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訴苦大會

作者:御井烹香
“最開始自然是疼的,每走一步路,便彷彿刀割在心頭一般,便是坐着不動,也常疼得想啼哭起來。四十年前,會折骨纏的婆子非常的少,手藝參差不齊,有些小姐妹的腳纏歪了,足尖不能向前,鴇母便不要她了,把她賣給過路的人牙子,所以小姐妹之間,爲了活下去,都千方百計地把自己的腳纏得正一些,萬不敢下地走動,有時候一整個月都坐在牀上,不肯下地。”

  “到了十二三歲的時候,上等瘦馬便開始物色人家了,我就這樣跟着第一個老爺,重新回了北方,那時候腳差不多已經定型了,因爲老爺家資富裕,便是外室,也有七八個婢女服侍,幾乎不必走路,那幾年的腳還算好,雖然疼,但疼得還有限,只消是坐着,有時候便能忘掉這種疼痛,彷彿皮肉已經長好了一般。那時候以爲一輩子都可這樣下去,雖然走路不便,但也沒有什麼別的不好。”

  “十七八歲起,便不太好了,第一個老爺家道中落,便把我賣去花樓年歲也大了,做不得倌人,平日裏專爲調琴撥絃,此時身邊已沒了僕役,一應使費都靠自己,生活總要走動,便逐漸覺得走路痛,又因爲住的房間低矮潮溼,平時常常漚爛了足心,疼痛非常”

  會堂內一片寂靜,馮猶龍望着臺下衆女凝重的面孔,打從心底泛起不忍,幾乎難以承受這般重量,他對買活軍處反對纏足的文章,本來就是極爲贊成的,但卻也不太理解採風使那痛心疾首的語氣,然則此時聽到郝嬢嬢的言語,又見了這麼一屋子或長或幼,有許多還稚氣未脫的面孔,油然便也生出了一股激憤來所謂名教之害,豈不就正在此處但凡是個人,怎能忍心見得這樣一個行當真是磨牙吮血,令人作嘔至極

  世道之惡,人心之無可名狀,他一向是有所品味的,除了年輕時一段日子以外,馮猶龍也是絕跡青樓,並不以與伎女們詩歌往還、琴瑟和鳴爲樂,市井中偶與脫籍女子言談,也自詡自己是懂得民間疾苦,能品得人心三昧,但今日身臨其境,才知道原來此前所謂的近俗,也不曾真正走入那些苦命人內心之中,似乎仍存了幾分傲慢,多少有些想當然了。

  本以爲青樓名伎,便猶如神妃仙子一般,餐風飲露,最大的煩惱,無非是韶華易老,真心難尋。從未想過原來纏足之痛竟如此刻骨,而自小在這樣的環境中長起來,同伴轉眼消失,長大後又被數易其手這些苦難如此真實,甚至隱約都能嗅到其中的味道,這哪裏是所謂的風雅能夠遮蓋的

  “生了孩子之後,有幾年還好,這東西總是時好時壞,總的來說,喫的好,便能稍微好一些,便有潰爛,下狠心剪去皮肉,也能自己痊癒,慢慢長好。但若是喫得不好,那麼便好得很慢,痛得也是厲害。按照買活軍這裏的說法,叫做長期慢性炎症,如果附加營養不良的話,便是傷風感冒,也可能引起足部的感染,若是發起燒來,可能人就這麼過去了。”

  一個瘦馬的流離史,被郝君書娓娓道來,從瘦馬纏足,到巨賈外室,再到花樓琴師倡人,又被富商贖身,去了川蜀,如何又被逐出門楣,淪爲流鶯,最後落腳在郝家。從北方連名字也記不得的老家,到廣陵,又去了京城,再回到姑蘇,最後到川蜀,如今在買活軍這裏,一個小腳表子四十年來竟是走過了半個天下。她的腳有時好,有時壞,有時疼得輕,有時疼得重,總是離不開的疼痛。

