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番外一作孽呀
穩重,仁慈,寬宏,孝順。
每個見過他的人都是這般誇獎的。
卻沒人曉得,隱藏在他溫和外表之下的是什麼——
額娘是什麼性子,兒子就是什麼性子。
有個從一無所有,全靠自己往上爭,成爲大清第一位漢人皇后的皇額娘,他怎會是個老實孩子呢?
從小,他就知道該爭,他的身後是永壽宮,是額娘,是姐姐妹妹弟弟。
他必須要去爭,要長成參天大樹,才能將他們都護了住。
但怎麼爭,他卻沒有個準數。
皇阿瑪,眼前有太多的人了,就連皇子公主都多的不得了。
他都排到了十五去了,就知道單算皇子,前面就已經有了十四個,且能在這後宮長大的,又怎麼尋常的了?
他能想到的點兒,他們都想過了,他能做的事情,他們都做過了,還都比他做的好,做的規整。
永琰是真的很不甘心。
那會他還太小,又不願回去讓額娘擔心,便沿着宮道邊走邊抹眼淚。
偏偏運氣不好,踩着了塊冰,腳下便是一滑。
完了。
當時永琰就覺得自己要完——
破了相,可就不好爭了。
可他卻穩穩的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十五阿哥,小心腳下。”
永琰悄悄睜開了眼睛,便瞧着那紅袍太監扶起了他,又拍了拍他衣角的殘雪,纔在他身前蹲下,伸出那大大的手替他抹了眼淚,含笑道:“怎麼哭了?和奴才說一說,奴才替您想辦法。”
永琰認得他,他是御前的大總管進忠公公。
他去養心殿背書時,也瞧見過他在門外訓斥宮人。
單手背在身後,板着一張臉,端是嚇人的緊。
可現在蹲在他面前的人吶,收斂了那些陰險狡詐,從他的眼底還能看得出幾分澄澈來,就好像額娘看他時的眼神。
永琰抽抽搭搭,將埋在心底的話都說了出來。
說皇阿瑪覺得他不如別人。
說他爭不過,卻還是想爭。
“這樣啊。”進忠牽住了他的手,帶着他往前走,“無妨,十五阿哥只要肯學,用力學,一定能比得過他們。”
是嗎?
永琰偏着腦袋仰頭看他,
是呀。
他低頭看着他,眨了眨眼,似乎回答了他的問題。
後來呀,永琰才知道進忠爲何這般說——
他細心的教他,比皇阿瑪教他還要仔細的多。
吶。
一對一,和一對多自然是不一樣的。
更別說他身邊站着的,還是日日陪侍皇阿瑪,比最最最受寵的妃子陪皇上還要久許多的進忠公公。
在他的教導下,永琰成長得很快,很迅速的就成爲了皇上最喜歡的那種兒子。
皇阿瑪已經不喜歡那種鋒芒畢露的兒子了。
皇阿瑪老了,他需要一個不怎麼具有威脅力的兒子。
穩重,仁慈,寬宏,孝順。
便是他給自己披上的僞裝,掩住那炙熱的野心。
進忠公公於他,自然是有恩的。
只是這事兒,快要把永琰給憋死——
他的額娘,和進忠公公似乎很不對付,見面就吵,吵了額娘就狠狠罰他。
他覺得很委屈。
進忠公公是好人,就算額娘罰他,爲難他,他都不生氣,轉頭見到他,依舊一點一滴的教他。
這樣的好人,爲什麼額娘不喜歡他呢?
這個問題,他去問了春蟬姑姑。
春蟬姑姑聽了,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後才遙望着天上的浮雲,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真是作孽!”
永琰沒懂,跑去問王蟾。
王蟾捂着個嘴巴,拼命搖頭。
噢!王蟾也不懂。
永琰只能先將這件事丟去了腦後,繼續偷偷摸摸跟着進忠學——
不止是讀書,他有時候還會悄悄學着進忠別的。
進忠走路的姿勢很好看,總是揹着一隻手,不疾不徐的。
說出來也好笑。
一個皇子跟着一個太監學走路!
可,永琰看着他的樣子,心裏只想着一句話——
這大抵就是額娘總讓他學的矜貴吧。
矜貴這兩個字,很難學。
他留在宮裏的這幾個兄弟沒一個會的,五哥會,只是不在京城,也算不得數。
永琰會了,就更顯得出挑了,那些總等着挑他刺的滿洲大臣們瞧着站在朝堂上的少年身影,也都不吭聲了。
他很得意,將這個當做了他和進忠之間的小祕密。
“不許告訴額娘。”
進忠低低笑了一聲,點了點頭。
那會,他還不太明白進忠爲什麼笑。
後來又過了好多年,他成了太子,又成了皇帝。
額娘成了皇額娘,又成了太后娘娘。
然後,永琰,噢不,現在是顒琰的皇上,眼睜睜看着他想繼續留用的進忠公公瀟灑一個轉身,就邁進了寧壽宮。
當他皇額孃的太監總管去了!
好傢伙。
皇上就瞧着自己的皇額娘,將手放在了進忠公公的掌心,笑的甜極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再瞧着進忠公公那笑的不值錢的模樣。
真真是——
恨吶。
進忠公公哪是棄暗投明,慧眼識珠,提前挑中了他,定下了從龍之功,明明是看額娘帶娃太多辛苦,提溜了他跟他。
他最大,學會了可以帶弟弟妹妹。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皇額娘這層關係,這進忠公公怕是連一眼都不會瞧向自己。
皇上覺得很委屈。
他和進忠公公之間的小祕密徹底破碎了。
還有……
瞧着皇額娘那笑的直不起腰的樣子,他更是委屈了。
倒不是說大清尊貴的太后和一個太監對食令他委屈——
皇上純粹就是覺得,怕是他學着進忠走路的事情也早被皇額娘看出來了。
想起自己年幼時曾還特意在皇額娘走了幾圈給她看,皇上更是羞憤欲絕,指着兩人半天說不出話來,“你們……你們……”
偏,他這個皇額娘也是個被寵壞的鬧騰性子,現在沒了皇阿瑪壓着,哪還肯收斂?竟當着他的面一頭撲進了進忠公公的懷裏。
嗨!
氣的皇上掉頭就走。
回了養心殿,皇上坐在龍椅上琢磨了半天,才一拍桌子起了身,“中計了!”
給這兩人一鬧,他把跟着去的要緊事情給忘記了。
他去幹啥?
不是爲了搶回他的大總管嗎?!
不成。
皇上一揮手,讓進保擬了個聖旨去——
不批進忠公公的請辭,立刻,馬上,麻溜的回養心殿當他的大總管!
他的身上,有皇額孃的血脈,亦有進忠公公的影子。
他像皇額娘,也像進忠。
這個啞巴虧他可喫不下!
想一起退休,將他丟在前面受苦?
休想!
……
魏嬿婉也沒想到,到了這個時候,她還在這紫禁城談上了異地戀。
太監總管總是忙碌的。
進忠卻總是很很很忙碌的。
皇上剛登基,前朝官員有不服者,有刺頭,有想壓皇帝威風的,這些,要想壓下來,全靠進忠的手段——
他爲先皇做了太多“黑”,手上也捏了許多把柄。
只是……
魏嬿婉虎着臉,看着皇帝進來出去,看着進忠跟着進來出去,忙的腳下發虛,最後只能放軟了聲音,和自己兒子打商量:“要不,一人一半?”
用春蟬的話來說,真真是“作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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