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鴻門宴(下)

作者:御井烹香
既然說到了真老母教,那麼,龍川縣衆耆老的心可就是安安穩穩地往肚子裏放了倒不是說龍川縣這裏的漢客,就不迷信崇拜了,而是這片山區的確沒有崇拜真老母教的,總體來說,漢客對於老母教、白蓮教就不像是別處那麼崇尚,而真老母教存在的前提,其實是對於假老母的不滿,也就是說,起碼要知道謝雙瑤這個假老母,纔會去信奉真老母教,龍川縣這裏連買活軍都只是個模模糊糊的印象呢,更不用說憎恨假老母了

  是以,別看龍川縣的山區和閩西相距不遠,也就隔了羅安寨那片區域百里有餘,但因爲彼此往來逐漸稀疏的關係,在羅安寨也只是略微剛開始發酵的真老母教,根本就沒往這傳倒是可能在敬州府發酵,畢竟,敬州那邊是大城市,龍川縣這裏的父老,也是本能的認爲,不論是好事壞事,只怕都是發生在那裏的。

  因爲有了這樣的一份篤定,大家的心還算是穩當的,聽着女使者形容真老母教的種種作爲,也是隨之咋舌,都是當故事來聽的。只有洪縣丞神色嚴肅,隱隱透了憂慮,衆人都佩服他的見識,有些會聽官話的,便藉着男使者翻譯時的空檔低聲問道,“洪大人,既然已經順服了,爲何還如此憂慮”

  洪縣丞低聲道,“女主性烈,僅僅是因爲數十年前的排華往事,便把弗朗基人全都處死,此次真老母教既然迷惑客戶人家,組織作亂,只怕我們敬州府,要動盪好一段時間了,大族大姓想要全身而退,只怕很難”

  這件事,按照女使者的敘述來看,應當是一個多月以前的事情,雲縣的消息還沒傳到龍川縣再正常不過,不過,廣北的異動龍川縣的人也並不是一無所覺,現在看來,廣北的動盪也就有理由了買活軍的女君,被行刺之後勃然大怒,不但把侵入買地的暴徒全都殺死,而且還要倒逼到廣府境內來,仔細梳理,把真老母教連根拔起,所有黨羽全都一律處置

  不論最後這件事在執行上是如何落地的,主政者的決心,也不免讓人擔憂色變真老母教的人倒黴不倒黴,龍川縣的人漠不關心,但他們逐漸意識到,連根拔起,意味着他們要開放圍屋給買活軍的官兵搜查盤問,倘若不配合的話,那恐怕便會被直接打爲真老母教的黨羽,充做了買地軍隊的功勞

  就這,還是絕對清白的龍川縣,大家都可以擔保,自家的子弟絕沒有去參加真老母教的,敬州府那裏呢若是那裏真有百姓不清白,只怕敬州府要掀起的狂風暴雨,就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了

  也不怪衆耆老的反應不如洪縣丞快一則,今日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有些來不及消化和反應的;二來,他們再能,多關注的也都是眼前的一畝分地,不似洪縣丞,一直和敬州府的朋友有書信來往,時不時還捎帶來一些報紙仔細這件事其實衆人心裏都是有數的,只是這報紙既然不是朝廷出的東西,自然也不便宣揚,洪縣丞自己不說,誰會去自討沒趣地問好日子不過,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嗎

  在這樣的山區縣城裏,經過數百年的光景,沉澱下的生存哲學是十分明確的絕沒有必要給自己惹事,明哲保身,經營着自己山寨的田地纔是正經,就算多瞭解了買活軍的事情,瞭解了天下的大勢,這又和龍川縣有什麼關係難道,買活軍還能來這裏不成

  反而還可能會因爲過於靈活,惹來上官的不喜不管京城對於買活週報的流通持什麼態度,在龍川縣這裏,都不好使,管用的是洪縣丞本人,以及敬州府對於買活週報的態度。只要他們沒有力推,那麼,龍川縣的紳士們,絕對不會向洪縣丞打聽報紙上又刊登了什麼消息的。

