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大雨
莞城不接外海，莞城以南有一個巨大的喇叭形河口灣，這個河口灣有一個鼎鼎大名的名字，‘伶仃洋’。
南宋末年，文天祥被元朝將軍張弘範拘於船上，自伶仃洋過崖山，張弘範一再逼迫文天祥修書招降宋臣張世傑等人，均被文天祥拒絕，而後，文天祥爲明己志，揮筆寫下《過零丁洋》這首詩。
詩中的‘零丁洋’所指的就是莞城以南的喇叭形河口灣，也就是楊伏他們如今眼中的海洋。
“現在的時間是嘉靖四十三年末，戚繼光和俞大猷基本上已經平定浙、閩、粵地區的倭患，只剩嶺東以南的一些海島上仍有倭寇盤踞。”
洛安已經調查清楚了這次任務的背景，推了一下眼鏡，望着遠處海面上那幾個小黑點，說道：“不出意外，我們看到的那幾艘船就是那些死剩種。”
聞言，楊伏情不自禁打量了洛安幾眼。
“怎麼了？我身上有什麼東西嗎？”洛安瞥向楊伏。
楊伏搖頭，“不，只是看你那麼冷靜理智，沒想到你居然還是一個憤青。”
洛安輕哼一聲：“冷靜和理智不代表無情，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嶺東省，這個地方鬧倭患，說不定他們就傷害過我的先祖。何況東瀛人在八十多年前還在C國製造了那麼多次屠殺，我對他們表示憤怒怎麼了？哪怕倭寇不一定就是東瀛人，但只要他們腦袋上頂着一個‘倭’字，我就對他們感到憤怒！”
現在只要提起‘冷靜’和‘理智’，人們的第一印象肯定是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者，楊伏也不例外。
洛安的出現，卻讓他對這兩個詞有了更深的理解。
楊伏擡頭看向陰沉沉的天空，莞城上空雲層厚重，雲霧當中積蓄了不少水汽，只要輕輕攪動，就能招來一場大雨。
明朝的火炮技術不夠發達，面對一場大雨，幾乎沒有任何抵抗能力，只要一場大雨下來，無論莞城還是倭寇，火炮和火銃都會變得無法使用。
楊伏他們三個都不懂指揮作戰，沒有辦法發出明確的指令讓手下迎擊倭寇。
既然如此，他們肯定不能以短擊長，用火炮迎擊倭寇，而是把倭寇拉到和他們一樣的水平。
只要倭寇也無法使用火炮，就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直接撤退，要麼頂着大雨進攻。
無論如何，倭寇都不可能繞過莞城，在得知倭寇來襲之後，洛安就代楊伏下令封鎖水道，無論想要劫掠還是攻城，都需要通過莞城。
如果倭寇能夠知難而退那更好，他們的任務只要求他們撐過三天，三天之後他們就算想要留下也留不下。
餘佳佳已經讓人去聯繫‘自己’的家族，說實話，直到現在她都還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他們所學習的歷史竟然是假的……倒也不能全說是假的，只是有很多東西都被剔除掉了。
“大人，屬下已經通知全軍，令他們儘快整備！”
楊伏如今是莞城守備，鎮守一城一堡，麾下二位千總，五位把總，統兵兩千四百人。
當然，如果算實際人數，可能就只有一千七百到一千八百左右，其中擁有戰鬥力的不到一半。
明朝時期喫空餉的情況很嚴重，莞城這邊能有這麼多的士兵，已經算莞城的武官比較負責了。
正因如此，在任務開始之前，楊伏如今這個身份的前身才會召集城內大族前來商討抗倭城防之計。