  她所見到的,則是折骨纏從揚州瘦馬人家,再到姑蘇伎家,再到官伎、各地伎女之中那快速的擴散,以及在技術擴散中,不可避免的折損,女子們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在感染中死去了,除了同時被養在後院的裹足養女之外,誰也不留心這些女孩兒們的夭折。

  在贖身的名伎中,又有多少人死在第一次生產時,除了同行的伎女之外,也沒有人會關注,這年代,產育本就是危險的事情,而名伎們至少還好在一點,她們在從良時,已經有了多年的工作經驗,至少也結交了一些姐妹、朋友,會去關心她們的命運,那些一開始就被聘做外室的瘦馬,若是後院裏沒有一個也是瘦馬出身的姐妹,誰會在意她們的死活呢

  “四十年前,同院子的十餘姐妹中,最後被聘去做外室的瘦馬,約有五六人,名字我都還記得清楚,童兒、依依、君卿但當時便已失散,從來再沒有聽說過她們的下落,至於從前在花樓做琴師時,識得的姐妹,便是贖身出去,嫁做人婦,不幾年也總是香消玉殞,說是命薄,其實多數和裹足有關。只是當時並不知曉而已。”

  “不過,其實從前便是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在原來的境地裏諸位姐妹都能明白我的意思,其實活得太明白,又有什麼好的不如難得糊塗,自欺欺人,過得一日算是一日,甚至於有時病死了,也許還算是好命,免去了諸多的搓磨,有些苦彷彿真不是人能受的。便是我有時也不知道我怎麼就撐着活了下來有了孩子,會好上很多,孩子小時,想着不能讓孩子沒了娘,孩子大了,那也想着你這一死,他們該多傷心呢”

  據馮猶龍所知,郝嬢嬢有個孩子走在她前頭,還留了個孫子,大概這孫子也是她新生的牽掛了。不過郝嬢嬢並未說起這事兒,而是平靜地續道,“或者來說,人想要活下去,本就是一種不會消失的願望,只要痛苦還沒有壓垮了這一層願望,便總會設法活下去。”

  “但,那就是真正的活嗎來了這裏以後,才知道,原來並非如此,原本那隻能叫行屍走肉、苟延殘喘,離嚥氣也就只有那麼一點兒而已。直到在買活軍這裏安頓下來之後,飯夠吃了腳,腳也能用酒精擦洗消毒,有藥粉去腫,緩解了病痛,填補了飢餓,老身才感覺自己慢慢地活了過來。這都是很瑣碎的事情,甚至於過於**,彷彿不適合在這樣一個有信王、吳祕書這些體面人物參加的場合中,長篇累牘地大談特談當真是老太太的裹腳布,又臭又長,這場面或許是能讓旁觀者感到尷尬的,但不論是吳祕書還是信王,都聽得很入神,他們並沒有任何反感的流露,這也讓馮猶龍心中不由有幾分感慨,橘生淮南則爲橘,生於淮北則爲枳,一個政權的確有一個政權的氣質,不可避免地會沾染到在其治下生活的所有人身上。這樣的事,在國朝不可想象,但在買活軍這裏卻非常的自然。

  “靠做辣醬的手藝掙到錢,是意外之喜,也要感謝貴人提攜。”郝嬢嬢說到這裏,又向張採風使致意,使得他的臉又紅了起來,“由此,有了錢,又有了手術可以做,雖然也有風險,但我活到這個年紀,倒也不會去憂慮那些了”

  她略微地說了一下手術的過程做手術是沒有什麼可說的,只是清洗乾淨之後,躺上病牀而已,隨着一條毛巾捂住口鼻,大約一會兒之後,她便沒了意識,再醒來時,手術已經做完了,腳上打了厚厚的繃帶,有一種熟悉的鈍痛,但疼痛之外,又有一種輕鬆的感覺,因爲一直以來戳刺着足心的異樣感的確是消失了。