  既然如此,積年累月下來,他們對外界的瞭解,就遠遠趕不上洪縣丞了,現在要補的課實在太多,便連憂慮都是滯後的只是一旦泛起,便洶涌得厲害自古以來,改朝換代,那就是人命如草芥的時候,若不然,他們客戶的祖宗是如何南下的若是不被捲入什麼風波還好,眼下軍隊就在百里之外,倘不能從嫌疑中洗脫,那就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自然了,圍龍屋也是他們的屏障,真要怎麼樣了,也不是說不能帶走一些敵人,但那完全是被逼到絕路,無法可想的時候纔有的念頭,客戶人家說到底還是老實本分過活的人家,不怕事,但也不願惹事,面對買活軍這樣連弗朗基人都是隨手可滅的龐然大物,又無新仇舊恨的,第一個念頭自然還是要設法斡旋,爭取被認定爲順民,從風波中脫身出來,繼續過自己的小日子。

  “使者大人,老朽敢以項上人頭擔保,我們龍川縣治下絕無信奉真老母教的惡徒啊”

  “是啊是啊,使者大人,廣北的風波,我們也隱約有所聽說,但這和我們龍川縣村寨毫無關係您明察秋毫,還請您代我等向上稟報啊”

  “不錯,我等都可以配合查驗的,族中子弟若有敢信奉真老母教的,立刻逐出族譜”

  “我們這裏都是信羅文老仙的”

  和一開始的試探心態不同,這會兒,大家對買活軍要來的事情,沒有那麼麻木了,不再是事不關己,當故事隨便聽聽,而是把買活軍的赫赫武功同自家聯繫在了一起,也都急於從使者那裏,得到對於將來的一絲信心,一點擔保。對使者的熱情,也不再是那樣浮於表面,而是透着焦灼。紛紛向女使者訴說了起來,這會兒他們倒是不在乎女使者做主,男使者佐貳這讓人詬病的事情了,會說官話的直接對女使者說官話,不會說官話的才請男使者轉達光他自己聽到可是不行,得和說話算數的那人溝通。

  “諸位的話,我當然相信。”使者大人不得不再把手往下壓,這才止住了衆人亂糟糟的說話聲,她大聲說道,“我也是從驛站一路走來,發覺龍川縣因偏離敬州到長汀州的水陸官道,消息比較閉塞,對於買活軍幾乎是一無所知,就更談不上信奉真老母教了”

  這話一出,大家都是鬆了一口氣,也有些人已經喜笑顏開,認爲女使者果然慧眼如炬,完全可以說得上是巾幗英雄,纔來龍川縣便立刻看穿了龍川的閉塞,不過,還沒等他們阿諛奉承呢,女使者又是話鋒一轉,面露難色,道,“但大家也要知道,從地圖上看,龍川正處在長汀到敬州的沿線上,據我們所知,真老母教在敬州是有壇口的,只怕軍主未必相信龍川縣沒有參與其中”

  “多少都要抓一些信徒充數,才能算是有些成果,把龍川縣給澄清了一部分,若是一個人都沒有,我交不了差不提,對龍川縣來說,也未必是什麼好事,只怕闔縣都被當成藏污納垢之地,那,後續的處置”

  雖然是素昧平生,今日第一次相見,但說起話來,女使者彷彿是推心置腹地在爲大家打算,衆人不論是否相信,也都是做出感動模樣來,彷彿一切全都要依賴使者的照拂了。這回,也不用洪縣丞捧哏,鄰桌已有那被推舉出來的百姓代表,高聲問道,“天使大人,可否告知我等,軍主是如何對付廣北那些犯事的村寨”

