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栽贓
青色磚牆,黑漆大門,在這鎮上,算是很氣派的建築了。
盧慶被杜橫拎着,一路跟頭流星地來到了巡檢司。
進了門口,杜橫一把把盧慶搡進了院子。
盧慶踉踉蹌蹌,一路跟斗栽進院裏,栽了個灰頭土臉。
“舅舅,你這是幹什麼?”
“幹什麼?”杜橫隨手扯過一根藤條,“我打死你這個口無遮攔的畜生!”
盧慶一邊用手護頭抵擋,一邊高聲叫着:“我說的都是真的!”
杜橫險些氣暈過去,藤條劈頭蓋臉:“叫你說是真的,叫你說是真的!”
盧慶鬼哭狼嚎:“舅舅,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閉上你的那個臭嘴,”杜橫停下手,悻悻道,“說說,今天這是怎麼回事兒?”
盧慶苦着臉:“我不就是想去那裏買鍋盔——”
“放屁,買鍋盔還要打着巡檢司的旗號?你就是看見人家那個小姑娘長得標緻——”
“是啊,我是看上她了,想弄回家裏做個丫鬟!”
“丫鬟?你家裏面丫鬟還少啊,好幾個了!”
“我就是喜歡嘛!”
“你喜歡也可以呀,你自己去想辦法呀,能不能別這麼不分青紅皁白,光天化日地把你舅舅拉住來,你舅舅我是巡檢司,不是錦衣衛!”
盧慶從地上爬起來,陪着笑臉:“這麼說,舅舅你還是站在我這邊的。”
杜橫哼了一聲。
“那舅舅你幫我報仇啊,今天明顯是他欺負我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急在這一兩天!”
“可我就是着急啊,想報仇啊——舅舅,我不想當君子!”
“你個蠢材,想報仇你得等機會,那人也不是沒有身份的,那是青田社學的學子!”
“你知道哪個學子哪年考中個秀才,考中了舉人,然後一路考中進士,做了狀元——到最後出個大學士什麼的,咱們這裏也不是沒有,江陵張家,張白圭,不就是做了首輔?”
盧慶嘀咕道:“最後還不是差點被鞭屍!”
“你就知道被鞭屍,你不想想,人家一路榮耀,在鞭屍之前把你鞭屍幾百次都夠了!”
“那就更不能讓他成功了,反正仇已經結下了,說什麼也不能讓他中秀才,弄了一個社學的學生,總比弄一個秀才,弄一個舉人容易!”
“你說的倒也有些道理,不過既然是社學學子,有青田社學山長護着,那老東西和縣裏面的關係頗深,一時不好動他!”
“那找件事兒,把他和社學分開來不就行了,社學不能容他,沒了學子身份,就好辦了!”
“這也不容易,慢慢再想辦法,還有,把你的嘴閉好,不要什麼都出去亂說!”
茶樓裏,孟廣澤手拈着鬚髯,有些捉摸不定。
縣令把這件事交給孟廣澤,並且明白告知事情緊急。
孟廣澤雖然知道這裏面的分量,一時卻也沒有頭緒。
主要是兩個月之間,這種數量的賬目,那肯定是完不成的。
“我有一個辦法,可以幫助孟叔父把這個任務完成,並且保證在兩個月之內,不耽誤正事!”
“哦——”孟廣澤一挑眉,自家這邊手上也有幾個積年的賬房,問起主意來,一個個搖頭不迭,陳舟這麼一個半大孩子,居然會有辦法?
陳舟看出孟廣澤的疑慮,卻沒有解釋,等到辦法拿出來,他自然會信服的。
“我希望,與孟叔父做一個交換。”
“交換?交換什麼?我看你家境也不太富裕,難道你是想從我這裏換些銀錢花?”
陳舟一笑:“沒錯,我的確是很缺銀子,但是,卻不想讓孟叔父這麼快就還上這個人情,或許有一天,我會需要孟叔父幫忙,等到那一天希望孟叔父可以兌現承諾!”
“一個承諾——好吧,承諾我可以答應你,不過,得把問題解決了纔行!”
“如果問題解決不了,那承諾自然不成立!”
“如此甚好,那就請那幾位賬房先生抽個時間來鎮上一趟,只需半日,我便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孟廣澤要不是親眼看到這陳舟將大明律背得滾瓜爛熟,真懷疑他是一個騙子,多少個賬房都搖頭的事情,半天就能解決?
對於陳舟而言,這並不是什麼難事,一個縣域幾年的舊賬,其實沒有多少。
借貸複式記賬法,放到現在,那就是賬房界的核武器!
談判好了,孟昭瑞和陳舟回到了社學。
下午的時候,按部就班地講授完課業,山長突然宣佈,第二天要進行一次比試。
陳舟納悶,這比試是什麼意思?
