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天堂擺渡

作者:御井烹香
山陽道這裏,趕路上有一樁好處,那便是官道比南方要好走一些,這裏四處是沒有高山的,土山到海州一路上多爲平緩丘陵,而且天氣又幹旱,這會兒官道並不泥濘,騾車走起來不過是塵土要大些,並沒有別的不妥。便連被打劫的危險都較小如同狗栓他們到處奔走,也不會擔心被打劫一樣,這附近的山大王也都在躲天花呢。他們來歷不清白,平時是不敢進城的,都沒有種過牛痘,怎麼能不怕

  “這一帶的山大王,多數都和山腳下的村莊是互爲犄角的,村民老弱的留下來種田,年輕健壯的便上山做匪,豐年喫往來商賈的孝敬,綁票幾個勒索錢財,若勒索不得,便當兩腳羊吃了,到了荒年,便開菜人市,有時候屠夫膽小,不敢殺人,他們便進城去開市。”

  趕車的宋大哥,是宋牙婆的哥哥,嘴裏滿是掌故,許多都叫人聽了害怕,車在官道上走,他揚着馬鞭指點着遠處的小山頭,“靠海的村子,便都是和海匪有勾連,出門都說是出海打魚去,其實是做什麼,只有自己知道。有些人的東瀛土話、高麗土話都說得很好。你們遇到身上有海腥味的人可要小心了,仔細他們把你拐帶上船去,帶到東瀛,配個公主,叫你也做了東瀛的土王”

  他前頭說得一本正經,大一些的女孩兒們,並狗剩、狗栓兩兄弟都聽得入神,末了突然來了這麼一個玩笑,還佐以一個抓人的動作,嚇得狗剩大叫一聲,過了一會,卻又回過味來,眨巴着眼做東瀛土王這不是好事嗎自己嚇什麼呢

  “什麼好事兒啊,東瀛的公主你是沒有看到,那都是塗黑了牙齒,一張嘴黑洞洞的,嘿是嚇人,我們都叫東瀛人黑齒蠻,他們不分男女,越是貴族越是那樣子,說是把牙齒染黑了,能少掉牙齒,不害牙疼。”

  如果拋開那藏在迷霧中的未來,還有那關於土豆未盡的遺憾,狗栓覺得,能在春天裏,坐在馬車的邊轅上,聽着宋大哥談論着這些掌故,那還是蠻有意思的。他生平沒有走過這麼遠的路,但今年卻屢屢突破了自己的過往,不但把自己的腳程從李家村土山縣,擴展到了土山縣周邊一二十里的許多村落,現在更是已經走了二十多裏,真正離開了土山縣,去往宇宙的中心海州。

  對狗栓來說,海州已經是他心裏,自己所能去到那最繁華的地方了,至於雲縣、京城這些地名就猶如仙境一般,似乎根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目前爲止,他還不能想象自己該如何去到這些地方,去到這些地方之後,又會發生什麼,他覺得自己在雲縣很可能連路都不會走了,伸一腳就得摔個大馬趴。

  不過,現在狗栓心裏只有一半投入在宋大哥的笑話裏,另一半心思,惦記着宋牙婆坐的小車,這一回孩子多,還有狗栓和狗剩,因此宋牙婆便僱了兩輛車,她自己帶着四五個機靈的小女孩坐一輛車,小妹也在其中。小妹長到這麼大,還很少和家裏人分開,從前母親是最疼愛她的,希望在宋牙婆面前,不要太怯場。

  想到母親,狗栓的心不由得一痛,母親的音容笑貌,似乎已很遙遠了,只有她帶來的溫暖的感覺,彷彿還在心頭回蕩,悲傷不會因爲時間而褪色,反而隨着日子過得逐漸好了,他們逐漸能夠喫飽了,感情彷彿也因此逐漸豐富了起來之後痛苦纔有了力量,像是塘裏的漣漪那樣,時不時地盪漾如果,如果母親也種了牛痘,祖父、二叔

