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中场休息和继续找茬 作者:未知 如果說刚刚比田地比人丁比家产,已经有人产生了這样的感觉,那么现如今汪孚林打着我不好過,也让你不好過的主意,硬是要把赵思成给拉下水,堂上众人的某种感觉就更强烈了。尤其是吴天保身为汪孚林的舅父,眼见从前生性孤僻的汪孚林今天竟用出這种招数,他简直差点沒把眼珠子瞪出来。 赵思成原以为今天准备充分,从历代诰旨,到旧例,再到成文不成文的律例都齐全,一定能够把汪孚林的气焰彻底打压下去,回头這小秀才就会乖乖回去搬救兵了,到那时候才是他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可谁能想到,就好比他在前门砌好了坚固的围墙,汪孚林却虚晃一枪,直接踹开后门闯进来了!慌乱之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即往主位上的方县丞看了一眼。 今天可是我把你拱上去的,万一我出岔子,你日子也不好過! 方县丞当然看得懂赵思成的骑虎难下,他本想去拿惊堂木,可他自忖沒底气,拍不出叶县尊那种气势,便只能放下手,不轻不重地咳嗽了一声,随即笑容可掬地說道:“粮长之事乃是国朝初年定下的规矩,州县主司需得以礼相待,各位远来辛苦,又起了個大早,不如先到幕厅喝杯茶稍待片刻,本县……本县丞把事务处理完之后,再接见诸位如何?” 哪怕只是代理县令如此屈尊降贵,也足够一大帮粮长受宠若惊,就连那些在乡裡横行說一不二的,此时此刻也不禁多瞧了汪孚林几眼。而刚刚一副我就是赖上你架势的汪孚林,這会儿也仿佛暂且心满意足似的,沒有继续争执下去,算是默许了方县丞的和稀泥。 等到十四個粮长以及一個粮长代理汪孚林暂且下去,赵思成松了一口大气。他也顾不上接下来早堂上的气氛如何诡异了,立刻打发了自己的心腹,一個主管粮科的典吏去后头知县官廨打探消息,以防叶钧耀和汪孚林早有默契,今天是特意给他挖坑。不多时,那典吏蹑手蹑脚地从外头回来,到他耳边低声說道:“司吏,那小秀才的养子不是和县尊公子一同在李师爷那听讲嗎?今天一大早他沒去上课,打一来之后就跪在县尊房前求恳,到现在都還沒起来!” “那就好。”赵思成按了按胸口,如释重负地說,“看来那都是那小秀才自己乱撞,沒有县尊当后盾,我還不至于怕了他!” 歙县衙门大堂左厢,是一座偏厅。原本這裡叫做典史厅,但典史這個首领官从明初到明中期风光无限了一阵子,甚至還出過从典史考中状元的牛人,但此后典史一职就日落西山,和县丞主簿一块成了被县令扫进垃圾堆,再沒有半点实权的角色。所以歙县衙门這座典史厅,在歷史的洪流之中羞羞答答改成了典幕厅,大多数时候都是师爷办公的场所。可现如今叶县尊只有個李师爷,李师爷其实又是個门馆先生,這裡就自然而然空闲了下来。 眼下十五個粮长被請到了這裡喝茶——虽說汪孚林对這喝茶两個字总感觉怪怪的,但并不妨碍他和舅舅吴天保坐在一块,一面喝着那完全說不上啥滋味的茶,一面低声交流着。别看他刚刚在大堂上振振有词,把赵思成给驳得全无威风,可吴天保以长辈和過来人的身份提醒他要注意分寸,不要得意忘形等等,他却一句還嘴都沒有,一面听一面点头,眼神却在其他人身上扫来扫去。 果然,他发现好几個人全都在悄悄打量自己。這几個人虽說都穿着绸缎衣服,但看模样却像是一辈子沒穿過好衣服似的,要多局促有多局促,一面坐着,一面還在用手捋衣襟上的小小褶皱。而那几個自顾自翘足而坐的,则是神态自若,仿佛对粮长之役很有些心得。果然,他就只听得耳畔传来了吴天保的声音。 “靠墙边那几個,全都是十年之中当過两次甚至三次粮长的狠角色,催科的时候比差役還要厉害,每次都能落下一大笔进腰包,你可别招惹他们。” “舅舅放心,我只认那個赵思成,只拖住這個家伙,别人和我无关。” 汪孚林有意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果然,接下来关注他的目光就少了许多,尤其是吴天保提到的那几個狠角色。随着茶水少了,又有人上来添了热水,几轮下来,那几個仿佛头一次穿好衣服的粮长就渐渐有些坐不住了,显然是有些尿急。可他们到门口一问,候着的白役却沒有刚刚端茶倒水时那般客气了,一白眼睛便冷笑道:“這是什么地方?歙县衙门,上头方二尹什么时候召见你们還不知道呢,忍忍吧!” 一听這话,几個人中年纪最大的那個老人登时变了脸色。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他早起就沒敢喝水,可被人請到典幕厅奉茶,他不知不觉就忘了喝水喝多了会尿急,实在忍不住了方才厚颜相问,可如今得到的只是一個忍字。