  “康復用了大約一個月,其實兩週後便可以下地略微挪動幾步了,一個月後,拆了繃帶,傷口便可以碰水,可以站着洗澡。此後要穿着矯正鞋走路,重新建立足弓”

  “大概三個月之後,便覺得很久很久以前,幾乎已經遺忘了的感受,重新回來了可以隨意地走路,甚至是奔跑幾步,便彷彿是回到了五六歲以前的日子,便是走個一兩個時辰,也不會有什麼疼痛的感覺,步伐也能邁得很大我今年五十歲了,可我感覺到如今我纔算是真正地活着,所有的歡樂,一整個世界都顯得更鮮明更真實了起來”

  其實,這些話許多都是郝君書放足手術記裏談過的細節,馮猶龍也是看過那篇報道的,但他仍是聽得入神,不知不覺,頰邊已是微涼,忙舉袖拭去,再看信王,居然也在偷偷拭淚,那張採風使更是早已淚流滿面了。臺上衆人中,反而是葉昭齊和吳祕書並沒有流淚,仍是嚴肅聆聽。

  “這就是我的故事,說來普普通通,也未曾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若是硬是要說的話,便是靠着運氣,紅油辣醬賣了一些錢,下半輩子,倒是衣食無憂了,可以做一些想做的事情。”

  “我兒對我說,他能出息,用不着我的錢,叫我以我自己開心爲要,想怎麼花便怎麼花,那麼我便想,我想做什麼呢回思前程,這一輩子,我最想做的便是兩件事,我都是受過了其中的苦,第一件事,是人牙買賣,將人掠賣爲奴,此後便彷彿喪失了一切權利但這是一件很大的事,而且買活軍已經爲我實現了,我們買活軍這裏沒有人口買賣,我能做的,只有每日虔誠祈禱六姐安康,祈禱六姐早日統一華夏全境,把這樣天堂般的福分散播到更多人身上。”

  “六姐慈悲”

  “六姐千秋萬歲統一華夏”

  臺下的聽衆便頓時發自肺腑地高呼起來,甚至就連馮猶龍心中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激動,他一向自以爲自己來到買活軍這裏,是良禽擇木而棲,屬於理性的選擇,對於買活軍的政治理念,有些他是贊成的,有一些,他還是報以一種觀望的態度,似乎並不多麼的贊成與投入,但此時此刻,遐想着沒有奴隸的世界,亦不由得彷彿涌來一股熱血,想要加入臺下的人羣,一起疾呼倘若倘若從此之後,天下再沒有奴隸,再沒有受苦的人,這這豈不是做夢也不敢想的好事兒嗎

  “第二件事,便自然是這折骨纏了。我們都是受過苦的人,我最大的心願,便是從今以後,天下再不要有人受這樣的苦,我們大家都能從纏足布中解脫出來。折骨纏這樣的事情,從我的見識裏,大概我是第一批這樣纏足的人,它在世上已經流傳了四十年了好忍心的四十年啊這樣的事,也能存在四十年之久嗎這真讓人覺得荒唐極了是什麼樣的社會,能讓這樣的罪行流傳四十年,還不斷地往外去擴散呢”

  信王、張採風使,甚至是馮猶龍,還有馮猶龍身邊的葉仲韶,都不免垂下了頭,他們似乎感到了一絲羞慚,因爲他們從前未曾意識到,而現在也無法再否認的東西。

  郝嬢嬢緩了一口氣,她並不留意這些人的反應,彷彿已經完全投入了自己的思緒裏,對着喇叭和緩地說,“我最大的願望,便是從我們買活軍來了以後,往後的十年、百年、千年,那些新出生的女孩兒,不要再受這樣的摧殘。”

