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游衙惊梦 作者:未知 当初在秦庄东家偷只鸡,西家摸只狗的时候,秦堪一定沒想到自己也有遭报应的一天。 刚迈进绍兴城的第一步,他的全部财产被偷,不仅如此,他還吃上了官司。 ——不论出门還是进城,都应该选個黄道吉日的。 “你知不知道我丢了多少银子?十二两啊!我都這么倒霉了,你居然還拉我去见官,你還是人嗎?”秦堪有些愤怒了,双手紧紧攥住了拳头。 他的心在滴血。 美女冷笑:“你明知我在追贼,不但不挺身而出,反而绊我一跤害我受伤,你還是人嗎?” 秦堪一滞,跟女人吵架不是他的强项,两辈子都不是。 呆了许久,秦堪终于叹道:“我……不是人。” 美女嫣然一笑,接着俏脸一板,不由分說揪住他的袖子往巷外走。 “你是不是人我們說了都不算,且由县尊大人判吧!” “這位姑娘,县尊大人挺忙的,不必劳烦他了,私了!咱们私了……” “你现在身无分文,拿什么跟我私了?” “肉偿……姑娘,莫扯,袖子被你扯坏了,喂,好說歹說你怎么就是不听?衙门是你家开的?” “沒错,衙门就是我家开的!不识好歹的混帐,跟我走!” ********************************************************** 秦堪发现明朝的人都很有很强的法律意识,特别是那种高個子的剽悍女人。 美女的手劲奇大,秦堪這样的昂藏男子居然怎么都挣脱不开,于是两人迎着街上行人诧异的目光,一路拉拉扯扯到了衙门。 這样小磕小碰鸡毛蒜皮的民事纠纷,绍兴知府衙门肯定是不管的,严格說来,山阴县衙也不该管,這应该是居委会大妈干的活儿,如果明朝有居委会的话。 可惜這位高個子女人今天偏偏跟他杠上了,死活要拉他见官,大有把点点火星煽成燎原大火的架势。 事情呢,其实是一件小事,可秦堪渐渐发现,這位姑娘心裡恐怕不会這么想。 一個千娇百媚,姿色倾城的大姑娘,大街上被人绊了個狗吃屎,不但流了血受了伤,而且众目睽睽之下摔得那么难看,姑娘家的面子被丢了個精光,换了谁不会恼羞成怒? 最苦的莫過于秦堪了,他有一种祸从天降的悲怆。 佛家說,凡事有因果报应,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秦堪大概属于后者,钱被偷了個精光不說,還莫名其妙吃上了官司,刚才如果人品值爆发成正数,稍微表示一下见义勇为的态度,想必现在结果大不一样…… ********************************************************** 吃官司当然是件麻烦事,秦堪這辈子最恨的就是麻烦。 县衙门口标准的八字墙,跟秦堪想象中不一样的是,县衙的仪门紧闭,左边的生门开着,也沒有两排衙役好整以暇的站着等你来打官司,更沒有电视剧裡演的那样一到门口便使劲擂鸣冤鼓,事实上衙门门口的鸣冤鼓不能乱敲的,若非天大的冤情,這面鼓還是少敲为妙,因为一旦敲了鼓,那就意味着事主不打算把事情善了了,铁了心要搞大,如果你敲了鼓却状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县令老爷必然二话不說先打你一顿板子,重则流放发配或判几年有期徒刑也有可能。 美女显然很懂這些规矩,天幸沒有做出怒敲鸣冤鼓的举动,而是很低调的扯着秦堪,从侧旁的生门而入。 门内站着一名穿着皂服的中年衙役,见秦堪二人拉拉扯扯走进来,衙役不由一呆。 “告状!我要告状!你,去把县尊大人請来!”美女的口气就像使唤家裡的仆人似的,蛮横得一塌糊涂。 秦堪冷汗刷刷的流,脸色绿得像冬天的莴笋。 丢了钱又吃官司,偏偏還碰到一個得理不饶人的女人,他觉得自己的冤情起码有资格敲鸣冤鼓了…… 中年衙役的表情很精彩,尤其是看着美女的眼神,就像看着某种生猛的野兽一般,绝对的敬畏,嗯,看来衙役认识這位美女,也就是說,美女应该经常逮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告状,已成了衙门的常客了,由此再推论一下,這位美女中年以后绝对是人们口中常說的“事儿妈”,“八婆”。 小八婆现在的气场很强大,有种睥睨寰宇横扫千军的气势,中年衙役很明显被這种气势慑服,他表情古怪的瞧了秦堪一眼,一句话也沒說,扭头便朝衙门的二堂走去。 秦堪被衙役临去那一眼瞧得浑身发毛,接着他便陷入了沉思…… 美女仍旧扯着秦堪的袖子不松手,生怕他跑了似的,扭头横了他一眼,语气很恶劣。 “喂,你在想什么?” 