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出師不利

作者:御井烹香
“哎,老曹,你爲啥會帶我啊”

  夏日炎炎,越往嶺南,便越能感到陽光的威力,六月正是最熱的時候,趕路人幾乎都是晨昏行路天不亮就起身了,稍微放晴便上路,等到中午必須休息上兩個時辰,下午暑氣弱些再動身,否則即便是人受得了,馬也受不了這裏的馬不是用來騎的,而是用來駝行李的,同時也充當一點使者的架子,畢竟,兩個風塵僕僕,揹着行囊一路走來的士兵,就算說自己是買活軍的使者,只怕城裏的人也不會太當回事情。

  像是這樣的天氣,對於在北方長大的艾狗獾來說,着實是很難熬的,他也是第一次知道,比起讓人畏懼的嚴寒,如此炎熱的天氣給人帶來的痛苦也是絲毫不遜色的若是冷了,還能多加幾件衣服,可熱成這個樣子,難道還能把皮給扒了嗎倘若這樣的熱度,和南洋比起來還是小巫見大巫的,那他這輩子怕是都不願去南洋了

  “哎,你說你要是不帶我,咱們這會還在山裏呢,山裏真沒這麼熱,感覺至少能少個五六度的等出山的時候,估計已經秋天了,也不能和眼下這麼熱”

  確實,幾日下來,一起結伴出發的使者隊伍,各自分道,順着驛道去了自己定下的州縣,只有被委任了去招降敬州州府的曹蛟龍、狗獾這二人組還在趕路,此時他們已經是離開了深山老林,在這裏山勢逐漸平緩,植被也漸漸稀疏,放眼望去,多是新樹,沒有樹蔭遮蔭,天氣自然炎熱這就是周圍人煙逐漸濃密的證明了,在城市附近的樹木,是很難長成參天大樹的,多數都是種的成材木五年便可採伐下來,修房、打傢俱都是需要,還有些種果樹的也有,只是並不多見罷了。

  “有功給你立還不好大險有大功,光是危險津貼都不少呢”

  “不說是我,便是你,稀罕這津貼你這小子,可是不實誠你自己做主使,辛苦些倒也罷了,功勞都是你的,我這個副使,喝的是肉湯,還要和你一道受苦,哎喲喂,我可是命苦了,等到了敬州府裏,你要不請我大塊喫肉,這仇便算是結下了”

  “呸要怪就怪你張口結舌的,說不出個道道來,這要是你被推爲主使,還輪得到我這個新兵來挑你”

  灼灼烈日下,兩個人頭戴斗笠,牽馬在下山路上徐徐盤旋而行,一邊順着脊樑骨淌汗,一邊笑着你一言我一語,脣槍舌劍,消解旅途中的辛苦。時不時還取出水囊裏的糖鹽水來喝一口出汗時一定要喝帶鹹味的水,否則人很容易中暑。

  包括馬兒,飲水中也要加點鹽,給喫個林檎果什麼的,否則馬若熱出病來那才讓人着急。這也就是買活軍的軍需寬綽,鹽、糖都不值錢,若是從前,北地士兵南下,光是一次行軍而已,一百個人裏折損五六個,再病上二十個,那都是正常的事情,這也是必須親自來到南方之後,纔能有的經驗體會。

  “我我那也不是張口結舌,我是覺得壓根就沒戲”狗獾有點兒結巴了,磕磕巴巴了好一會,似乎是在漢語不好、口才不足和底蘊不夠這些理由間掙扎了好一會兒,這才說道,“你說我一個建賊,還能當買活軍的使者去勸降漢人那勸下來算誰的本就不可能入選,我又何須表現”

  “這有什麼的,我還不是遼東正兒八經的武將出身,你在什麼山就唱什麼歌唄”曹蛟龍不以爲然,“真要這麼說,我還勸降什麼不本來就和敬州那邊是一邊兒的嗎既然有買活軍的職司,那肯定是代表買活軍的意志,你只管好好表現,上官選不選你那是他們自己的事,你看我,挑你做了個副使,排長、連長、營長不也都沒說什麼”

  “我還真想問你呢”說到這裏,狗獾實在是迷惑了,他摘下斗笠擦了一把汗,順便站着歇歇腳,又灌了一大口鹽糖薄荷水,“你說你挑誰不好,怎麼挑上我了按我說,你是怎麼也不該挑我的咱們倆在一起,那就是龍入大海,龍上加龍,鴨回鴨圈,鴨上加鴨,聾啞到一塊了本地土話誰也不會,就這,咱們到敬州能勸降得了誰啊你怎麼不和別個一樣,挑些能說本地土話的副使呢”

