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不疼
節目組的人這才告訴他們,霍恪因爲身體不適,已經去醫院了。
“霍哥也真是的,身體不舒服都不跟我們說一聲。”俞嘉言皺着眉小聲說道。
沙發柔軟得彷彿能將人整個吞沒,林燦整個人深深地陷在其中,聲音也顯得含混不清:“有工作人員跟着呢,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
廚房裏謝嶼端着兩盤菜走了出來,原本癱在沙發上的兩人見狀,立刻起身說道:“菜都已經好了,怎麼不叫我們幫忙?”
“我先回房一趟。”謝嶼看了眼鏡頭,眉頭微微不可察地皺了皺,“廚房裏面還有些。”說罷,便轉身離開。
林燦和俞嘉言進去端菜,許然就洗了洗手,慢悠悠走向落地窗。
周圍的景物漸漸地被昏黃的暮色所吞噬。天空彷彿低垂至地面,雲朵如般軟綿綿地懸在窗外,彷彿只要伸出手,就能觸碰到。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下,雲朵的邊緣被勾勒出一層絢麗的橘紅色光暈。
想要一塊溫暖的毛毯,許然想起來自己還沒跟裴亦行的毯子道歉。
導演拿着兩份精美的邀請函揮了揮手,將其分別交給林燦和許然,臉上笑眯眯的:“不着急,想好了再填啊。”
又等了十分鐘左右,霍恪才匆匆忙忙地趕回來了,他手裏提着一袋子藥和一袋子青提,隨即將青提放在桌上。
“還在等我?”霍恪撕去了輸液貼,不過手背上仍有些淤青,他面色看起來倒還如常,只是聲音透着一點啞,“實在是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
許然問道:“發燒了嗎?”
霍恪回答說:“有點小感冒。”
像霍恪這種平常極少生病的人,一旦生病起來,反而會比大部分人更加嚴重。這次到醫院一檢查,體溫都已經升到39度了。
林燦將青提拿進廚房洗了洗,放進盤子裏端了出來。
落日的光芒漸漸地暗了下去,大家在餐桌前依次坐下,霍恪看着滿桌的菜說道:“這也太豐盛了,辛苦你們了。”
“今天的西紅柿雞蛋湯是謝嶼做的。”許然笑着說道。
這話一出口,大家頓時都來了興趣,各自盛了一碗。
“不錯啊,謝嶼是真的有天賦。”林燦忍不住嘖嘖稱奇。
俞嘉言本來就是個愛喝湯的,此時連着喝了好幾大口:“第一次做嗎,好厲害。”
謝嶼應該不太擅長應付這種場面,說道:“亦行哥教的。”
霍恪笑道:“名師出高徒。”
今天大家的確都有些累了,昨天睡得晚,今天比賽消耗大又都沒午睡,乾脆就都回房間休息去了。
俞嘉言和林燦收拾碗筷的時候,林燦攔了他一下:“你不是腰不舒服嗎?回去歇着吧。”
許然他們做了飯,霍恪又生着病,就剩下他們兩個,俞嘉言哪好意思讓他一個人收拾。
林燦用胳膊肘輕輕推了推他,說道:“別囉嗦,快走吧,下回讓你洗。”
俞嘉言無奈,只好聽從林燦的安排,回房間休息去了。
將俞嘉言趕走後,林燦這才瞥了眼鏡頭,低下頭時目光變得暗沉。廚房裏此時就他一個人,他打開水龍頭,低頭看着水流嘩嘩地衝走瓷白盤子表面的污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霍恪就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他關上了磨砂的玻璃門,然後直接關掉了廚房裏的攝像頭。
嘉賓原本是不該私自動公共區域的攝像頭的,這是節目組的規定。林燦看了過去,神情沒有絲毫變化。
畢竟,如果霍總要做些什麼的話,節目組通常也會行個方便。
“看你一個人洗碗,來幫幫你。”霍恪說道。
“哦,”林燦的聲音依舊溫溫柔柔的,但眼裏卻沒了往常帶着的笑意,“不是生病嗎?還不好好休息。”
“小感冒而已,不打緊。”霍恪邊說邊挽起袖子,開始動手洗碗。
霍恪洗着碗,突然說道:“剛纔的青提你好像沒怎麼喫。”
林燦雙手抱胸,站在一旁,絲毫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冷笑道:“霍總這麼說,我還以爲青提是專門爲了我買的呢。”
“買的時候確實想到你了。”霍恪語氣平靜。
林燦臉上的笑容更冷了,張揚的眉目都彷彿結了一層寒霜:“真讓我受寵若驚,可惜了,我不太喜歡青提。”
霍恪倒是挺有耐心,繼續問道:“那你喜歡什麼?”