  這也是百姓們最關心的話題了,衆人一聽,都是眼巴巴地望着兩個使者,女使者猶豫片刻,彷彿下了什麼決心一般,如實道,“那些閩西寨子,既然藏污納垢,敢和這樣的魔教信徒往來,自然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了,閩西自然是不必說了,所有的客戶寨子,全都是毀屋分家,族裏若有信徒的,要嚴肅問罪便是僥倖無罪,合族也必須分家遷徙,近親之間,必須相隔千里以上,剩下的寨子,用藥火炸成廢墟,所有匾額一概不許帶走,熟地交給土番耕種現在土番的吊腳樓已經蓋起來,秋稻的種子都已經撒下去了”

  這話一出,衆人頓時都是大譁,不少人嚇得跌到了地上,也有人霍地起身,彷彿就要怒喝什麼,但卻終於是沒這個膽量似的這樣的結果,他們怎麼接受得了

  “安靜,安靜”

  這一回,洪縣丞怎麼竭力呼喊,都無法止住騷亂了,還是遠處竊聽的學生們機靈,趕緊拉着看管阻攔他們的衙役,飛跑到街頭的縣衙,取了公堂裏的殺威棒來那衙役本來也用了八分的心思在偷聽,阻擋得不算堅決,這會兒一拉就走,取了十幾條殺威棒來,和學生一起把地上一頓好敲,口中喝着肅靜,這才逐漸安靜了下來。

  那女使者遠遠對着他們點了點頭,便又續道,“這還不算是最差的至少大家的性命是都留下來了,廣北那些膽敢入來擄掠的寨子,男丁在閩西這裏就被全部殺死了,餘下的女眷也要去做苦工,又有膽敢抵抗大軍的,那就直接炸燬寨子,成年男丁,一個不留,全部處死土山寨便是如此,不但分出人丁去閩西劫掠,而且還敢負隅頑抗,便直接炸屋伺候,那藥火爆炸時,光是倒塌的屋舍,就不知砸死了多少人”

  “天爺啊”有人驚叫了起來,“怪道前幾日我鄉里來人了,說這些時候怪得很,有時候白日山頭打雷,一聲聲的又無語,難道竟是”

  “便是藥火在炸屋了,”女使者點了點頭,嚴肅地道,“大家可千萬不能小看了藥火,那東西真不是鬧着玩的,便是沒有看過買活週報,當也聽說過紅毛炮的威力罷我們買地藥火的威力,要比紅毛炮更上了幾層樓”

  這話是萬沒有不相信的道理的,因爲紅毛炮的厲害,是數十年間陸續經過韓江傳來的奇談,這些客戶寨子,多少都是和敬州有親戚關係,而這關係就能聯繫到那些下南洋去討生活的客戶們,他們說起海上紅毛船艦的厲害,個個都是咋舌,而這樣的紅毛居然還被買活軍給屠城了可見買活軍的武器又是多麼的威猛再看洪縣丞的表情,就知道只怕連朝廷都畏懼買活軍的藥火。這些鄉紳鄉巴佬士紳們,一個個大張着嘴巴,說不出話,對於前程已陷入了無限的絕望和茫然中了。

  “難道除了分家遠遷、人毀寨亡之外,那些清白寨子,就沒有別的結果了嗎”

  到底還是有人不甘心的,也是倔強地問着,只聽那發顫的聲音,便可知道他的情緒也是到達了極限,倘若真的又得到了一個負面的消息,真不知道要做出什麼事來了男使者大概也意識到了這樣的情緒,有些謹慎地看了看四周,又請示般地望了女使者一眼,女使者倒是神色不變,點頭道,“有清白寨子,自然也有清白寨子的辦法”

  絕處逢生衆人才剛是消沉的情緒,一下又昂揚了起來,都是急切地望着女使者,等待她的下文,女使者道,“清白寨子中,最好的例子就是羅安寨了,羅安寨大家都是知道的吧”