  “我自有我的打算。”

  曹蛟龍也站住了腳,不過並沒擦汗,只是咕咚喝了幾口水,把水囊喝盡了,拍上幾下,掛回腰間,“走罷,別耽擱了,我看到山腳下的棚子頂了咱們中午去那歇吧”

  天氣這麼熱,中午一定是要午休的,本來在老林子裏,找塊林蔭濃郁的地方就行了,吊牀一搭,兩人還能輪流歇息一會,出山之後,林子裏樹太小,林蔭不足,就有些難辦,不過一般來說,到了這樣的地方,就說明附近一定是有居民的了,因爲山林都是有主的,那就要有守林人。

  守林人都會在林蔭道前搭棚子,如此一舉多得來往的旅人雖然少,但經過了喝幾碗茶,這點小錢不賺白不賺,再一個,一般人進林子裏討點野菜,摘點野果什麼的,這個守林人管不過來也不會管,但想要偷伐樹木的話,不管從哪兒偷入林子,往外運都得走小路,所以在這裏搭個棚子還能把他們卡住。守林人一般就住在林子裏,還會養幾條大狗,平日給些米糧,自己沒事進山轉悠,還能幫着獵些野味,不說自己賣不賣吧,喫口上是虧待不了的。

  狗獾和曹蛟龍出山以來,已經在這樣的棚子裏歇腳過好幾次了,有一次還花錢買了煙燻獐子腿,接連吃了好幾天倒不是說他不會捕獵,但是動物也不傻,一般不會靠近驛道,按照他們這會兒的起居時間,晚上安頓下來也沒時間去林子裏轉悠,再加上趕路要緊,要不是額外花錢買,這幾天還真喫不上什麼葷腥。

  因此,聽到曹蛟龍說他看到棚子頂,狗獾也是精神一振,順着他指點的方向眺望過去,果然蜿蜒驛道旁,有個極小的尖角突了出來,大概就米粒大小,也是虧得曹蛟龍眼利,不然真要錯過去了,一時他不由又垂涎起買地先進的軍器來,因道,“可惜了,這次出來沒能拿個千里鏡,不然,哪還需要這樣眺望,千里鏡一掏,可不是什麼都看到了”

  “別做夢了,還千里鏡呢”

  曹蛟龍和狗獾現在已經十分熟稔了,說起話來也百無禁忌,“若是落到敵人手裏可怎麼好我們這些使者,活着能辦好差事,死了一樣也有死了的用處,派出來之前都是衡量過的,又怎會給我們帶太多好東西”

  這是千真萬確的大實話兩個士兵去勸降,還是入伍沒多久的大頭新兵,成了那固然是大功一件,買地賞功。若是死了呢也不要緊,死了那買地就有藉口動屠刀了,自可打着爲弟兄們報仇的名義,把敬州殺成白地,直接從根源上解決問題。凡是當使者的人,都要有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覺悟,對於自己的作用,心裏其實早就有數了。

  狗獾雖然也不是不明白這道理,但被曹蛟龍說破了,還是沉默了一會,才灑脫一笑道,“確實,這年頭,誰不是一把刀橫在脖子上這麼的活做使者也好,不做使者也罷,於我們沒什麼區別”

  對於他們這些軍二代來說,處境的確如此,倘若有一日買地失勢,那麼現在爲買地效命的過去,便會成爲他們的黑歷史。這就是政治下注需要承擔的風險,不過,狗獾又覺得,這樣的邏輯在敏地和建州太自然不過,可在買地,買活軍也是抱着這樣的心態來派遣使者,多少有點兒怎麼說呢,有點兒讓人覺得也不過如此的感覺。別看平時吹得那麼好,對於士兵如此呵護,如此栽培,其實真到了實際中,也不見得多珍惜士兵的性命

  不過,這話可是不能說出口的,這做人做事做官,都要有一定的道理,交淺不可言深,嬉笑怒罵間表示對上官一些具體安排的不滿,這是人之常情,可對買地的整個政體,卻不能輕易發表看法。因此,狗獾便把話題給轉開了,“我們倒是還好,都是喋血刀鋒的老馬賊了不會說土話就不會說土話吧,料想那敬州城好歹是州治所在,總有人會說漢話的。我就是擔心那些女使者,就帶了一個會說土話的副使,去的還是小縣城,這怎麼辦差,這要不是”

