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米行小遭遇 作者:未知 之前因为围绕粮长這一系列事情都是县城中事,汪孚林府城几乎沒逛過,如今既然卸下了包袱,他便打算去府城走走。于是,他依旧沒有坐滑竿,只带了秋枫在后头跟着,沿着县后街一路西行,从县城西和府城相通的德胜门进了府城。因为心裡压着舅舅当粮长的事,他不知不觉就停在了一家米行门口。 徽州府的夏税麦是五万余石,秋粮则是米十二万余石,這都是因为整個徽州府麦田少,稻田多。這时节麦子渐渐成熟,进入了收获季节,稻田却還早,少說還有两三個月才能熟,因此摆在米行外头的那些米麦,全都是隔年的货色。而裡头還有些山货,显然這裡也兼做這些山珍的生意。 汪孚林进去随便逛了逛,见除却木耳核桃等等之外,還有瓜子之类的零嘴,不禁心中一动。他召来一個约摸十五六岁的小伙计,问了问米麦价格,得知是一石米是五钱,一石麦是三钱五,他就随口问了一声收粮什么价,结果,那原本還算殷勤的小伙计就觑了一眼汪孚林的服色,见只是布衣少年,立刻换了一副面孔。 “卖粮?那你刚刚啰嗦什么!若是小麦,一石麦两钱四银子。大麦,一石只有两钱。” 一听到這一出一入的巨大差别,汪孚林不禁皱了皱眉。而他身后的秋枫久住城中,颇为清楚這些奸商伎俩,当即上去附耳說道:“小官人,這几年都還算风调雨顺,故而粮价低。而且如今夏税征缴在即,府城的收粮价格更是跌去了许多。” “嘀嘀咕咕什么?到底卖不卖?我可有话在先,這要卖個五石十石,也就是這么個价,如果卖百八十石,那可就沒那么高了,至少要打個九折!” 见那小伙计一脸爱卖不卖的架势,汪孚林本就是随口一问,此时更加扫兴。想想人家也就一個打工小伙计,他便懒得与其计较,当即意兴阑珊地转身就走。可秋枫见那小伙计嘴裡骂骂咧咧了两句,還翻了個白眼,想到昨天那么多顶尖生员齐集马家客栈,却一個個還对汪孚林客气万分,他仿佛又从眼下這小伙计的轻慢态度,联想到了自己从前受過的那些腌臜气上。 “你嘴裡不干不净說什么?我家小官人不過随口问问,你這怎么做生意的!” “小官人?哟,這年头是個人就敢自称官人,也不撒泡尿照照!”那小伙计虽十五六岁,一张嘴却是尖牙利齿,這会儿立刻嘲笑了起来,“就這一身布衣,也敢自称官人?” “我家小官人可是秀才!” “穷酸秀才而已,也敢在府城裡头撒野?” 秋枫毕竟只是一时气盛,真要斗嘴,哪裡及得上這伙计,竟是被噎得說不出话来。而仿佛是听出了他的口音,那小伙计更是嘿然嘲笑道:“歙县两溪南,抵不上休宁一商山。有本事就买下休宁吴氏咱家這米行,否则趁早滚!” 汪孚林见多了這种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见秋枫被這伙计一句接一句挤兑,脸色通红都快哭了,他這才沒好气地說道:“亏你還读過几年书,沒见過這种衣冠取人的嗎?居然還和人较起劲来,你空闲太多不成?走了,有什么好计较的!” 那小伙计见秋枫狠狠剜了自己一眼,就跟上汪孚林要走,顿时趾高气昂又讥嘲了几句。可不曾想就在這时候,大路上一行人簇拥着一乘四人抬的大轿過来,堪堪就停在了這一对主仆面前。扫了一眼那些随从,对府城各大家族最是熟悉的小伙计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点头哈腰地问道:“可是许老爷家的?上次送去的那些山货可還好?东家說了,若是觉着好,回头再搜罗顶尖的送去。” 汪孚林只依稀觉得這轿子和跟着的随从似乎见過,听到一個许字,他便明白了過来。果然,那窗帘须臾就被人一手打起,内中赫然是曾经见過一面的那位许家老妇。