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 周家的困境
別說她了,就連她那個寶貝弟弟,因爲年齡還小,也都還沒起名字呢,只是按照排行,叫老三。
大姐早年嫁出去了,嫁到了隔壁縣,不過聽說那邊也在遭災,不知道姐姐躲過去沒有。
從小到大,也就姐姐對自己最好,希望她沒事吧。
週二囡……姑且只能這樣稱呼她,畢竟沒有名字,平常父母或是鄉鄰呼來喚去,只管她叫二囡,那麼加上姓氏,便叫做週二囡了。
週二囡雙手捧着肚子,好像這樣能夠讓空蕩蕩的肚子好受一些。
儘管知道現在就算弄到糧食,也沒她的份,但還是希望那個一大早就出去找喫食的爹爹,能夠帶食物回來。
小弟發燒好幾天了,又沒東西喫,看樣子情況越來越不好。
他們這一家,因爲人丁單薄,唯一的壯年男子只有她爹,所以遇到這場災難,就顯得格外弱小,連臨時搭起的窩棚都不配進,只能在一株壓根就沒了什麼樹蔭的枯樹下面倚坐着,等待那虛無縹緲的希望。
很快,紅日西墜,又一天即將過去。
四周響起唉聲嘆氣的聲音,這意味着他們又白白等待了一天,沒有等到任何希望。
官府,難道不應該賑災麼?
雖然現在大家都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但內心還是狠狠希冀着。
因爲洪水也已經退去幾天了,臨安縣衙那邊據說也開始慢慢恢復秩序,甚至有些受損不重的人家,陸續開始搬回去,雖然家裏也一片狼藉,怎麼也比這臨時搭建的窩棚強了太多。
那麼接下來,應該就是救災了吧?
年輕人或許少有經歷,但是老人都記得,早年遇到類似大災的時候,官府就算不頂事兒,多多少少也要救助一下災民,最起碼舍點粥也是好的呀!
天剛擦黑的時候,周家翹首企盼的老周,終於一瘸一拐地回來了。
“怎麼樣?”婦人抱着孩子,奮起好不容易積攢的一點力氣,站起身來,滿懷着期待。
周圍,許多眼睛瞬間射來貪婪的光芒,如餓狼一樣掃視着男人身上,想要找出哪裏藏了喫食。
“唉,什麼都沒有!”男人唉聲嘆氣,搖了搖頭。
於是,沉重的嘆息,有女人的,也有男人的,不過四周那些貪婪的目光,倒也陸續收了回去,發出一聲聲失望的聲音。
沒有食物,就只能繼續捱餓。
一家人餓得前胸貼後背,也只得咬牙苦撐,好不容易到了半夜,才終於在極度的睏倦中,迷迷糊糊睡過去。
可是,婦人很快被輕輕搖醒,她非常憤怒,因爲又要餓起來了!
朦朧星光中,男人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口子挨在一起,用身體做掩護,慢慢從懷裏取出半個早就冷掉的豆餅。
啊!
婦人雖然沒發出任何聲音,但滿眼都是驚喜的神色。
然後,倆人就跟做賊一樣,極慢極慢地,把那個珍貴至極的豆餅,小心掰碎了,然後慢慢送到唯一的寶貝兒子嘴裏……
“唔……”孩子早就燒得迷糊,但求生的本能還是讓他迅速張開嘴,發出滿足的聲音。
可是這聲音,卻成了厄運的開始。
也不知是細微的聲音驚醒了本就睡不沉的災民,抑或是豆餅的香氣在這種環境下格外清晰,哪怕還隔着很遠,窩棚裏的人們察覺到這邊的異樣。
“拿來吧你!!”
一聲厲喝,男人手裏的豆餅被劈手奪了過去,還送了他重重一腳,踹得他差點背過氣去,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而幾個還算有點力氣的青年,差點又因爲這半塊豆餅鬧了內訌,不等其他人都被驚醒,已經瘋狂爭搶着塞到嘴裏,再也摳不出來了。
費盡心思也沒藏住喫食的男人,反倒鬧了一身傷,身子更加虛弱,在自家婆娘的攙扶下,連爭辯怒罵都沒有力氣,只能跟喪家的野狗一樣,夾起尾巴,灰溜溜地回到那株枯樹下倚坐着。
出去奔忙一天,唯一的收穫,就是剛纔掰碎的一小塊豆餅,現在還含在孩子嘴裏,或許算是僅有的一點安慰。
身上疼痛,肚子飢餓,孩子病重……
就這樣折騰了一夜,很難再次入睡,到天色矇矇亮的時候,女人終於扛不住了,咬着牙,小聲說道:“實在不行……去求一求劉老爺?”
“唉!”
周阿生嘆了口氣。
劉老爺,那可不是什麼善人吶!
可是,現在實在沒辦法了,總不能眼睜睜看着孩子病死,全家餓死。
於是第二天上午,當日上三竿,還是沒有等到官府的賑濟,周阿生虛弱地站起身來,宛若一具行屍走肉,飄向劉老爺那座巨大的宅子方向。
“誒?他這是?”
“我聽到了,半夜他們商量,說要去找劉老爺借糧食!”
“嘁!做夢呢吧?”
“劉老爺哪有那麼好心,平常一文錢都要掰開兩半花,自己家都摳搜着過日子,更別說賙濟什麼窮人!”
“這老周家,有什麼能給劉老爺換糧食的?就一個豆芽菜似的二囡,就算是送過去當枕頭,人家還嫌你骨頭硌得慌呢!”
大家都知道,劉老爺家裏,有糧食。
雖然都是遭了洪災,但是人家宅子大啊!哪怕一樣被洪水淹沒,但聽說那個劉老爺全家,只是站在屋頂,就躲過了大災,那些存在倉庫裏的糧食雖然都泡了水,但泡水的也畢竟是糧食!
這個時候,別說泡水了,就算是已經發黴,那都照樣是救命的東西。
但是劉老爺怎麼可能把糧食借給素不相識的周阿生?
那可是雁過拔毛的主!
這些議論聲,並沒有刻意迴避什麼,但行屍走肉般的周阿生,腳步並沒有因此停滯,還是走着飄着,腳步虛浮地,終於找到了那座整個臨川縣最煊赫的高門大戶。
啪啪啪。
餓了不知多少天的周阿生,連拍門的聲音都是有氣無力。
吱呀……
門開了,走出來一個滿嘴油光的中年胖子,但穿着下人的服色,似乎是管家之類,皺眉頭上下打量一番,問道:“你誰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