  他本想說,要不是個個都五大粗,凶神惡煞的,都要擔心她們一去不回,被什麼寨主掠爲妻妾,毀了漢人十分重視的清白。不過,這話不太好聽,狗獾也就嚥下沒說了,但建州和韃靼的風俗十分相似,獨行女子被擄掠爲妻妾女奴,極爲常見,狗獾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理解爲什麼營長還能選拔出女使者來的。

  “確實。”在這件事上,曹蛟龍不和他唱反調,搖頭道,“咱們也是一路走來的,在漢客這裏,感覺女子地位還不如遼東呢我看光是讓那些寨主接受和女人當門對面的說話都難,除非背後就是大軍壓境,否則一個女子就這麼帶着副使過去,最近的軍營還在五六天路程之外,又沒有什麼和大本營聯繫的辦法咱們本就有個八成是送死,她們過去,我看得有九成其實女子當兵確實是要辛苦一些,這樣的差使實在不該再派她們的,做軍需、後勤、醫療這些不脫離隊伍的,還能穩妥些。”

  不錯,這二營之中也是有女兵的,而且人數不少,單獨佔了兩個排,這次也都跟着一起來了,就和男戰友們同吃同睡,沒有什麼特別的待遇,一路上也沒有什麼醜事發生在曹蛟龍看來,除了女兵們都是健壯的寸頭婦女,在外形上或許不具備對男兵的太大誘惑,以及男兵本身的素質比較高之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女兵們都很能打。而一個女人會不會被施暴,曹蛟龍認爲,決定因素並不在於她的武力值是否總體低於施暴者,而是在於施暴者能否把她完全控制,確保一切在黑暗中完成。

  10,20的差距是沒有用的,只要女人還能喊,還能製造異常的動靜,在軍營裏這就決定了施暴者被逮住的可能性大於九成九,而他也和女兵放過對,評估中曹蛟龍認爲,如果大家都使出全力,他最終肯定還是可以獲勝的,但是對方也有能力給他造成一定的戰損考量到他勇冠新兵營的武力值,可以這麼說,練得好的女兵,雖然打不過練得一樣好的買活男兵,但也足以勝任戰鬥任務,因爲敵人畢竟一般來說都是很孱弱的,同時她們也能在正常的公務活動中保護好自身安全,不至於說拖大部隊的後腿。

  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不脫離隊伍,至少不脫離班組,一班十個訓練有素的女兵去招降,曹蛟龍都會稍微放心點,至少出事了還能逃回一兩個報信,可就兩個人這麼去,實在讓人很難不悲觀就不說任務了,光是這山路,一路走來可就不太平要不是他和狗獾都是滿臉的精悍,帶的行李也少,這說不準在茶棚裏,端上來的就不是涼茶,在驛站裏,睡的就不是竹榻了

  “前頭已經有人在了。”

  這不是,兩人一路搖搖走下山來,遠遠的就看到那吊腳竹樓前,已有了些馬匹正在飲水,吊腳樓下的長條桌上,也有了七八個人影正在大聲用土話嬉笑着談天,曹蛟龍側耳聆聽了片刻,腳步就是一頓,低聲才說了半句,狗獾便接了下去。

  “不是百姓只怕是江湖人士。”

  他示意曹蛟龍注意馬背上的反光無疑是攜帶兵刃的反光,再遠遠一看,那馬屁股上,尾巴甩動間露出的模糊烙印,兩人對視一眼官馬。

  騎官馬,聲勢囂張,帶了精鋼武器,往漁溪縣方向而去十有**,這是敬州府派去打探漁溪縣情況的信差使者,在此處和兩個買地的使者撞了個正着

  人數目前看已是兩人的四倍,且武器不下於二人,而且,既然抱有這個目的,遇到漁溪縣方向過來的旅人,必定要盤問一二他們不但不會說漁溪縣的土話,而且,頭髮都是買活軍式的寸頭只要斗笠一摘,出身便立刻暴露無遺

  曹蛟龍和狗獾對視了一眼,神情都凝重了起來,冤家路窄、避無可避,說不準還沒等到敬州府呢,就已經要出師未捷身先死,栽在這小小的茶棚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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