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縣試

作者:青衣行
二月十五,休沐之日,陳舟回到了家中。

  這次休沐,和往日回家休息又有所不同。

  有一項主要任務,就是準備考籃。

  這考籃,其實就是一個手提長耳籃,用來裝筆墨紙硯等文具,食物飲水。

  不過既然是考試之用,就專門有人編織出花樣翻新的考籃,鯉魚裝飾的最受歡迎,取得就是魚躍龍門之意。

  其實獨佔鰲頭,蟾宮折桂也有人嘗試過,一是形狀複雜,二來這烏龜蛤蟆的多少有些貶義,所以都淘汰了。

  考籃是李氏親手編的,據說盧氏也幫了忙。

  這對陳家來說,可是一件大事,陳家幾代都沒有個識字的。

  可是今天,有陳家的孩子去參加縣試了!

  老陳頭專門在祖宗牌位前上了香,擺了供品,祈求祖宗保佑!

  天氣還冷,這喫的東西就得注意,不能帶些油膩的。

  瓷茶壺也有專門的茶壺籮,塞上些棉絮來保溫。

  本來李氏想用些舊棉絮,盧氏不讓,愣是從自己的嫁妝被子裏撕了一大塊出來,結結實實塞滿了。

  不過這也就是多維持一兩個時辰罷了。

  筆墨硯自然不消說,早就準備好了,都是雙份!

  陳舟苦笑,這是怕自己打了硯臺是怎麼着?

  到時候進考場,那抄撿的必然要多看兩眼了。

  入場前,有“搜子”搜查全身,目的就是防止懷挾抄寫等紙張入場。

  所以紙是絕對不許帶着的,包括草稿紙都是發的,而且要交上去。

  這也是因爲科舉事關前途命運,難免有人在這方面絞盡腦汁,想些啼笑皆非的辦法。

  提籃、食盒、食物、飯碗、蠟燭,甚至便器,臥具等等,凡是能帶入考場的,都有可能成爲挾抄的藏身之處。

  更有甚者,就像販賣毒品一般,採取體內挾抄的方式。

  萬曆皇帝辛卯年的鄉試,南直隸考場就搜出一個監生懷挾。

  是用油紙卷緊小抄,用細線捆好,藏在了屁股裏。

  結果被搜身的人牽着線頭拽了出來,問他,他還不承認,還推卸說,是自己前邊那考生扔的。

  前邊考生辯解說:就算是我扔的,怎麼就能不上不下正中要害,你又爲什麼屁股撅得半天高,來等着我扔呢?

  連監場的官員都差點笑死!

  其實這位監生對於夾帶的包裝,藏匿的部位,如何方便取出等,都做了周密的部署,考慮的周詳實在是不得不讓人佩服。

  就是情商太低,在被查出時的反應可笑了些。

  可見,爲了擠科舉考試這根“獨木橋”,考生可真的算是煞費苦心。

  陳舟自然不會有這等煩惱,可是也十分鄭重地對待這次縣試。

  所謂獅子搏兔,必用全力,大意失荊州可要不得。

  所以這準備的東西,陳舟一一過目過手。

  都準備停當,二月十八這天,大郎起了個早,將家裏的那頭驢套上,又把準備的東西搬到了車上。

  到了青田鎮上,又接上了張平夷,到接近午時的時候,趕到了枝江縣城。

  到了芊雪坊,陳舟急忙催促着大郎回去,否則怕要貪晚走夜路了。

  這交通實在太不方便了。

  大郎走了之後,陳舟和張平夷把東西搬到了孟昭瑞早就準備好的屋子裏。

  芊雪坊夏天自然是門庭若市,可是這冬天剛過,春寒未解,顯得冷冷清清的。

  晚上很早就入睡了,一夜無話。

  這時候也沒有鬧鐘,早晨起牀,基本靠雞叫。

  縣試這等大事,自然不能這麼草率,孟昭瑞專門叫人候着,充當雞人。

  寅時剛過了一刻,這夥計就來敲門了。

  陳舟急忙起身,洗漱完畢,那邊僱傭的婦人早就把飯食熱好了。

  陳舟儘量多吃了些,免得早早就餓了。

  水可沒敢多喝,這麼多考試的童生,出恭牌可沒那麼多!

  張平夷也是如此。

  二月十九,月色還好,路上灰濛濛的,倒還看得清楚。

  東西搬到車上,一路向着縣學行去。

  縣試的考棚,就設在縣學之內。

  陳舟覺得自己起得挺早,可是路上的人越來越多,等到了縣學附近,已經是人挨人人擠人,走不動了。

  考棚早就弄好了,座北朝南,南邊有東西轅門,用木柵欄圈着。

  前邊一大院,院北爲正門,看上去頗有些氣派。

  張平夷指着這大門道:“季帆,知道這道門叫什麼嗎?”

  “叫什麼?轅門?”

  陳舟第一想起的,是呂奉先轅門射戟!

  張平夷吐血:“這叫‘龍門’,取得就是一考即中,魚躍龍門的意思,看見後邊的大院了嗎?”

