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兩個世界
實在是楚子航剛剛的行爲太出乎他的預料了,這簡直不像是他的性格能幹出來的事兒。
“我覺得應該給他點時間。”楚子航說話帶了點鼻音,悶悶的。
他已經摘掉了墨鏡,旁邊幾個正值青春、活力四射的女生頓時星星眼。
顧讖夾了塊烤肉,“照顧他的自尊心?”
楚子航沒說話,是默認了。
顧讖看他一眼,“鼻子沒事吧?”
“還好。”楚子航揉了揉,“其實有點痛。”
一個女生沒忍住笑出來,覺得這帥哥真有趣。
兩人便暫且在這裏等待着,等路明非聚會結束,畢竟這樣的機會對他來說可能很少。事實上對卡塞爾學院的每一個學生來說,聚會這種事情基本都是‘同類’之間才進行,因爲‘血之哀’,他們已經無法再回顧從前了。
所以對於仍能找回青春的路明非,楚子航有種近乎放任般的大度,其實還是因爲這次的任務對他們來講尚有充足的時間,任務的目標和地點都已經確定了,只等手到擒來。
他從沒有一次任務出過差錯,這次也一樣。
顧讖看起來也不着急,或者說在他平靜的外表下,還有近乎焦躁般的糾結。
在火車南站他感知到了某種熟悉,接下來的任務對他來說更多的是確認,可他一方面想快點確認到底是不是那個人,另一方面又猶豫着躊躇不前,萬一真的是,他該怎麼面對?
正胡思亂想着,一個女生託着下巴,滿臉好奇,“你們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啊?”
“什麼?”顧讖一愣。
“你們也是學生嗎?”
“你們多大啊?”
“你們身邊的朋友知道嗎?你們會在意他們的目光嗎?”
這樣好奇還帶着一點天真的問題,被她們小心翼翼地問出來,聲音不高,好像怕被別人聽到宣揚出去,又像是在照顧着他們的自尊心,女孩子特有的溫軟聲線是天然的包容和理解,讓人內心堅定。
顧讖張了張嘴,覺得她們很大膽,可那一雙雙明亮的眼睛,怯怯的歡躍的,又可愛。
楚子航憋了半天,才說你們誤會了。
“沒關係沒關係,我們懂的。”女生們連連擺手,異口同聲。
她們相視一眼,暗暗點頭,覺得是觸碰到了他的敏感禁區,當即決定不再問了。
果然,外表看起來冷酷堅強,卻能體諒又待人溫柔的帥哥,都有一顆敏感的內心啊,這誰能不愛呢?桌子底下,她們激動地握緊了彼此的手。
顧讖彷彿看到了一朵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
不過現在正好是七月,百合花剛巧花開正盛,真是美好的季節啊。
“來,乾杯!”女生們端起冰鎮涼啤,笑靨如花。
楚子航下意識舉杯,面對好意已經隨波逐流了。
“現在高中女生都喝酒嗎?”顧讖跟着碰杯。
“現在大學生都已經是叔了。”一個女生笑着說。
“時代不一樣啦。”另一個女生意有所指地看着他們兩人笑。
其他女生也笑成一團,拍着彼此的肩膀笑鬧,爽快地一仰頭,啤酒噸噸噸。
……
另一邊,洗手間裏,某土狗正攥着一團紙抑鬱着。
他覺得自己在思考,思考他每次只剩蠢蠢欲動的情史,那個時候,對方不是在發短信就是在等短信。
比如剛剛陳雯雯和趙孟華的二人世界。
比如諾諾生日那晚,他和她在山頂冷泉邊看星星。諾諾把手機放在石頭上,在等某個人的祝福。
好像一直都是這樣,路明非想起了更多,卡塞爾學院的食堂裏,他坐在諾諾旁邊和芬格爾一起大口啃豬肘子,諾諾則在低頭髮着短信。
當年他和陳雯雯一起值日,他興高采烈地揮舞着拖把跑來跑去,因爲教室這麼大卻只有他和陳雯雯兩個人,他覺得和她無比接近。陳雯雯坐在講臺椅子上低頭髮着短信。
還有他和陳雯雯走在河邊的路上,彼時因爲她偶爾會蹭到自己的肩膀,心裏小鹿亂撞...不,是幾百頭身高兩米五的大角雄鹿,在他胸膛里豪情四溢地撞來撞去,撞得他鼻血欲流面泛桃花,覺得這一刻自己和陳雯雯共有,恨不得此路能長到天邊!但其實陳雯雯還是在低頭髮着短信...
