刺入了他的身體。
他也沒有見過一團霧,那日在鬼墓山,是他一個人熬過來的。
“噩夢。”魔尊像是不解氣,固執地重複。
這是懲罰,叫他多受幾年苦,不可能讓他輕易解脫。
他眨了眨眼,卻有淚水慢慢落下。
倘若他有個師尊……
許然一步一步走入這地底深淵,他說,"我看見了裴忱溪。
系統問他看見了什麼,他卻又不肯說了。
他看見了那個沒有師尊的裴忱溪,生得一副清俊溫潤好模樣,最後卻硬生生地被逼着染上戾氣。
可即便沒有師尊教導,裴忱溪也沒作惡,他殺了作惡多端的魔修,殺了殘害同門的僞君子。
他沒再害過別人,他此生只對自己最狠心。
許然終於看到了那個蒼白瘦弱的青年,被數根粗重玄鐵緊縛,他胸腔沒有一絲起伏,像早已死去。
還是那根金鍊更襯他。
“該有人陪在他身邊……”
許然的手穿過洶涌的魔氣,緊緊握住了那隻瘦削無力的手。
他說:“忱溪,醒醒,師尊來帶你回家。”
魔尊的眼睫顫了顫,他沒睜眼,可週身洶涌的魔氣卻悄然動了動,避開了許然伸出去的那隻手。
許然卻得寸進尺,又向前走了一步,他輕聲哄着:“忱溪,將自己放開,你這樣,師尊抱不到你。”
那隻手下意識蜷縮起來,他想逃離這場夢,又被鎖鏈制着,避無可避,而後又被人握得更緊了些。
這又是一場噩夢,魔尊忍不住想,哄着他活下去,現在又哄着他睜眼。
但是他還是忍不住睜眼了,他看見了一雙和夢境中一樣溫柔的黑眸。
“忱溪,師尊來晚了。”
裴忱溪想搖頭,可脖頸被玄鐵束縛,他動不了,甚至有些呼吸不過來。
於是他只能慢慢地,用因爲太久沒有使用而有些艱澀的嗓子反駁這個夢中的騙子。
“我沒有師尊。”
他一字一句:“沒喫過仙蜜,不會用斷水,也不會燉湯。”
他都看到了,可那不是他。
許然輕輕摸了摸他的發,而後掩住了他的眼睛。
“忱溪,別哭……”
他不知道裴忱溪在這裏等他。
魔尊有一瞬的茫然,而後突然笑了笑,那雙霧灰色的眸子裏滿是麻木。
“我不是裴忱溪,我是個魔頭。”
早就沒有人叫他裴忱溪了。
裴忱溪死在了鬼墓山,沒人記得世界上還有個裴忱溪,沒人記得青霜峯原本還有個雜役弟子。
許然緩緩放下手,看向那雙眼睛,沒有淚水,可那雙眼睛分明在哭。
許然開始說他的小徒弟:“他想用仙靈草炸傷那個搶他東西的人的手,叫我不小心給破壞了,沒有我,他炸着沒有?”
魔尊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抿着脣不講話。
許然就輕輕笑了,自己回答自己:“他炸着了,那內門弟子的手傷得厲害,養了一個多月。”
仙尊自言自語完,就又認真看向魔尊,誇讚那個沒有師尊護着的少年:“做得好,真厲害。”
魔尊一滯,感覺仙尊又貼得近了些,隔着冰涼的鎖鏈,他竟然感受到一絲溫暖。
“忱溪,跟師尊回家,師尊教你燉湯。”
魔尊不敢呼吸,不敢眨眼……這是個怪夢。
“師尊教你練劍,給你喝仙蜜。”
魔尊的脣死死抿着,這是個夢……夢就會做完,會消失。
“忱溪,師尊想你了。”
魔尊的眼裏落下淚水,他哆嗦着,顫抖着,喊出那個在這幾年的黑暗與疼痛中,曾無聲在心裏悄悄喊過的兩個字。
“師尊……”
師尊,他好疼,他不喜歡這鎖鏈,他也不喜歡黑暗。
他喜歡桃花,喜歡烤魚……他沒嘗過那烤魚的味道。
他快要溺死在這場夢裏,他甘願溺死在這場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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