孟昭瑞一解釋,他才明白,這比試其實就是課業考試,只不過,要分上下論高低。
那落後的,就要罰他打掃學堂的衛生。
看起來,這學校無論古今,考試罰做值日都是一脈相傳的,都跑到快五百年前了,還是沒逃掉!
當然,陳舟是非常有信心的,孟昭瑞說了,考誦讀、抄默、釋義!
這考試,也不是針對陳周的,而是大概每過十天,便要進行一下小測驗。
目的是確保有人做衛生!
目前,這衛生的最高紀錄保持者是班上的吳誠,已經連續做了一個月了。
而且吳誠已經放出話來,有了陳舟,他就不必在幹這力氣活兒了。
畢竟,陳舟來的極晚,那些底細很快也就被人知道了,一個剛開蒙不足一個月的人,沒有誰會把他放在眼裏了!
有的人甚至在想,陳舟和山長會不會有什麼樣的關係,不過第一天就打了陳舟一戒尺,衆人又覺得大概是和別的人有些什麼關係,一時間倒是給陳舟增加了不少子虛烏有的背景。
可是這一測試,衆人都驚呆了。
吳誠本來很高興,以爲自己終於要解脫了,沒想到陳舟雖然書寫多少差些,可是背誦、釋義,均是一字不錯。
吳誠的課業實在是跟不上,但是憑着關係硬塞在這裏。
很高興陳舟來了,總有一個比不上自己的,只要自己不是最後一名了,還打算着和自己的父親要點什麼獎勵。
沒想到這樣一次考試,陳州不僅不是最後一名,沒有給他來墊底,而且除了書寫被山長批評了兩句之外,其他的竟然都給了一個優等。
吳誠立刻成爲了衆童生嘲笑的對象,儘管他原來也是,可是這一次,吳誠心中卻充滿了怨恨。
這怨恨,集中在陳舟身上,爲什麼陳舟不是最後一名,爲什麼不是他來打掃學堂。
爲此,吳誠在打掃的時候,甚至還故意把廢紙扔在陳舟桌下。
陳舟自然是置之一笑,這些小孩子把戲,一點也不放在眼裏。
可這更加激怒了吳誠,在吳誠看來,這種無視就是對他的挑釁。
鬱悶的吳誠偷溜出去,在街上閒逛,忽然身後有人叫他。
吳誠回頭一看,原來是盧慶。
兩家有些生意上的來往,故此認識。
盧慶是知道吳誠在社學就學的,這幾天他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一個能夠對付陳舟的辦法,畢竟青田社學那邊,他確確實實是插不進手。今天看見了吳誠,他突然就有了主意。
“哎呀,咱倆可有日子沒見了,一起去喝酒。”
三杯酒下肚,吳誠不由地把這幾天的苦悶一起傾訴出來,盧慶一聽,居然有陳舟的事情,心中大喜。
“這陳舟的確不是東西,掃了兄弟你的面子,咱們可不能放過他!”
吳誠嘆了一口氣:“他課業好,山長都誇獎他,我有什麼辦法?”
“哎——課業好,不一定就是個好人,他家裏窮困——我這兒有一個主意,能幫兄弟你出氣!”
吳誠眼睛一亮:“說來聽聽!”
這天中午,陳舟剛在學堂用過了飯,回到教室,就見一屋子人亂紛紛的叫嚷着。
特別是吳誠,揮舞胳膊,顯得十分激動:“那可是我父親專門從徽州給我帶回來的,價值——價值好幾兩銀子!”
一邊說着,一邊看着陳舟。
陳舟納悶,扭頭問孟昭瑞:“怎麼回事?”
孟昭瑞哼了一聲:“誰知道他作什麼妖呢?說是丟了一塊墨,還是徽墨——鬼知道是什麼墨,就在學堂裏吵嚷起來,真是不知所謂!”
陳舟心裏一動,還沒來得及細問,吳誠已經走上前來,歪着脖子質問道:“陳舟,上午放學,你是最後離開學堂的吧?”
陳舟想了想,點了點頭:“大概是吧!”
“那就對了——”吳誠冷笑,“把我的徽墨交出來吧?”
徽墨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陳舟一挑眉:“你的徽墨?”
“是啊,吳誠的徽墨不見了,你是最後離開的,不是你偷的還有誰?”
一旁還有幫腔的。
“哦——我最後離開,就是我偷的?”
“就算不是你偷的,你的嫌疑也最大,一屋子人裏面,你最窮——窮生奸計,富長良心!”
陳舟不由得看了說話的人一眼,你丫不是穆仁智穿越來的吧?
早就想到這吳誠會施展些小手段,沒想到這般低劣,居然誣陷自己偷東西。
不,這不是誣陷,這是栽贓!
“我們的褡褳可都翻撿過了,現在就剩你的沒翻了!”
“對對——翻他的褡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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