林燦語氣輕快,帶着幾分嘲諷:“霍總以前的情人喜歡什麼,我就喜歡什麼啊。”
他聳聳肩,繼續說道:“霍總玩得那麼花,那些人還對你念念不忘,總不可能是因爲霍總買了青提吧?”
霍恪面色依舊平靜:“也沒有玩得很花吧。”
林燦似笑非笑,眼神裏透着一絲不屑。
霍恪緩聲說道:“你現在最想接近俞嘉言?”
雖是問句,但語氣中也沒有多少疑問的意思。
“是啊,”林燦嗤笑一聲,“當然是接近誰對我最有好處我就接近誰啊。”
“我倒是想接近許然或者裴亦行呢,但他們倆一開始就看對眼了,我要是摻和進去多容易捱罵啊。”林燦顯得漫不經心。
也不全是,在某個不被注意的瞬間,他揹着鏡頭肆無忌憚地打量第六位出場的嘉賓時,那人似是無意地回頭,他對上一雙散漫銳利的眼睛。
是絕對不能招惹的人。
最初他是在霍恪和裴亦行之間留意的,那時候俞嘉言太沒存在感,謝嶼的話麻煩大過好處。
最後選擇霍恪,是因爲清楚他這種人絕對進不了裴亦行那種家庭的門,真要被針對起來,最後怕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現在俞嘉言多好啊,又安全又有流量。”林燦嘆了口氣,“就是顯得我道德太敗壞了點呢。”
霍恪才退燒,嗓音帶着沙啞,聽起來和平時不太一樣:“是啊,道德不能這麼敗壞。”
霍恪慢慢地擦乾最後一個碗,看向林燦,悶笑出聲:“所以還是選我吧。”
林燦稍稍歪頭,露出一個堪稱單純的笑容。
許然敲響了謝嶼的門。
“借兩張膏藥。”許然溫和地笑着。
謝嶼微微一愣,還是從櫃子裏翻找出了兩張給他。
許然道了謝,對他微微點頭,然後很自然地走到裴亦行的門口。
謝嶼沒關門,就這麼看着。
“希望他不要辜負我的良苦用心。”許然嘆氣。
系統沒抱太大希望:“很難說。”
許然要在商城裏買兩片膏藥實在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壓根沒必要去特意找謝嶼借。
聽見敲門聲的裴亦行關了平板。
然後向門口走去,速度比平常略快。
許然暫時拋下滿心滿眼都在想着牽紅線的系統,舉起手中的膏藥和邀請函:“天快黑了,我來給你的毛毯道歉。”
五月份,其實是完全沒必要帶毛毯的季節。
只是裴亦行回國帶的東西不算多,這塊毛毯算一個,所以一直隨身帶着。
暫時沒有家,他住在哪兒,毛毯就在哪兒。
裴亦行頓了一下,然後側身讓許然進來。
系統看見謝嶼跟個木頭一樣站了半天,終於行動。它才一臉欣慰,準備回去找許然。
許然給它買了個小秋千,粉色的。系統心滿意足的被鞦韆困在空間裏。
“導演不是讓你們彆着急?”裴亦行看着他手上的邀請函問道。
許然點了點頭,向裴亦行展示了自己的邀請函。
上面乾乾淨淨、一片空白。
裴亦行:“……”
許然坐在他的椅子上,朝着他伸出手:“借支筆。”
節目組有提供筆,按常理許然應該在自己房間寫邀請函,不過也不一定。
倘若有些“陰險狡詐”的嘉賓不按常規出牌,聲稱自己生了一種必須看着約會對象才能寫下邀請函的怪病,節目組也是無可奈何的。
裴亦行遞過筆,許然慵懶地靠着椅背,握筆的動作也顯得漫不經心,沒有經過絲毫的斟酌便隨意動筆。
然而字跡卻清雋有力。
他寫道:裴亦行,想永遠知道你在哪兒。
裴亦行已經許久未曾見到別人手寫的他的名字。他垂眸緊盯着那個“永遠”。
倘若一個人背後沒有依靠,那就不該輕信這樣的承諾。因爲太過危險,會悄無聲息的將一切吞沒,陷進去,就出不來了。
但出不來其實也行。