  “我是受過苦的,所以我知道纏足姐妹們的想法,官府不能出錢做,也不能借錢做,是因爲官府有許多的事情要考量,怕鬧,怕惹出事情來,損害了百姓們對官府的信任。但我只是一介商戶,我也是纏足女,我想我是無妨的,便是有人反過來怨怪,便怨怪我好了,我經受過這麼多事情,又怎麼會害怕少許人的議論呢是以,我便寫信請問官府,成立了這個放足促進會。”

  臺下頓時響起了如雷的掌聲,許多女娘臉上是重重疊疊的淚痕,她們似乎想要剖白着自己的真心,表白着即便死在手術牀上,又或者死在恢復期的感染之中,也不會怨恨官府,怨恨促進會,但也都不是未經世事的孩子了,正因爲嚐遍了世間的苦楚,才知道不能去擔保旁人的人性,眼下的豪言,只是因爲這樣的事還尚未發生。

  但郝嬢嬢既然這麼說,便是對後續的事情也做了充足的準備,她笑着講,“這個錢算是促進會給的,還是借的,其實也考慮了很久,若是借了不催,和直接給又有什麼區別呢”

  “之所以算成是借,倒也不是因爲害怕手術若失敗了,要承受什麼指責和埋怨,只是因爲我個人的力量,終究是有限的,我一個人能幫得了多少呢若是大家都能來伸一把手,前來的,幫後來的,年長的,幫年幼的,幸運的,幫不幸的若是有能力的話,把這三十兩銀子的善良給傳遞下去,我覺得是很好的一件事。”

  “諸位做完手術以後,不要惦記着這個債務,先去學習,去工作,去安頓自己的生活,過上幾年,等你們的工作得了提拔,收入有了提高,三十兩銀子可以隨手拿得出來的時候,若是能想到天下間還有許多姐妹們,還在等着手術想着把這三十兩銀子,送到我們放足促進會,便是你們救了一個和你們此刻一樣,想做手術又無錢,正在困境中的姐妹那便是我的一點心思起到了作用。我便覺得這個放足促進會,開得十分的好了。”

  “從我五六歲被媽媽收養時開始,便每每都有人譏笑,表子無情、戲子無義,像是我們這些的人,如爛泥一樣,哪有什麼真心滿腦子想的都是算計,別說對恩客了,便是彼此之間,又存着什麼情義呢可這句話我也藏在心底四十多年了越是在爛泥裏的人,便越是要互相幫助,我們能走到今日,多多少少,都仰仗了旁人的善心,往後,當你們把這三十兩銀子送回來之後,我想,姐妹們,我們也可以挺直腰桿,說一聲,我們也是能幫助別人的人,我們也是有情有義的人,我們也和旁人沒有什麼不一樣我們曾經在爛泥裏,但我們也是頂天立地的人。”

  郝嬢嬢將喇叭揚了一下,忽然有幾分俏皮地說,“我的話說完了,姐妹們,放寬心罷,明年這時候,回來參加促進會的體育比賽,到時候我們來賽跑看誰跑得最快”

  臺下本早已是哭聲一片,此時卻又有人被她逗得笑了起來,一張張如花嬌容,不施脂粉,又哭又笑,還有人流了些鼻水也不自覺,比往常在燈下招徠客人的嬌媚不知要失色多少,甚至可以說是讓人有些不忍直視,但便是這樣的臉上綻放出了真心的,燦爛的笑容。忽然有個女娘站起身說道,“我本想借款的,如今我不借了,便算是我幫了個後來的裹足姐妹”

  先後不少人都在臺下嬌呼了起來,表示自己帶了有私蓄,不必藉手術費,還有人願意將自己的積蓄捐入促進會中,這其中動靜最大的還是那個鼎鼎大名的姑蘇莊夫人,她雙目熱淚長流,起身要將自己帶來的全部積蓄,都捐進促進會裏,被衆人連忙勸阻,促進會又聲明瞭,單筆捐款最多不超過百兩。

