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暫居
“那還能假?滿月都看見了,那人拿着拂塵,和侯爺在裏頭說話呢!”
安樂侯府只空有爵位,向來不受重視,雖爲侯府,但極少有入宮的時候。
裴溫辭臉色蒼白,剛從靜思堂出來,侯府的管家就衝過來:“快伺候大少爺換身衣裳。”
他招呼着人上前,圍住裴溫辭,快速道:“宮中的人要見您。”
裴溫辭有些頭疼,慢吞吞地收拾好,心道皇上的動作比自己想得要快許多。
許然回府之後就矇頭睡了一整個上午,養足精神後沒多久就接到了皇上召他進宮的消息。
高牆巍巍,許然身份敏感,但皇上從不曾約束他,他在宮中也是來去自如。去了皇上的寢宮,先遇到的卻是太子鍾離善,他適才從殿內出來,神情平穩,見着許然還禮貌性的點了點頭。
“殿下。”許然拱手鞠了一躬,彎腰的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不計,但兩年過去,太子也早就習慣了。
鍾離善輕捻着手中的玉佩,似是無意地提醒一句:“父皇這幾日心情不錯。”
許然也笑了,中元皇帝年過五十,膝下子嗣頗多,除去鍾離善這個譽滿寰中的儲君不提,另有已經長成的皇子四個,尚未成年的皇子不下十個。
他們天齊卻是大皇子早夭,堪堪養住了一個貴妃所出的二皇子許明達和一個美人所出的許然。二皇子許明達這麼多年在政事上毫無建樹,而被送到他們中元做質子的三皇子許然先是當衆宣佈自己是斷袖,後又因爲糾纏他們中元的清貴公子被潑了一臉的茶水。
如今天齊勢頭再猛又如何,只要後繼乏力,就不可能和中元抗衡,這樣慘烈的對比,皇上心情怎麼可能差得了?
許然代入一下都替中元皇帝覺得有些爽,對太子頷首道:“多謝殿下,我便先進去了。”
他心裏大抵也知道皇上這次叫他來做什麼,裴溫辭的把戲起了作用,但皇上肯定還是要叫他來試探一二。
他誠心和裴溫辭合作,自然要幫他一把,只不過若是用力過猛……許然漫不經心地想,若是效果過於好,讓結果出了那麼兩分偏差,可就怪不得他了。
皇上待他依舊親切,半開玩笑地埋怨道:“早叫你收斂些,把人家惹急了吧。大庭廣衆之下的,你把朕的臉都給丟了。”
許然行了禮在一旁坐下,不着調道:“皇上,我昨日可沒做什麼,再說我如何就丟您的臉了?”
皇上笑罵道:“滿朝上下誰不知道你最得朕心,你叫人潑了一臉茶水,朕面上掛得住?”
瞧瞧這話說的,知道的說許然是他國送來的質子,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中元皇帝的親子呢。
許然餘光瞥見書架陰影處輕輕晃動的一片衣角,語氣沉了沉,像是也有些氣急:“那皇上乾脆也罰我算了。”
皇上無奈道:“朕何時罰過你了?只是裴溫辭畢竟是安樂侯府的長子,你平白累了人家名聲,人家自然不喜。你若是喜歡這樣容貌的男子,朕替你另尋幾個來。”
許然挑了挑眉,毫無顧忌:“皇上好意,只是我如今正在興頭上,若不是裴溫辭,旁人也沒什麼意思。”
倒像是年輕人情竇初開後的嘴硬了,
皇上眼神暗了暗,又扯了幾句有的沒的,就讓他回去了。
待許然離開,皇上臉上的笑意一收:“出來吧。”
裴溫辭面帶病氣,卻絲毫不露怯,在他面前跪下,脊背挺得筆直。
皇上定定看着他,見他控制不住的低咳了兩聲,才叫了起:“也難怪他倒是對你情根深種了。”
裴溫辭輕輕蹙眉,似是不喜,又被強自忍耐下去:“皇上恕罪,臣不敢苟同,若這般行事乖張、不管不顧便稱情深,未免太侮辱‘情’字。”
“何罪之有?”皇上滿意地笑了笑,感慨道:“安樂侯府竟還有你這樣的兒郎,倒是令朕驚喜了。”
裴溫辭垂下眸,眼底情緒不明,嗓音微啞,卻十足的恭順:“臣愧不敢當。”
宮門外梅姑姑等了許久,見許然出來,便趕忙迎上去,柔聲道:“殿下辛苦了。”
許然微微一笑,任由她替自己理了理衣襟,耳畔傳來的聲音輕微:“陛下病重,二皇子有意出兵。”
梅姑姑是自幼照顧許然的人,也是明面上唯一跟着許然從天齊到中元的人,她所說“陛下”的自然也是天齊的皇帝,許然的父皇。
許然是質子,兩國和平時尚且還有些用處,但倘若兩國又起戰火,質子的處境將岌岌可危,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條。
他這個便宜皇兄是真心想讓他死在中元。
很沒意思,真就很沒意思。許然不想評價現在的天齊和中元硬碰硬的想法有多愚蠢,擡手喚道:“青一,將姑姑送回府裏,青三,跟我出去聽曲兒。”
沒過幾日,宮中有消息傳出來,稱許然年紀尚輕,居於中元已久,從前疏忽,如今合該請人教導陪伴。而安樂侯府長子裴溫辭學識不凡、性情溫和,又與許然年紀相仿,請裴溫辭暫居許然府邸。
知情人霎時間對侯府這個病弱的長子充滿了憐惜,誰不知道那許公子是一副什麼荒唐做派?他糾纏裴溫辭那麼久,還被裴溫辭潑了茶水,裴溫辭就這樣入了他的府邸,名義上是做先生,但實際上指不定要怎麼樣呢?
無論如何人家也是侯府公子,即便這安樂侯府破落了些,裴溫辭底下也有個主母所出的弟弟,但也不該這麼糟踐人吧?
有些差錯,皇上原先只打算讓裴溫辭和許然多接觸,但並沒有打算讓裴溫辭直接住進許然的府邸。
改變主意還是因爲許然那日在宮中表現的對裴溫辭比從前更加看重。
裴溫辭在意的倒不是名聲,只是有些懷疑許然是故意的。沒證據,也想不通許然這個舉動是爲了什麼……他也不會自戀到真以爲許然喜歡自己。
換個地方住也無所謂,反正處境不會比現在更糟,他生來體弱,生母又走得早,自幼時起就不得侯府衆人包括侯爺的喜歡,只有裴夫人偶爾對他關照一二。
後來年紀稍長些,才清楚這都是裴夫人的手筆,但局面也無法更改了。
他身體不好,尋常的苛待便已經讓他應付起來十分疲累。
裴夫人要演慈愛,他就只能配合着她,儘量爲自己多謀得些好處,處處謹慎,才能活到現在。
在侯府一日,他就受制於人一日。
晚間裴夫人進了他的院子,憂心忡忡道:“小溫,這可如何是好,皇命難違,你身邊伺候的人也不頂用,要不叫母親身邊的……”
裴溫辭低嘆一聲,打斷道:“我不準備帶人去了。”
裴夫人一愣。
“母親不必費心,總之侯府還有清辭在,”裴溫辭笑了笑,情緒不明:“我也不擔心。”
裴夫人一時被他的態度懾住,半晌才道:“那你一個人……”
裴溫辭又道:“只是捨不得母親。”
情真意切,彷彿方纔只是裴夫人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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