面对那白役恶意而嘲弄的眼神,他整张脸都忍不住抽搐了起来,而他身边其他两個人亦是脸色发白。尤其在对方又說出了一句话之后,他们更是整個人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记住了,這是在歙县官衙,要是一個忍不住,尿在身上又或者地上,可是藐视官府之罪!” 這大热天的,汪孚林也知道喝水有什么麻烦,本来就只是含一口茶水润润嗓子,余下的趁人不备往地上一泼,哪裡会真的一杯杯往肚子裡灌,听到這裡,他终于品出了几分滋味来。莫非,针对自己上次去送大宗师时那突然尿遁,于是此刻有了這一招?见那三個被人从门口挡回来的粮长苦苦忍耐的窘样,他便随手一弹袍角站起身来,信步往门口走去。果然,刚刚那白役立刻伸出手来阻拦他。 “县衙重地,二尹随时召见,還請别乱跑。” “我又不是第一次进县衙,不劳提醒。既然早堂沒完,我去后头官廨探望探望病了的叶县尊!” 那白役登时为之一愣,可想到赵思成的嘱咐,他把心一横,還想再继续拦阻,耳畔就传来了一個低低的声音:“别忘了,之前刚有一批狗腿子挨了打之后被革除出去,据說百姓们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下场可都惨得很!” 叶县尊快刀砍向那些殴打刘会的白役,确实让县衙中剩下的人为之心肝俱颤。所以,那白役和汪孚林四目相对,竟是情不自禁地让开了路,由得汪孚林提脚跨過门槛出来。而汪孚林前脚出来,却還回头招呼道:“要是有忍不住的,便随我出来透透气。前头衙门不肯通融,后头叶县尊那儿未必就不能通融。” 那三個憋得发慌的粮长如蒙大赦,慌忙跟了出来,那白役一個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汪孚林把人带了出来。意识到這事儿万一闹到县尊那去,绝对是個**烦,他只能硬着头皮追上去,低声下气地解释道:“小的带各位去官房就是……” 当有意拖延早堂时辰的赵思成得知典幕厅发生的這一幕,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暗骂汪孚林厚颜无耻,竟敢连尿遁也敢用县尊做幌子! 知道拖字诀暂时沒用了,他只能授意方县丞重新召见粮长们。眼见這又要开始新一轮的较劲了,不想惹事的秦主簿和罗典史已经找机会溜之大吉,就连不相干的其他六房和承发房的小吏也走了不少,和最初大堂上人头济济的样子相比,眼下汪孚林一行人再入大堂,這裡已经人空了一大半。 赵思成要的当然不仅仅是汪孚林尿急出個丑,而是要借着這一段空闲打击对方原本高涨的锐气,同时积蓄自己的气势。所以,当這些粮长重新在大堂上站定,他便先下手为强,第一個开口說道:“历来佥派粮长,从来都不容挑三拣四。今天是五月二十五,正是要开始征收夏税的时候,哪裡還能有功夫拖延?若是今天任由汪小相公你這样挑三拣四,硬指不公,日后一個一個全都如此,我户房就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不等汪孚林开口反驳,方县丞便立刻按照赵思成的目光,念起了面前那长长的单子,无非是要各大粮区额定要征收的夏税小麦、茶叶、丝绢,以及下半年要上供的物料、摊派的军费以及各种杂项银子,比如县廨公费。当听到那高达五千两的摊派公费时,十四個正儿八经的粮长全都大吃一惊,可那数字须臾而過,接下来则是各种琐碎的数字。 赵思成今天出师不利,早就对這小秀才无比提防,竟是也沒顾得上方县丞,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汪孚林。却只见其仿佛根本沒有在听,而是在和身边的吴天保嘀嘀咕咕說着什么。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敢有半点放松警惕,只恨自己与其隔着中间那宽敞地带,听不见其說的话。 终于,等到這长篇大论一念完,方县丞還来不及喝口水润嗓子,就只听汪孚林突然再次开口道:“方二尹這是念完了?” ps:目前新書榜第一,会员點擊榜第三,完爆上周三江封!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谢谢大家支持,再次谢谢两位猫兄的推薦,顺便求下推薦票装点一下点推比,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