  這些問題,在沒喫飽的時候,是不會被想起的,那時候剩下的一點能量,只會用來尋思着去哪裏找飯轍,而現在,明知道想也沒有用,卻總還是情不自禁地有些憤怒即便他們種不起,那些常外出的人家,也都是很有錢的,如果他們能和狗栓一樣,先種了牛痘所有事情都不會發生,家裏便沒人會死了,父親、母親都還會活着,還會在狗栓回家時從黑洞洞的泥屋裏走出來,滿是皺紋的臉笑成了菊花,“栓回來了”

  他舉起手擦拭了一下眼圈,好像是掩飾似的,嘟囔了一句,“這灰是大。”

  “嗐,能不大嗎多久沒下雨了。”宋大哥是什麼話都能往下接的,便又開始說起土豆來了,“這玩意兒是比麥子、糜子耐旱,爲什麼它矮啊它不抽條喫它的根,就和喫芋頭似的,不過芋頭葉片大,就得要水,那個土豆葉片小,能不耐旱嗎還有個叫紅薯的東西,聽說也頂頂好,只是不知爲什麼,我們這裏種的都是土豆”

  哩哩啦啦說了一路,走了三個多時辰,大家在一片路棚旁停下來歇腳,主要是要飲騾子,讓騾子歇歇。大家都從車上下來,女孩兒們鑽到官道旁的樹林子裏去,幾個男丁則站在騾車另一側,找了個樹根嘩啦啦地放水,宋大哥領着狗栓到河邊拎了一桶混濁的河水,沉澱了一會,拎到水槽裏,讓幾頭騾子喝水,狗栓出神地站在路邊,回望着來路,那裏現在只有遠方一點矮小的丘陵,在青色的天邊鑲着土黃色的邊,那是土山是狗栓的家鄉留下的最後一點痕跡,再往前去,他便去到了看不到家鄉的遠方。

  這個家鄉對他一點都不好,它奪走了狗栓的家人,這上頭髮生的事,讓狗栓想到也覺得有些荒唐,甚至有些難以喘息,爲什麼李老爺家會發瘟疫呢他們私下難道沒有種牛痘嗎李老爺家是不是不肯去種五文錢一劑的牛痘,卻花大價錢種了假牛痘,真人痘

  但現在,當他來到這有生以來,距離家鄉最遠的地方時,狗栓卻依舊感到了無限的痛苦,他真想問問二堂叔,問問李老爺種牛痘,不好嗎種土豆,不好嗎好好地過日子不好嗎爲甚非得如此

  這是狗栓永遠也想不通的問題連他一個佃戶都能明白的道理,爲什麼李老爺和二堂叔就硬是看不明白,要把故鄉變成死地,要留在故鄉等死呢爲什麼不能大家都好好的,好好地種着土豆,好好地永遠不染上天花,不染上出血熱,不染上痢疾、霍亂,沒有乾旱洪澇,沒有地動沒有兵災土豆,爲什麼不肯種土豆呢爲什麼呢

  “大哥”

  小妹從林子裏跑出來,摘了一手的刺泡,高興地跑過來,“就長在路邊竟沒人採他們村肯定沒人種痘,都不敢到路邊來”

  這個路棚,肯定原本也是附近村子來做茶水生意的,只是現在不敢做了,方纔暫且荒廢着,狗栓一下回過神來,拍拍手從小妹手裏取了幾個刺泡喫,“真甜剩下的你喫吧”

  “我喫過了,”小妹嘴上染着刺泡的紅印子,讓狗栓把手伸出來,刺泡都倒他手上,“我再去採給二哥喫,你們別進來還有人沒解完呢”

  她一下又消失在野草和山林間,像只小鹿,一跳一跳就不見了。宋牙婆走過來,手裏也捏了幾顆刺泡,笑着說,“栓,你這個妹妹很聰明看她跑起來就知道,是個機靈的”