  而至此,臺下的氣氛,雖然依舊激動,但彷彿也已經不再那樣患得患失,那樣緊張,彷彿心中久已存在的許多負載,隨着郝嬢嬢的講述,也隨之傾瀉了出來,不再像是一塊大石頭一樣,永遠壓在胸口,讓自己的一顆心,彷彿從來都輕快不起來似的。

  這些女娘們第一次感到,自己和身邊的人,和買活軍的人建立起了鏈接,她們都是從爛泥裏跋涉出來的人,也都願意向還在爛泥中的苦命人伸出自己的援手儘管她們在工作上、生活上,還沒有完全融入買活軍,但有了這樣的情感在心中,她們也不再覺得自己難安其位,是此地的異類,總被旁人用異樣的眼神看待,也彷彿建立起了一種信心,她們可以進入到新生活中去,即便會遇到困難,但她們有生以來,第一次不再是孤注一擲、自欺欺人地逼迫自己相信未來,或許也可以不再是一路向下,滑落進深淵之中,未來也可以往上走去,比此刻更好。

  這就足夠了,對希望的相信,是在遲疑中不斷反覆,不斷質疑又不斷自我說服的過程,或許在今日之後,她們還將陷入煩惱和猶疑之中,但在這一刻獲得的喜悅和希望,又是如此寶貴,寶貴到她們願意流着眼淚來慶祝這一刻。而這複雜的心理,哪怕連她們自己都說不出所以然來,但在這一刻,任何人都可以感覺到她們的歡欣,她們的委屈,她們的希望。

  誰能說她們不是和自己一樣的人呢

  馮猶龍望着臺下一張張面孔,心頭百感交集,身邊葉仲韶附耳輕聲道,“風塵之中,亦多英雌。”

  他是幾乎從不履足這些地方的,因此有此一言,馮猶龍卻早知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的道理,他輕輕地搖搖頭,但卻也並非是否認葉仲韶的說法,只是低聲說,“迷途半生,終知今是昨非仲韶,我誤了,我悟了以後我再不寫風月情癡了。”

  “青樓楚館,何來情癡只有一團團的血淚唉、唉、唉姐姐,我今日悟了,我算是走出來了”

  他少年時,也曾倚紅偎翠,當時傾慕名伎候女,山盟海誓,想要爲她贖身,只是銀兩還沒湊齊,候卻別嫁富商,這是馮猶龍一生隱痛,自此絕跡青樓,多年後猶然難以釋懷,詞句中偶見姐姐。其中幽怨之意,猶然纏綿悱惻,或許他幾十年也沒有想明白,爲何自己的一片真心,卻換來了候女的如此對待。

  葉仲韶對這樁往事是知之甚詳的,只不知道候慧卿是否也是小腳,但風塵中人,即便不曾裹腳,所受的限制難道就真的寬鬆了去嗎如今按郝嬢嬢聲口想去,也不由微微嘆息數十年過去,想來候女亦早已不在人世,又或者被富商轉賣,又或者難產而亡。而她不信馮猶龍的真心,還有什麼可說的嗎對她們那樣的女子來說,生活的真相,是竭盡全力卻仍難免命運的掙扎,哪還有多餘的心思去考量情愛

  仕宦公子,與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的苦命人談情說愛,強求他人真心以待,何其傲慢輕佻

  “爹。”葉昭齊忽然往父親這裏靠近了一點,葉仲韶看了女兒一眼,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再沒有不贊成的道理,也相信老友也和他一樣有類似的想法,對女兒微微點了點頭,便看了馮猶龍一言,他也已從傷懷中走出那畢竟也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兩人目光一對,便是各自會意昭齊定是想要捐出自己的收入,而戲社這裏,下一部創作出的作品,也可以部分收益捐給放足促進會,爛泥中的人,都曉得互相援手,站在幹岸上的人,倘若還自詡君子,又怎能對他們的苦難無動於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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