雖然當時同行的還有顧讖跟諾諾,只不過他那時對諾諾完全沒想法,甚至還覺得老顧真是好兄弟,把這麼大個電燈泡給穩住了。
路明非覺得這一切很操蛋,就好像少俠跟俠女共乘一馬走在莽莽草原上,天闊雲低斷雁叫西風,白衣紅裙此一刻恨不能天長地久,結果俠女在‘千里傳音’跟遠在南方的男朋友對山歌。
這什麼狗屁劇情?
如果他路明非是活在一本書裏,那本書就是個垃圾作家寫的,他就是那個渣到爆的男主。
不,不是男主,只是路人甲乙丙丁。
他慶幸自己的蠢蠢欲動無人知曉,否則社死都不足以詮釋他的心情,起碼在別人眼裏自己只是個蔫蔫的廢柴,而不是一個可笑的慫貨蠢蛋。
然後路明非收到了芬格爾發來的祝福短信,他錄了一首《生日快樂》的音頻作爲送給二貨師弟的生日禮物。
他感動了,衰到沒邊的歌詞在荒腔走板的德國普通話中催人淚下,他覺得那條敗狗錄了是想將來放他墳頭上播。
晦氣!路明非決定回去了,只不過一擡頭就看見了隔板上一行娟秀小字:“我很男孩氣,求女同,電話...”
“這求女同都求到男廁來了?”他愣了愣。
慢着!
路明非腦袋裏‘嗡’的一聲,意識到這裏面有什麼不對。在男廁裏求女同顯然違背了正常的行爲邏輯,但只要換個思維方式,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不會吧不會吧?走錯一次是偶然,走錯兩次是天然呆,走錯三次那就是愛好了!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從他所在的位置到門口不過區區幾米,以他的速度只需要兩秒鐘,他慶幸自己沒理髮,個兒也不算很高,這樣把頭髮往前一扒拉,勉強能算個‘假小子’,只要不是熟人鐵定認不出來。
路明非撅起屁股,就要慢慢推開隔間的門。
“你到底有沒有跟她說啊?”外面忽然傳來女孩的聲音,應該是在洗手間外的走廊上。
“跟她沒關係的事,說什麼?”男生不耐煩的聲音。
“有什麼不能說的,她早晚也會知道,還能一輩子不見面?”
“她那個性格你不知道?整天哀怨,煩死人。跟她說能有什麼結果?肯定纏着我,好像我欠她的一樣。”
“你別這麼說她,你以前跟她一起的時候,不是說她蠻好的嗎?”女孩的聲音低下去。
“剛開始哪知道她是這個性格?黏黏糊糊的瞎敏感,一會兒扮憂鬱,一會兒裝可憐,一會兒又蠻橫得好像世界都得圍着她轉。誰愛伺候她誰伺候,我是沒心情了!”男生語氣憤憤。
路明非石化了,覺得這小子說話排比又押韻,少吹牛逼多練習的話說不定Rap能被他打開新局面。
“要是將來我們分手,你不會也這麼說我吧?”
“怎麼可能,你跟她不一樣,你那麼乖...啊說錯了,我是說你那麼乖我跟你分手幹什麼?不會有那麼一天,我頭撞了纔跟你分手。”男孩嘿嘿賠笑。
“討厭,黏我身上幹嘛?”
“裙子漂亮...”
那些凌亂的聲音,親吻、衣料摩擦、腳步聲、呢喃軟語...都遠去了。
趙孟華和柳淼淼剛從外面的走廊上經過。
“他媽的還又親又摸,當老子不存在啊?”路明非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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