  “可不”狗栓一下驕傲起來,宛如老父親一般,挺着胸膛自誇起來,“從小就靈得很,手巧,採泡、採果子不說了,還會薰老鼠,抓山兔子,連蛇都會抓看人抓了一次,就敢自己找樹杈,叉了蛇烤起喫。俺這妹是個能人哩弟也不差”

  “弟弟看着也的確聰明,就連你也不笨”三姑六婆,說話便是好聽,宋牙婆說,“但你弟不差沒用,就要她聰明纔好。狗栓,你聽乾孃說”

  宋牙婆接下來便叫狗栓坐在她那輛車的邊轅上,她親自趕車,他們倆在車轅上一路上和他說買活軍那裏的事情李家三兄妹自然是都希望一直能在一起,不要分開,那麼第一條路便不需要去選。而宋牙婆是建議狗栓走第二條路,不要貪圖那二十兩銀子的補貼去雞籠島,寧可艱苦些,也要去雲縣,或者去榕城、泉州立足。

  爲何呢道理是很明白的,因爲雞籠島那裏既然給了錢,便可知道條件是很艱苦的,什麼都沒有,一切都要自己建當然,這也沒什麼不好,對狗栓他們這些沒有什麼野心的佃戶來說,雞籠島的佃租很低很低,低到幾乎沒有,而且氣候好,可以一年三熟,去那裏至少可以保證不會凍着餓着這就已經是根本不敢想的好事兒了狗栓的父母如果聽到有這樣的好日子,怕是在地下都會笑醒。

  但在雞籠島,也就意味着大夫和老師都不會有福建道那麼好。畢竟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就算建起了醫院和學校,人員也不會有福建道的大城市那麼齊全。

  “你還不認字,讀不得買活軍寫來的信,乾孃讀給你聽裹了折骨纏的女娘,只能去往雲縣,目前只有雲縣能做放足手術。”宋牙婆點着一張紙上的天書,對狗栓一個字一個字地念,而出於對字紙的敬畏,雖然狗栓還不知道醫院、學校、折骨纏、放足手術都是什麼,但也立刻信任了宋牙婆的說法雲縣要比雞籠島好得多。

  而小妹這樣聰明的女孩子,當然是在雲縣能得到最多的機會。“一定要讓她上學,讓她好好讀書,栓,會讀書的女娃,在買活軍那裏極好出頭,小妹再過四年便可以去考吏目,你別拿她當外姓人她要二十三歲才能結婚,到時候你別叫她出嫁,你叫她寫婚書,招女婿,生下來的娃兒和你們老李家姓贅婿在買活軍那可常見,不丟人不是耽誤了小妹許多好兒郎都做贅婿”

  至於狗栓和狗剩,當然也要好好讀書,只有會讀書的人,在買活軍那裏才能賺到更多錢。不過,小妹要讀書,便只能生活在城市裏,機會是最多的,這也就意味着狗栓、狗剩兩兄弟,將無法以種地爲業,只能呆在雲縣做工,這種不穩定的生活,在佃戶看來或許是不如種田的買活軍那裏的糧食產量太多了,佃租又很少,出產還很豐饒,種那樣的地對於北方農民來說,完全是一種享受,很多北方的流民到南方都搶着去種田,反而不熱衷於去做工,因爲做工的收入比起來總是不太穩定的。

  狗栓也聽田師傅誇耀過南邊種地的好處,說心裏不癢癢是假的,但宋牙婆已經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她是個有遠見,有眼光,心又慈的女子,因此雖然狗栓對於她的大部分行爲都還不是特別理解,但也還是費力地依照宋牙婆的說話,在調整自己的認識小妹剛纔坐車的兩個時辰裏,已經背下了九九乘法表,是個很聰明的姑娘,那麼,培養她對於兄妹幾人來說,就是值得的。