如今這個時間，明朝軍制已經腐敗，作戰多靠將帥私募的兵員，地主老財豢養家丁大行其道，想要抗倭，從士紳名流那邊爭取‘家丁’的使用權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當然，以上這些事情都是洛安講解給楊伏聽的，他本身不知道這些。
聽聞傳令兵的彙報，楊伏微微頷首，“下去做準備吧。”
“是！”傳令兵拱手躬身，轉身離開牆頭。
在傳令兵離開之時，餘佳佳登上牆頭，來到楊伏他們兩個身邊。
“怎麼樣？”楊伏關切問道。
現在逼退或者戰勝倭寇的重點在於洛家能不能招來一場大雨，只要他們能辦到，那麼這場戰鬥就贏了一半了。
餘佳佳抿緊嘴脣，點了點頭：“能做到！”
楊伏緊繃的面容隨之放鬆。
但餘佳佳隨後的一句話，讓楊伏又皺起了眉頭。
“不過他們想要封賞。”
“封賞？”楊伏眉頭緊鎖。
“可以。”
就在這時，旁邊的洛安插嘴說道：“你可以承諾他們，但封賞要放在這場戰爭徹底結束之後，到了那時，論功行賞。”被洛安這麼一提醒，楊伏就想起來他們這是在進行週期任務，任務結束他們就可以返回原來的時代，到了那時，這裏發生什麼事情，都和他們沒有關係了。
楊伏笑起來，拍了洛安肩膀一下，“不愧是軍師！”
洛安身體一抖，倒吸了一口涼氣，拍開楊伏的手，按了按肩膀。
“就那麼跟他們說吧！”楊伏笑容滿面對餘佳佳說道。
餘佳佳也放鬆下來，乖巧點頭，又走下牆頭。
收回視線，楊伏把目光投向海面，瞳孔豎起，濾去多餘的日光，看清楚了那幾艘大船的具體模樣，隨即臉色一沉。
洛安敏銳察覺到情況，揉着肩膀問道：“你看到什麼了？”
“陰煞之氣。”
楊伏低聲回答：“那幾艘大船周圍縈繞着大量的陰煞之氣，此外，還有一種我沒有見過，看起來似乎很狂暴的氣氛。”
天生陰陽眼是最高級的靈視，楊伏能看到的東西比絕大多數人都要多。
即便如此，他還是看到了一種沒有見過的氣氛。
腦子裏閃過有關楊伏的情報，洛安眯起了眼睛。
如果不出意外，那種氣氛應該與C國的兩次衰落有關，只是不知道是與哪一次衰落關聯。
在他們談話之時，海面上起了風。
大風將遠處船隻的大帆吹得鼓脹，加快它們的行駛速度。
楊伏有些疑惑地抓了抓下巴，看向身後，嘟噥道：“洛家好像還沒開始吧……”
“看來對面也有術士。”洛安裹緊身上的裘衣，抵禦海風的寒冷。
這陣大風突如其來，沒有任何預兆，不像是自然產生的風。
“不過沒關係，有風更好。”
洛安話音落下，他們身後就有一襲風潮騰空而起，將遠方馳來的長風裹挾，直衝雲天。
來自兩個不同方向的風捲入層雲，攪動天空的濃重水汽，只是片刻，就有一道好似長龍的電光蜿蜒伸展，瞬息貫徹長空。
轟——隆！
許久未曾做聲的穹隆舒張，雷聲墜落，席捲八荒。
巨大的震響之下，看似平靜的海面瞬間沸騰起來，無數的魚類探出頭來，活動魚鰓，吞吐空氣。
大浪驟起，洪波滾動。
浪潮一波接一波拍向幾隻大船，楊伏極目遠眺，看到那幾艘船的甲板上發生了騷亂。
轟隆！轟隆！轟隆——！
天上電光閃耀，雷聲大作，彷彿有一頭巨獸在濃厚的雲層之中肆虐、怒吼。
電光是它的吐息，雷聲是它的咆哮。
而在片刻之後，這頭巨獸死亡，身體七零八落，從天而降。
滴——！
一滴豆大的雨珠落下，砸在海面上，盪開一圈波紋，彈起一點水花。
緊接着，無數圈的波紋在大海之上盪開，層層疊疊，無窮無盡。
刷啦啦！
無數細微的水柱從天穹垂下，接入大地與海洋。
洛安撐起了油紙傘，楊伏將頭盔戴上，鐵甲覆面，一雙在陰暗之中散發出光亮的虎目凝視遠方。
敵人會怎麼選擇？
是就此撤退，從長計議？
還是頂着這場傾盆大雨，在無法使用火器的情況下與他們戰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