六歲時裴亦行希望媽媽對自己好上那麼一丁點,但是隻要媽媽還活着,不對他好也無所謂。
十二歲時裴亦行希望有人接他回家,但是隻要還有一處容身之處,沒人接他也沒關係。
……
二十四歲時裴亦行希望和喜歡的人永遠在一起,但是隻要當下的一切是真的,沒有所謂的永遠也行。
……也行。
是真的也行,從很久很久之前開始,裴亦行就在學一件事——沒有什麼是不能接受的。
學了這麼久,總該要強一些。
他收下邀請函,覺得自己的中文學的還是不夠好,頭腦中出現的語詞匱乏,不知道該說什麼。
資料沒那麼詳細,沒告訴許然裴亦行是什麼時候學會的。
六歲那年,十二歲那年,十五歲那年還是二十四歲這年。又或者只是他以爲自己學會了。
只是他以爲。
數秒的靜默後,許然認真跟他的毯子道歉,說毯子那麼好,卻因爲比賽被他針對。
可是他的毯子不好,已經很舊了,只是洗的乾淨,再加上裴亦行對待東西都很愛惜。
窗戶沒關,晚風呼呼地灌進來,許然起身輕輕抱了他一下。
是一個出乎意料,卻又很剋制的擁抱。
“謝謝你願意和我約會。”許然說。
裴亦行有些困惑,這哪裏是什麼值得感謝的事情。
下樓的時候客廳電視開着,在剛好放新聞,是某個國家遭遇恐怖襲擊的報道。
新聞已經打碼,卻依舊可以看出現場的殘酷和血腥。
“唉,我真是看不得這種。”俞嘉言稍稍移開視線,見裴亦行下來了,就問道:“誒,亦行哥,你在國外那麼久,有聽說過這種事嗎?”
不止是聽說。
“嗯,有。”裴亦行輕擡眼眸,看了一眼電視中的畫面,又輕飄飄收回視線,“還好,沒這個嚴重。”
“怎麼回事啊?”俞嘉言問。
裴亦行坐在沙發上,身姿放鬆,神態自若:“周圍全是混亂和尖叫,大家慌不擇路地亂跑,年紀小些的就容易被踩到腳下。”
他放下玩偶,手自然的垂下去,像是在回憶什麼無關緊要的內容:“也沒什麼,就是硝煙味嗆得咳嗽,還有很多的血。”
許然目光落在他垂下的那隻手上。
“那亦行你沒受傷吧,安全了纔出去?”對於這種事情,霍恪比俞嘉言他們瞭解地要多些,問道。
是有些嚴肅的話題,但裴亦行說得簡潔,語調又沒什麼波瀾。或許是太過雲淡風輕,也沒人多想什麼。
裴亦行靠着沙發,視線低垂,脣角依舊勾着淺淺的弧度。
“嗯,安全了纔出去。”他低聲說。
他手腕上那道痕,被衣袖掩着,當初尖銳的玻璃劃過皮膚,從手腕一直延伸到小臂。
在光影晦暗的餐桌旁,許然曾看見過。
……
閒聊了片刻,其他人就出去散步了,因爲晚風正好,外面風景不錯。裴亦行有些累了,靠在沙發上閉眼,好像什麼都沒聽到。
裴亦行覺得自己應該是暈血,瞥了眼電視裏模糊的血色,他就有點想睡覺。
客廳很快安靜下來。
許然起身去倒了水,在裴亦行身邊坐下。
其實是單人沙發,儘管設計得略微寬敞一些,但對於兩個成年人來說仍然顯得相當擁擠。當他們同時坐在上面時,身體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縫隙,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體溫和呼吸。
許然的手臂貼着裴亦行的右手,衣料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他低着頭,輕聲問:“疼不疼?”
裴亦行睜開眼,動了動自己的手,慢慢搖頭。
已經很多年了,所以不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