  爲了兄妹三人以後的發展,如果不想世世代代都在土裏刨食,那麼寧可喫幾年的苦,花了寶貴的二兩銀子路費,也還是要去雲縣,要努力培養小妹,要把老家的習慣改一改買活軍那裏沒有重男輕女了以往老家重男輕女,是因爲女的做不了官做不了生意,什麼都做不了,但買活軍那裏,聰明的女娃得到的機會,比一樣聰明的男人還要多,所以狗栓的觀念也要跟着改,培養小妹比培養小弟更合算。小妹是李家人從此脫離農門的指望,得把這句話記在心裏,把小妹當成李家的傳宗人來看待

  這和狗栓自小潛移默化間,接受到的觀念是完全不同的,雖然從來沒人和他講過,但男人傳宗接代,女人外嫁的想法,就和天是藍的,太陽是暖的一樣,這還用去懷疑嗎如果狗栓還在李家村,他對宋牙婆的話只會哈哈大笑就算他答應,二堂叔他們會答應嗎實在是荒唐

  但現在,更荒唐的事也發生了,而狗栓正在騾車上,走向一個全新的未來,他知道自己要去的雲縣,和李家村,和土山縣,甚至和海州府都全不一樣,要去往一個全新的地方,遵循一種全新的規矩,似乎也沒有那麼不可思議。

  而且狗栓也看不出宋牙婆有什麼害他的道理,離開土山縣,他們就是老鄉了,老鄉間不會互相坑害,更何況他還剛剛拜了乾孃入了會去雞籠島有錢得,可見那裏是個較喫苦的地方,買活軍既然給去那裏的人錢,應該也會給把人送過去的牙婆錢,便如同把小妹賣給買活軍,乾孃也有好處一樣,乾孃寧可不要這份錢,也勸他們去雲縣,可見的確是爲了他們考慮,甚至不惜自己少拿一些錢。

  若說狗栓有什麼好處,那便是很肯聽人勸,也會自己動動腦筋,他如果真的固執,這會可能已經餓死了,既然種牛痘、種土豆、背井離鄉,都是和女子也能傳宗一樣,從前從來沒有人提過的事情,而狗栓也都做了,那麼他看不出自己爲什麼不能改一改這個念頭這還只是念頭而已,不像是種牛痘什麼的一樣,要付諸於行動。

  又不是說狗栓要爲此額外付出什麼,去雲縣去雞籠島也是要做活,去雲縣不也要做活再說,雲縣繁華的好處,狗栓狗剩也能享用得到,他們也必須去上學,至於小妹,她也得上學啊,按乾孃的說法,所有人都要上學,這和狗栓改不改這觀念都沒有關係,反正她都是要上學的,而狗栓最多是從此把她管束得嚴格一些,要她必須得把學上好而已。

  “還是有許多不同的。”宋牙婆說,儘管待遇上不會有兩樣李家兩個哥哥本來就疼妹兒,什麼好東西都有她一份。“你們有沒有這份心,講不講這句話,那還是很不同的,以後你就明白了。”

  “甚話”狗栓還有些迷糊,“妹啊,以後你也要給老李家傳宗這話”

  宋牙婆不由輕笑,“你和她說說看呢”

  狗栓便轉頭對車裏叫了一聲,“妹啊”

  小妹的頭很快從車簾裏鑽了出來,“甚事”

  “到了買活軍那裏以後,俺們都要去讀書了,你可知曉”

  “剛纔在車裏乾孃說啦”

  狗栓摸摸小妹毛茸茸的頭,“到時候你可要好生讀書,知曉了俺們兄妹三人都指着你以後,你要做女吏目去,李家發揚光大,可就看你了”

  小妹是很不明白的,她疑惑地應了一聲,便又縮了回去,宋牙婆說,“第一次講,她還小呢,以後多說幾遍,有你們的好處。既然要去雲縣,可就要將她悉心培養,別叫她太早去做工,太早定親嫁人”

  這些全都是和狗栓的常識牴觸的事情,但他還是很仔細地聽着,並強記了下來,宋牙婆很欣賞地誇獎他,“栓,你這樣的男兒在買活軍那裏,也會有大出息的,乾孃的分便靠你們了,你們到了雲縣可要爭氣。”