秦堪老老实实道:“我在想那位衙役刚刚瞧我的眼神,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他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什么同情?” “就好象……我被蛇咬了一口且医治无效的同情眼神。” ********************************************************** 沒過多久,中年衙役回来了,神态很恭敬的告诉秦堪和美女,县尊大人在衙门二堂等候。 秦堪很敏感地看出,這位衙役恭敬的神态绝对不是冲着他…… 小小的民事纠纷不可能在县衙大堂公开审理的,能在大堂审理的都是比较严重的刑事案件,秦堪還沒到那资格。 事实上衙门裡最多也是在二堂办案,而且衙门官吏处理案件一般以调解为主,想见识县太爷坐在大堂内大拍惊堂木,下面两排衙役一边叫“威武”一边使劲朝地上捣棍子的情景,除非你上街捅死几個人,或者在公众场合大骂东厂督公是一個沒有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民间士子骂皇帝已不新鲜了,骂东厂督公更有心跳的感觉),你才有跪在大堂听两排衙役捣棍子的荣幸。 美女很有一股子拗劲儿,一直拉着秦堪的袖子死不松手,二人拉拉扯扯到了二堂,二堂是衙门管理办公的地方,左右两排颇为陈旧的厢房门口,不断有衙役和书吏进进出出,自县令而始,县丞,主簿,典史等等小吏分别占了一间办公。 衙门陈旧也是有說法的,太祖皇帝在位时曾有過规定,禁绝官员奢华铺张,所以有明一代,为官不修衙是官场规矩,哪位官员若实在忍不住想拨官库银子把衙门修缮得漂亮一些,那么這位官员在漂亮衙门裡也坐不了多久,很快会有科道监察御史奏上一本,调离,降级或罢免,辛苦修缮的漂亮衙门,最终還是为继任者做了嫁衣。 按說這样的小案子,衙门只需一名书吏出面调解几句即可,最多惊动管治安刑狱的典史,那就顶天了,然而当秦堪二人走到二堂院中,却有一名衙役告诉他们,杜知县在二堂西厢房等候。 秦堪睁大两眼,吃了一惊。 這是個什么规格的待遇?山阴知县亲自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当官的闲到這种地步了? 反观美女,却是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黑亮的美眸中闪過一丝得意之色。 秦堪顾不得多想,在二堂院中整了整衣冠,神情肃穆地迈步而入,心中不免惴惴。高個儿美女却表情很随意的跟在秦堪身后,不时朝秦堪哼哼冷笑,笑得秦堪背后一层鸡皮疙瘩。 西厢房裡的摆设很简单,一面书柜,一方案牍,一名四十多岁穿着灰色锦袍的男子埋首案上书写,听到有人进来,男子這才抬头,第一眼便与秦堪对视上。 山阴知县姓杜,名宏,字渊之,弘治三年进士,年约四十许,山阴任上业已三年有余,官声甚佳。 杜宏对秦堪的第一印象尚算不错,他是文官,而且正经八百的进士及第,可谓科班出身,好名,也好利,当然,好利必须在不损名声的前提下。总之,他是典型的明朝文官。 而秦堪,生得一表人才,相貌英俊倜傥,一看便是一副文人形象,大家皆是孔门子弟,而且明朝官场以貌取人的风气颇盛,所以,杜宏对秦堪的第一眼感觉很不错。 可惜這种好印象并沒有维持多久。 秦堪還来不及给知县施礼,杜宏便看到了秦堪身后的高個儿美女。见美女脸上脏兮兮,头发凌乱地披散着,鼻唇间還有几丝淡淡的血迹,杜宏不由大吃一惊,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嫣儿,你怎么了?怎生落得這般模样?” 杜宏话一出口,秦堪的脸色也变了,变得比杜宏更难看。 名叫“嫣儿”的高個儿美女這时像见了亲人似的,眼眶一红,不怀好意的横了秦堪一眼,艳丽欲滴的樱唇忽然一瘪,无限委屈道:“爹,這人欺负我……” 秦堪倒吸一口凉气,脱口大声重复:“爹?” 话音刚落,杜家父女二人四只眼睛放着寒光,狠狠盯着他,目光很不善。 這声“爹”委实叫得不合时宜,秦堪脸色时青时红,三人在厢房内不知沉默多久,秦堪打破了沉默,悲怆一叹。 “我错了,衙门真是你家开的……” ********************************************************* PS:在網站沒安排推薦的情况下,貌似我們已挤上了分類新書榜第六名,实在让我受宠若惊,拜托诸友帮我继续保持,收藏和推薦一個都别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