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 工部衙門裏的內卷
那個年歲不大的臨淮縣令，這輩子也沒被這麼多官員同時注目，更何況其中還有當朝二品、三品的大員！
他很快就慌了……
臉色發白嘴脣發青，深深懊悔自己爲什麼要出這個頭，要是上官不滿怎麼辦，要是同僚不滿怎麼辦，這差事還不一定能爭取到手上呢，先就得罪了一堆人，合適麼？
不過，沉寂也是暫時的。
當許多目光敏銳的縣令，注意到那高高在上的工部尚書單大人，對此表現出來的並不是不滿，而是笑容滿面的時候，心裏就有了數。
這裏面，或許並沒有大家猜測的那些貓膩！
而是跟規則標明的一樣，就是價低者得，價格越低，工部就越省銀子，朝廷就越省銀子，所以能有什麼貓膩？
低價？
哼！就你臨淮縣能低價？
開玩笑！
“各位大人。”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很快起身，拱手道：“下官乃是淮安府山陽縣縣令，山陽縣雖然是個小地方，卻也是民風淳樸，深感我大明朝廷對百姓的恩德，只可惜空有報國之心，卻沒有機會。此次修建皇宮，下官可以代表山陽縣百姓，只需要每人每日九合稻穀！”
噗！
一雙雙眼珠子，紛紛彈了出來！
過分了啊！
這越來越過分了！
其實在民間，“合”這個概念，已經是很少用到。
就算是普通老百姓偶爾互相借個糧食，最基礎的也就是升，因爲一升約莫相當於一斤多的糧食，這並不多，也很容易有借有還。
十合，纔是一升。
除非趕上非常困難的災年，都快要餓死人那種，否則誰家會用“合”這種計量單位呢？
真要是到了那個時候，往往也沒有那麼官面的計量單位了，更常用的只能是“把”，要是能抓一把米，有的時候那就是一家子的救命之恩！
不過，“把”並不是個正式單位，但“合”的確是官方單位，也有標準的計量器具。
現在，山陽縣令再次降價，把每人每日的工價，再次打了下來，正式開啓了“合”的時代。
無數人皺眉。
的確，從一升到九合，相差很小，但就算再小，按照價低者得的規矩，也是山陽縣勝出。
“我們可以八合！”
這句話，竟是異口同聲，有至少五六個縣令同時開口！！
嚯！
好傢伙！
單安仁都是眉頭一挑，很快就搞清楚了他們心裏打的小九九，若是出現同樣價格的情況下，自然是先叫的那個擁有優先權，其他人除非繼續降低工價，否則落後就是輸掉。
“我先喊的！”果然，片刻就有人叫道：“各位大人，下官乃是蘇州府吳縣的縣令，剛纔是下官先喊的八合……”
牛逼。
對此，秦楓只能直呼牛逼。
就在這工部衙門裏，這幾十個縣令，爲了爭取這個修建皇宮的機會，居然開啓了後世耳熟能詳的內卷模式。
其實，到了八合這樣的價碼，已經有點……不蒸饅頭爭口氣的意思了。
雖然老百姓都在冬閒，但以這些府縣的富庶程度，再加上最近幾年都是風調雨順，糧食豐收，誰家還會缺這不到一升的稻穀。
按照每人每天八合，一個月三十天把工出滿，那也就是兩升半的稻穀，能打不到兩升的精米，講道理真的有點犯不上……
雖說閒着也是閒着，但休息一下有什麼不好，要知道這可是修皇宮，必須要確保質量，有什麼差池那是要追責甚至掉腦袋的！
風險大，要求高，收益小。
八合……
真不知道怎麼想的，這回去還能在老百姓那裏落個好麼？可別被罵個狗血淋頭纔好……
秦楓搖搖頭，對已經劍拔弩張的內卷氣氛，表示不以爲然。
之前，淳化縣搞這種僱人徭役的時候，秦楓給出的價格，是每人每天三升稻穀！比這個八合，高了接近四倍呢。
現在的淳化，比那時候又有不同，經過幾年的發展，家家戶戶都富裕了許多，若是現在讓淳化百姓出這個苦力，沒有五升稻穀，還真的很難讓他們動心。
但畢竟不是每個地方都叫淳化。
八合這個價格喊出來之後，場面再次寂靜。
大家咬牙切齒，雖然都想要爭取機會，但一想到這個活拿回去，不但不能提升官聲，反而可能是負面影響，好幾個人張了張嘴，又給嚥了回去。
出風頭是次要的，未來如何面對老百姓纔是更需要考慮的問題。
“下官……揚州府，江都縣縣令！”沉寂許久的揚州府官員，在確定了這件事並不是秦楓要拿好處之後，終於開始行動了，站起來一位約莫五旬年紀的縣官，頓時吸引了許多目光，他視若不見，只對着工部尚書單安仁拱手，沉聲道：“啓稟單大人，我江都縣，願意接受每人每天，六合半稻穀的工價……”
靜！
場面霎時安靜。
到底了。
這次，是真的一杆子幹到底了。
八合不要了，七合半不要了，七合也不要了。
直接給降到了六合半，還特麼有零有整的，顯然這傢伙並不是胡亂報價，而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
可是……
這價格……
都快降到半升了！
真的還有利可圖？
你這廝，就不怕回去被老百姓戳脊梁骨麼？
無數驚詫的目光中，江都縣令傲然而立，自然有自己的一番計較。
首先，今年江都縣因爲天氣等綜合原因，收成並不好，老百姓雖然不至於餓肚子，但也就是勉強過活。
這種情況下，自己作爲縣令，能給大家找個掙錢糧的機會，想必他們絕不會爭多論少。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江都縣自古以來就盛產工匠，很多人都是建造房屋的行家裏手，有信心能拉起一支非常出色的隊伍，又快又好地完成皇宮建造的任務。
這個價格，他仔細算過。
當然不能算高，但也絕不至於挨老百姓的罵，甚至不大不小也能算個政績，或許一小部分人不願意接受，但江都縣足有十萬百姓，從中選出那麼萬八千人的工匠隊伍，到京城幹活賺這份錢糧，那還是不成問題的。
六合半。
這工價，真的到底了！
江都縣令注意到，很多人都紛紛搖頭，目光中雖然充滿着對自己的不滿甚至是嘲諷，但他不在乎，今天他纔是那個勝利者，至於那些眼神，不過是羨慕嫉妒恨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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