  陳舟點頭。

  “那是立院,讓咱們等候喊名的地方!”

  陳舟納悶道:“先生,你也是第一次參加這縣試吧,怎麼這麼清楚?”

  張平夷頓了一下:“單山長都教過的嘛,我怕你不記得!”

  隨後顧左右而言他,不說這個了。

  看起來,絕不是受了張居正牽連這麼簡單,莫非還有什麼隱情不成?

  隨着人流進了大院,就在院中立着,等候點名。

  好幾百號人聚集着,這院子裏就像在鬧蒼蠅,嗡嗡得什麼也聽不清楚。

  北邊是三間大廳,中間留着過道。

  “這是幹什麼用的?”

  “這就是點名用的,考官坐西間,面向東點名,考生從過道經過,經過之前,得先搜檢!”

  正說着,大廳裏走出兩名衙役,一邊一個站好。

  挨着的人羣頓時發出噓聲:“別說話了,點名了點名了。”

  隨後走出的,是縣學的田教諭。

  他高聲喊道:“枝江縣癸亥縣試,開始點名!”

  這一嗓子又高又亮,在黎明之時傳得老遠,顯然是練過的。

  院子裏就像風吹草地一般,聲音響過,變得鴉雀無聲,一個個伸着脖子,支棱着耳朵,唯恐錯過了自己的名字。

  “五十人一排,依次漸行,點名入場——站好了!”

  人羣一陣騷動,卻有一些人往後挪了挪。

  “李義——”

  只見一個男子拎着大包小包和提籃,逃荒一樣到了跟前。

  旁邊上來一個人,極爲熟練地把東西拆開了,挨個查驗。

  “與考試無關,不得帶入!”

  有幾樣東西,被扔到了一旁。

  男子有些不捨,卻也沒有辦法,只得拎着剩下的東西,走到過道內點名去了。

  “這得多長時間?”

  陳舟粗略算了下,這一個人,起碼得五分鐘,這幾百號人,半個時辰也就查驗點名不到二十個人。

  這查驗完了,還不得天黑啊!

  張平夷一笑:“開始如此,爲的是警示那些有心舞弊的,後面就快了!”

  果不其然,查驗了十來個,速度就逐漸加快了。

  到了陳舟這裏,因爲東西帶得簡單,那抄撿的只是掃了一眼:“過去吧!”

  陳舟帶着一種被輕視的失落感,拎着考籃來到了過道中。

  劉炳炎坐在西邊,面前擺着條案,頭戴官帽身穿七品正堂的官服,果然是威風八面。

  “陳舟——”

  陳舟上前:“學生在!”

  “嗯,都準備好了!”

  旁邊的李文彬不由得攥緊了拳頭,這樣問候的話,自己可是第一次從知縣大人嘴裏聽到!

  陳舟將考籃高高拎起:“都在這裏了!”

  劉炳炎掃了一眼:“天氣寒冷,怎麼能不預備個取暖之物?”

  陳舟一怔,這個時候,也沒個電暖寶之類的,總不能捂着茶壺進來吧?

  “拿去——”劉炳炎從書案上拿起一個銅手爐,遞給陳舟。

  “這——”陳舟有些爲難,卻又盛情難卻,知縣大人送自己手爐,就憑這一點,自己非成爲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不可。

  可是,就算是推辭,也還是眼中釘肉中刺,還傷了劉炳炎的臉面。

  “多謝大人厚愛!”

  劉炳炎點點頭:“去吧,莫要辜負了本縣的心意!”

  陳舟拎着考籃,拿着手爐,在李文彬的目送下,進了考場吧!

  其實這過道往北,就是考場了。

  院中立有糊紙燈牌,容易看清,後面是簡易的多排座位,供考生寫文章用。

  專門有衙役引領考生,對應的考牌,在對應的位置,決不允許亂坐,這也是防止舞弊的手段。

  陳舟進來算是早的,可是一會兒就知道爲什麼有人往後挪了。

  太特麼冷了,就自己這個座位,凳子是冰涼的,桌子是冰涼的,要不是穿得厚實些,估計考試都堅持不下來。

  不過,後面的顯然是提速了,大約不到一個時辰,所有童生都入了場。

  檢查無有遺漏,劉炳炎下令,考棚大門關閉,雲板聲響,考試正式開始。

  這第一場是正場,卷子發下來,正文紙十數張,界紅線橫直格。

  這從右往左書寫,陳舟倒是習慣了,就是有時候,這豎寫有些拿捏不準,如今有了這界紅線,自然就容易了。

  另有草稿紙數張,是預備讓童生們構思用的。

  正場,題目四書文兩篇,五言六韻試帖詩一首。

  每篇考試文不得少於三百字,全卷不得多於七百字。

  這很考驗考生的能力,不過在八股的架子下,倒是不難!

  陳舟看了一眼題目。

  已冠首題:無求備於一人;次題:與其進也。

  未冠首題:如用之;次題:與其進也。

  通場詩題:賦得春雨如膏(得春字五言六韻)。

  恭默聖諭廣訓:“人生十年”至“自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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