于是,他立刻主动打招呼道:“见過老夫人。” “我正好远远瞧见似乎是你,沒想到還真是這么巧。”许家老太太方氏笑眯眯地端详了汪孚林一阵子,随即就欣然說道,“择日不如撞日,我也就省却给你下帖子的麻烦,到家中坐坐可好?回头叫上你姐姐,你也给大家伙說說,昨日在县衙究竟是怎么個定风波?” “老夫人過誉了,哪是我定风波,是那奸吏自己贪得无厌露出的马脚。”汪孚林矢口否认,见方氏看着自己只是笑,他不想在這大街上继续扯皮下去,只能打哈哈道,“既然老夫人相邀,那我就厚颜叨扰了。” 方氏立刻嘱咐轿子走得慢些,她要和汪孚林一路說话,当即,這一行人竟是看也不看那殷勤的米行伙计一眼,就這么扬长而去。 被完全无视的小伙计傻呆呆地站在那裡,当秋枫临走时冲自己示威似的一笑,他终于醒悟到自己今天是昏头瞎眼,沒认准人。 自家东家在休宁县那些豪商当中還排不上号,所以如府城斗山街许家那样大家业的,往日想巴结都巴结不上,今天要是刚刚瞧不起的那小秀才多两句嘴,他东家都保不住,更何况他自己這饭碗?這下可真是祸从口出了! 方氏是位和善多话的老人,一路上汪孚林陪着她說话,倒也不觉得累。因为她并沒有在這样的大街上,问那些可能引来别人注意的话题,而是絮絮叨叨地问他的学业,金宝的学业,父子俩平日相处,尤其是对昨日汪孚林背着人从县衙后头知县官廨回马家客栈的经過,她更是非同一般地好奇。追问到细致之处,汪孚林甚至有些小小的尴尬,但更多时候是陪着年纪大的亲戚唠嗑时的随意。 “之前听人說起你收了個养子的事,我只是新奇,后来听你大姐說,又觉得惊叹。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再怎么看,過日子的终究是你们自個。昨天听說金宝居然去跪求叶县尊,你又把伤了膝盖不便走路的他给背了回去,我就知道,哪怕你们两個年纪只不過相差六岁,可当父亲的就像個父亲,当儿子的就像個儿子,天底下那些真真正正的父子,也难能這样,真是不容易。” 說到這裡,方氏往汪孚林那稚嫩的脸上多瞅了几眼,最终叹道:“你家爹娘都不在,你一個人当家作主,一关一关全都闯了過来,太不容易了。” “只是侥幸而已,再說,我也并不是真的一個人往前冲,有族裡长辈帮忙,也有友人援手,更有叶县尊一再照拂。”汪孚林不会過高地评估自己,他身后的靠山哪怕只是隐形的,但也是很重要的,程大公子也帮了很大忙。至于那不太靠谱的叶县尊,要不是借一個旗号,他這年纪哪有什么說服力?所以,他一边說一边笑了笑,最终又說道,“而且金宝更是懂事,我身边其他人也都很尽心竭力。” 方氏沒想到汪孚林在连番扬名之后,竟然還這样谦虚,顿时更生好感。這时候已经到了斗山街许家大宅,进了大门,轿夫便把轿杆从肩膀上放了下来,汪孚林原以为方氏要下地,却不想四個轿夫却是就這样二手齐用,只将轿子低低地齐肘提着,沿着长长的火巷走到底,這才最终将轿子放下地。 下了大轿,方氏对迎出来的仆妇丫头微微颔首,就這样继续一面和這年纪足可当自己孙儿的小秀才說着话,一面如同散步一般往后院走去。当听說后日状元楼英雄宴,程奎等即将赴考乡试的歙县生员還邀了汪孚林出席,她就笑着說道:“应该去见识一下,五县加在一块将近两百号人,那场面可是热闹,各方头面人物全都会露面勉励大家伙。” 汪孚林对此却有些不太理解,忍不住开口问道:“這只是乡试,不是会试,为什么這么大操大办?” ps:小伙计是某人的龙套,以后一個重要角色,回头名姓出来后請认领……另外,不要我不叫投票大家就都罢工啊,推薦票投起来吧,泪奔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