  這樣的話,甚至連父母祖父都很少說,李家是很傳統的佃戶家庭,彼此間話並不多,從來少誇獎而多訓斥,他們是用別的辦法來表達感情往往落在互相謙讓的喫食上,而狗栓便不由得在宋牙婆的誇獎中挺起脊背來,感受到了一絲異樣的情緒,是羞澀,又涌動了一股說不出的熱血從來還沒有人這樣地看好他,這彷彿給了他許多力量,讓他也對接下來的旅程有了一絲信心。

  所以,這樣的話要常講。狗栓若有所悟,思索了一回,彷彿又被宋牙婆打開了一扇大門,“多謝乾孃教俺以後狗栓必定孝敬乾孃”

  “哈哈,那俺可就等着那一天嘍。”宋牙婆也樂得一顫一顫的,“俺送了上百女娃過去,要是有一個出息了,俺的終身也就有靠了。”

  “乾孃哪裏話,我看我乾哥乾妹也機靈的很,都是有大前程的。”

  “大前程不敢想,也想過把他們送去雲縣,只他們沒出息,不願出去闖,只要一家人團聚。”宋牙婆受用之餘也嘆了口氣,“好日子不過,非得在這受窮,有什麼辦法由得他們去”

  在這樣的世道下,一家人想要在一處,這有什麼不能理解的呢狗栓不也是因爲想要和弟妹們在一處,才這般地掙扎拼命嗎他脫口而出,“那乾孃怎麼不跟着俺們一起到南方去”

  話出口狗栓便明白過來了乾孃去了南方,還能像現在這樣掙錢嗎

  這固然是一點,但宋牙婆的神色間卻有些和錢財無關的東西。

  “誰不想過好日子呢俺倒也是想去,至少至少去看一次,去進一次香也好哇”

  “可,”宋牙婆問狗栓,“可女娃兒們咋辦”

  “土山縣的女娃兒,還等着老孃把她們擺渡到買活軍那裏去那”

  宋牙婆的神情,日後多次出現在了狗栓的回憶裏,這個慈眉善目的女人,爲人處世,仔細地想來,或許都是有心機在裏頭。可狗栓永遠記得,在那個暮色四垂的傍晚,大海逐漸出現在了遠方道路的盡頭,乾孃的身影在夕陽中被映得火紅,她的話似乎有些無奈,但更多地卻充滿了狗栓心中能夠領會的情感,那濃密的牽連,那難以斬斷的思念,這故鄉並不怎麼好,他們在故鄉里受盡了苦,但卻又永遠充滿了對故鄉那深沉的惦念。

  怎麼辦呢這乾旱的、老邁的、荒唐的頑固的故鄉,卻還是讓人禁不住掏心挖肺地去愛,去怨,在這動盪的土地裏,不斷地蒐羅着故鄉的子民,渡向那更好的遠方去,而她自己卻留了下來,永遠只能用繪聲繪色的語氣,言之鑿鑿地向別人談論着她所向往的天堂。

  許多聽過她的講述的人,都去了那裏,但宋牙婆自己還一次都沒有去過那

  狗栓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心中會有什麼惦記,比活下去還能持久,他從來沒有產生過那樣長期的念頭,從前他所能想到的,只有儘量地活下去,這便是思維的全部。但在這一刻,他心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沉澱,正在明晰,他明白了自己的遺憾和不甘,也彷彿明白了他對土豆的惦念

  將來有一天,他會明白自己的想望,但這一刻,他的思緒還遠沒有這樣的明白,在他那被反芻了多次的記憶中,只記得一輪落日,圓圓地,雞蛋黃一樣地懸在海岸線另一端,一座城池,在遠方路的盡頭,像一個小黑點,越來越近,還有海邊那螞蟻一樣來來回回的帆影

  “看啊。”那個慈眉善目,觀音菩薩一樣的女人,指着海邊的大船,叫他去看,她的語氣竟帶了深深的羨慕。“栓,那就是去雲縣的船。”

  “那就是擺渡你們去天堂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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