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一順位
據醫生所說,許然的情況還算好,至少每天都能喝下裴頌光做的粥,能坐着輪椅到下面曬曬太陽。
住院以來的第五碗粥,第三碗湯,許然一口一口喝乾淨。
裴頌光接回碗,遞上溫水和藥,很配合治療的病患一口氣吞掉所有的藥丸。
他推一推裴頌光的手:“快去喫飯。”
他現在只能喝些粥,但裴頌光不是病人,沒道理一直陪他喫病號餐。
許然讓助理訂了十分豐盛的午餐,就擺在桌上,還一點都沒少。
裴頌光抿着脣站在原地,許然點一點他的手,放上一顆糖。
裴頌光還是沒動,許然挑了挑眉,無可奈何的樣子,又放上一顆。
許然的病號服口袋是個百寶袋,比如現在,他已經掏出五顆糖來哄不好好喫飯的beta。
看樣子還能掏出第六顆。
“去喫吧,替我嚐嚐。”
裴頌光將糖收好,坐在桌前喫飯,不敢再看許然消瘦的身影。
許然難得到了中午精神都還好,這時候憋不住話:“好喫嗎?”
裴頌光快要壓不住眼睛裏的澀意,埋頭吃了一大口魚,被魚刺扎到舌頭。
“好喫,”他說,“沒喫過這麼好喫的魚。”
許然要快點好起來,這麼有錢,還只能每天喫他做的粥,也太委屈了。
許然不委屈,但是有一點不服氣。
“等我好了,可以給你烤魚。”許然道。
沒喫過他烤的魚的人才會覺得這世界上還有別的魚最好喫。
裴頌光沒聽出許然話中那點勝負欲,他只覺得“等我好了”這句話讓人心裏很好受。
許然看不見的很突然。
就是很平常的睡了一覺起來,眼前就變成灰茫茫的一片。
其實不是突然,他的視力每天都在變得更差,但只要能看清大致輪廓,他就能僞裝成一點事也沒有的樣子,許家主有這樣的本事。
直到這一天,終於什麼也看不清了,被裴頌光發現。
裴頌光不喜歡許然的這種本事。
失了明的許家主沒有半點驚慌,坐在輪椅上給助理髮語音,告訴他今天中午送哪家的飯菜。
裴頌光看着他沒有聚焦的黑瞳和一如往常的語氣,心裏無端發堵。
“我今天要出去,不用送飯。”
打斷了許然的話,裴頌光才驚覺自己的語氣有多生硬。悔意從心裏一寸一寸升起來,他僵在許然輪椅後面,覺得自己當真是恃寵生嬌。
恃寵生嬌……“寵”這個字,竟然也能用在自己身上了。
許然的手往後摸了摸,牽住裴頌光沁涼的手腕:“今天有點冷,出去記得加衣服。”
裴頌光沒有反應,被許然握住的手腕輕微發顫。
許然頓了頓,從口袋裏摸出一顆糖,塞進裴頌光掌心:“別怕,醫生說過,用不了多久就能好。”
只是暫時看不到,實在算不上多大的事。
糖果攥在掌心,糖紙摩挲發出沙沙的聲音。
裴頌光啞聲道:“你知道這顆糖是什麼顏色的嗎?”
許然當然不知道。
裴頌光剝開糖紙,將糖果遞到許然脣邊,許然怔了一下,張開嘴將圓潤的糖果含在嘴裏。
草莓味在脣舌間蔓延,甜滋滋的。
“粉色的,很漂亮。”裴頌光說。
他從自己口袋裏掏出另一顆糖果,剝開放進嘴裏,連帶着許然的那張糖紙一塊折在一起,妥善收好。
病人的精力不足,許然開始眯眼睛,被裴頌光扶回牀上,按摩着放鬆。
將被子扎嚴實,又把窗簾拉好,溫熱的水放在牀頭的保溫瓶裏。
裴頌光輕聲說:“我要走了。”
這句話有歧義,聽起來像是要遠行,不再歸家。
許然閉着眼睛,舒服得快要睡着。
裴頌光看了一會兒,在牀邊蹲下來:“睡一覺,我就回來了。”
牀上的人脣角輕輕勾了勾。
這一覺睡得很舒服,許然是被食物的香氣喚醒的。
他睜開眼睛,除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系統,什麼也看不見。
系統循着許然的視線,通過內線給他發圖片,粥水濃稠細膩,瘦肉切得薄薄的,幾乎化在粥裏:“皮蛋瘦肉粥。”
其實根本不用看,許然能聞見味道。
系統說:“小裴在給你挑蔥花和薑絲。”
動靜很輕,像是怕驚擾了病人。
裴頌光很聚精會神,病人挑食得要命,一點蔥花和薑絲都不喫。
許然坐起來,灰濛濛的世界裏,能想象出裴頌光拿着筷子挑菜的樣子,悶悶地笑出聲。
裴頌光立刻回到病牀前,將枕頭墊到許然腰後面,“睡好了嗎,餓不餓,馬上喫飯。”
許然伸手摸裴頌光的肚子,判斷準確:“你沒喫飯。”
裴頌光確實沒喫,許然溫熱的手貼在他身上,讓他耳朵都發起燒。
許然慢悠悠地嘆氣:“怎麼辦,今天沒飯給你喫。”
他輕笑道:“和我一起喝粥吧,煮的夠不夠?”
裴頌光悶聲點頭,想起許然看不見,才低聲道:“夠的。”
許然摸了摸他的頭髮,柔軟細膩,一點也不扎手,“他們有沒有爲難你?”
剛剛許然在睡覺,藍色的窗簾將陽光隔絕在外,病房也沒有開燈,昏暗的屋子裏,這雙沒有聚焦的黑眸,竟然能攝住人的心神。
裴頌光的眼眶潮溼一瞬,輕聲反問:“誰,爲難我?”
藍白條紋的病號服挽至手肘,順着脊背撫下來,裴頌光咬住脣,只覺得後背每一寸都染上許然的溫度。
許然說:“別怕。”
裴頌光想不明白,自己怎麼也算是裴家送過來的人,出去見了一次裴家的人,該害怕的是許然纔對。
“你知道我去見了裴樅,一點也不擔心?”裴頌光盯着他的眼睛,那雙眼睛空茫茫的,什麼也沒有,刺得人心臟發緊。
許然安安靜靜的,整個人全然放鬆,笑意從脣邊溢出來,他顯然一點也不擔心。
他當然知道裴頌光去見了誰,能做的準備都已經做了,但許凌的處事到底稚嫩了些許,被裴家瞧出端倪,少不得要來騷擾裴頌光。
“你警惕性太差,我晚上無聲無息地了結了你,僞造一份遺囑,誰也不會瞧出端倪。”
間諜先生不緊不慢,嗓音冷下來,倒真有那幾分意思。
許然恍然:“是啊。”
他的身體說不好什麼時候就有生命危險,許凌和助理又都知道他對裴頌光很好,這確實是天衣無縫的計劃。
裴頌光咬了咬牙,心道許家主現在纔想起來不對他設防是個錯誤的選擇也太晚了。
許然的手很準確地碰上裴頌光的睫羽,潮溼染上他的指腹。
“不用僞造。”許然說。
裴頌光深吸一口氣,聲音都在發顫:“什麼?”
許然耐心普法:“合法伴侶,你是我的第一順位繼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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