  相聚也不過就是百餘里,怎麼能不知道呢便有不知道的,私下問一問同樣姓羅的客戶,親戚連親戚很快也有了個大致的印象。女使者便介紹起了羅安寨的事情“他們的確是沒有參與劫掠,寨中也無人信奉魔教,又知道,這圍屋的形式,非常易於滋生魔教信徒,而且不利於我們買地對於村落進行細緻管理,實現村民混居,令行禁止的目標,因此主動願意分家遷徙這種遷徙,就要寬鬆得多了,也不必親人遠離千里,隔個五十里就行了,如果是願意去艱苦地區落戶,還能得些銀錢和政策的補貼呢”

  第一,圍屋是必毀的,種結果都不能繼續住圍屋了。第二,家也是必分的,種結果裏,都是按直系血親分家,也就是說,一個人只能帶走生自己的和自己生的,其餘堂親不說,就是親兄弟姐妹都不能分成一戶,差別只在於近親是否可以分得比較近,罪寨遠離千里,清白寨子則可以一個在龍川縣安家,一個在五十里外的村子裏落戶

  不要說鄉紳們顢頇,和切身利益相關,又說到熟悉的事情時,他們的理解力絲毫不亞於洪縣丞,立刻就梳理出了種結果並且在前兩種結果的對比治下,他們認爲這種主動分家,近處開枝的結果相對肯定是最好接受的,雖然要毀去圍屋也是極其重大的損失,但比起合寨被屠,那肯定還是這種斷尾求生的辦法好些。

  “家匾能帶走嗎”還有些人關心的是更加偏重精神層面的事情,極其急切地問着。“那些主動分家的清白寨子”

  “只要是主動分家,而且的確清白,分家時各族人也沒有異議,那圍屋裏的所有東西都可以帶走。”女使者道,“羅安寨的寨主羅華,就主持着分了好幾次從羅安寨到龍川縣這裏,一路上的寨子,有罪的不說了,清白的多數都是這麼分的,他現在就在中軍,若是你們想要分家,我這裏倒是可以寫一封信,快些送回去中軍搶人敬州這裏,縣治都是有使者過去的,若是別的縣也有寨子要分家,把他先請去了,我們這裏可就來不及了。”

  任何事情都是怕搶,衆人雖還沒下定決心到底該怎麼做,但聽她這樣一說,也都先焦急起來不管最後如何應對,把人先請過來不會有錯的。當下便有人要請女使者修書一封,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女使者又是一擺手,把他們的話給堵住了。

  “不過,醜話也要先說在前頭,”她似乎是有些爲難,蹙着眉頭想了一會,方纔下定決心,有些歉疚一般,徐徐道,“雖說我這裏初步看來,龍川縣這裏似乎的確沒有真老母教的信徒,各寨應該都還清白,但這只是我一人的想法,只怕,在執行上,最後不會所有村寨都能按清白寨子的辦法來辦理這一點,要先和諸位打個招呼,最後要認定幾個罪寨,還要看其餘縣治的結果,但一個罪寨都沒有認定,那肯定是不成的當真是交不了差的”

  雖然相信大家都清白,但卻不能給清白的大家一個清白的結果這、這

  “好了。”

  就這麼接連着一番演講,把大家的食慾全都打到了泥裏,便連雞鴨煲都壓根無心享用之後,女使者又換出笑臉來,輕快地拍了拍手,非常強行地終結了這個明明還留有非常多疑惑,極爲要緊的議題,若無其事地說起了別的。

  “除了追查真老母教之外,我等來到這裏,自然也不是沒有別的事情要做,這就是要把各行各業的諸位都請來的緣故了既然廣北山區,極易滋長魔教,我們就受累爲敏朝代管了,接下來除了追查魔教之外,還有很多事要做,第一件事就是要疏通航道,重新恢復韓江的水運”

  副桌上,立刻有個原本在震驚看戲的漢子精神一振,挺直了腰桿,仔細聆聽了起來,在鄉紳們目瞪口呆的凝視之中,女使者對這漢子微微一笑,半扭過身子,對着副桌繼續吩咐了起來。

  “第二件事,要發展生產,把貿易重新興盛起來;第件事,振興農業,引入高產稻種和農學培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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