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扮瘟疫甩脫追兵,衙門內施救重傷

作者:小島東岸
行至此處,傷勢過重的白攸之感到一股暖流自胸腔向上涌,不可抑制地往喉頭衝,他輕咳一聲,嘔了兩口鮮血。

  雙腿乏力的他以劍撐地,用力呼吸着。

  彼時一個倩影奔了上來,他下意識警惕地用手一擋,只聽那聲音關心又急切,壓着嗓子問道:“白攸之,你還好吧?”

  凝神聚焦,他發現竟是疏桐,這才放下舉着的手,隨即面色凝重地說:“後頭有追兵。”

  想到自己隨時命不保夕,他加快了語速交代:“適才我去劉知州府邸,發現一密室,他們在裏面祕密燒製神像,有一座新燒就的六尺神像,我想了很久,符合這個高度又可能被他們下殺手的,可能也只能是你爹。你快去報信,讓薛丞當心。”

  “啊……”疏桐驚愕,但白攸之如此虛弱,疏桐實在不忍獨自置他於如此險境。

  疏桐看他右肩胛上赫然插着一根箭,箭自後而前插入,穿透身軀,露出三角尖頭,好生觸目驚心。她彎下身子要去扶攸之起身,方觸到夜行服,手掌兼連十指被血染紅,“你……”她驚呼。

  這是他平日裏穿玄色衣裝的緣故吧,玄色深,即使受傷流血也看不出。

  “幫我把箭尾折斷。”白攸之道。

  疏桐手有些顫抖,一手捏住箭尾,另一隻手發力,咔嚓一聲折斷了多餘部分,只留幾寸在外。

  因爲疼痛,白攸之發出了一聲悶氣,緩了緩又催促道:“行了,他們來了,快走。”聲音力道堅硬了幾分。

  “行什麼行!不行!”疏桐着急地喊,“你這個樣子怎麼可能逃脫他們的追捕呢?”

  她脫下披風,嚴嚴實實地裹住白攸之,披風造價不菲,乃大毛黑灰鼠面子織就,平日御寒厚實暖和,今日裹在白攸之身上,厚厚的衣服吸住了他夜行服上的血,地上這纔沒了血跡。

  疏桐連忙攙着白攸之,向前走了一里地,追捕者失去了血跡追蹤,分成幾路朝不同方向搜索前進。

  遠遠聽着追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要順利逃脫至白府是不可能的了。疏桐四下觀望,對白攸之說:“先躲起來,我去引開他們。”

  白攸之脣色發白,卻厲聲阻止:“你不會武功,太危險了!”

  “相信我,我有辦法。”疏桐一面打開面前某戶百姓門口的大缸,一面半拖半扶地將他拽進缸內:“忍一忍,別出聲,我很快來找你。”然後蓋上缸蓋,再以一旁乾草柴堆稍加掩飾。

  《剪燈餘話》中有過類似瘟疫的描寫……疏桐拼命回憶着,所謂瘟疫,據說發病急劇,證情險惡,尋常人肯定避之不及。

  得瘟疫者初可見憎寒壯熱,頭痛身疼,苔白如積粉,舌質紅絳,脈數等。若暑熱疫毒,可見壯熱煩躁,頭痛如劈,腹痛泄瀉,或見衄血、發斑、神志皆亂、舌絳苔焦等。

  但現在正值孟秋,哪來的熱疫……疏桐暗呼不妙。

  罷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疏桐走到那戶人家緊閉的門前,從門樑上掛着的兩串辣椒上扯了幾個,放在嘴裏咀嚼,一邊嘶氣一邊扇風。

  她原路返回,準備在前端攔截追捕者,以免他們發現缸中的白攸之。

  “站住!”遠遠地便聽有人叫喊。

  疏桐開口就是:“大人,你們行行好,救救我和我爹吧!”

  爲首那人手握着刀,身披甲冑,一臉兇相,右臉頰上有一顆顯眼的黑痣,他不明所以地上下打量着疏桐:“宵禁十分,你在街上幹嗎?形跡可疑,捉回去。”

  “官大人!小女子的父親前一陣子嘔吐不止,咳嗽高熱……原以爲是厲害傷寒,沒曾想竟是瘟疫。京都的大夫都快看了個遍,人還是不行了……嗚嗚嗚嗚”疏桐演到動情之處,雙腿軟了下來,攤在地上,蠕動着向前去扒拉那男子的大腿,“看你這裝扮應是個好使的官大人,求大人體恤民情幫幫小女,小女的父親還在家等着救命呢……”

  “瘟疫”兩個字猶如兩枚驚水雷,這些個高壯的大漢們也不由自主向後瑟縮了兩步。

  “隊長,你看她,面色發紅,行爲詭異,語無倫次,倒與那瘟疫的症狀有幾分相似。”黑痣男子身旁之人嚥了咽口水,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聽罷,他捏住鼻子,眉頭緊皺,問道:“可有看見過一受傷的黑衣男子?”

  “男子?”疏桐喃喃重複着,歪着頭沉思,幾秒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好像有,原本看他在那護城河邊不知清洗着什麼,然後朝那個方向踉踉蹌蹌地去了。”疏桐一邊說一邊朝西邊指去。

  那男子將信將疑地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對一隊人馬道:“你們沿着這條路去搜。”

  隨即又對剩下幾個人道:“你們和我一起朝東邊去。”

  疏桐的內心猶如小鹿亂撞,驚險萬分,雖然人在危險中會下意識地做出極端的相反行爲以求得安全,比如在西邊藏寶物,會向人宣稱寶物在東方,但是……偏偏疏桐留了一手,白攸之在南邊藏得好好的呢。

  見追捕者走遠後,疏桐趕忙回去,扶起缸中的白攸之,將胳膊架在自己身上,半拖半扛地往前走,同時不忘警惕地四下觀察,防止追兵回來。

  彼時的他已經昏昏欲睡,神志不清。

  “喂,堅持一下,不能睡,我們很快就到白府了。”疏桐心疼地輕拍他的臉頰。

  “不……不回白府,去衙門。”白攸之虛弱地吐出幾個字。

  “是怕白老爺白夫人擔心嗎……”疏桐低聲問道。

  白攸之沒有回答,他面色蒼白,手腳冰涼。

  疏桐只得咬着牙,一步一步走着,“喂,你不能睡呀,求求你了,和我說說話吧。”她的聲音裏夾帶着哭腔。

  攸之依然沒有迴應。

  直到黑瓦高檐的衙門終於出現在疏桐眼前。

  她激動得想哭,顧不上什麼就朝裏喊:“有人嗎?快出來救命啊!”

  迎接她的只有一股冷風。

  她喘着粗氣將白攸之放入後院帶牀的閒屋,着急忙慌地要去請大夫。

  “怎麼了?”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洋洋盈耳。

  “他,他受傷了。”終於不是自己一個人了,疏桐的眼淚後知後覺地往下冒。

  謝嶼天走上前去,把脈翻眼,細細察看傷勢,“怎麼傷得這樣重?”原本在殮房苦心孤詣研究都察院御史死因的謝嶼天在睏乏中打了個盹兒,隱約聽見有人呼救,起初方還以爲是夢,起身巡查才知道是疏桐和攸之。

  “此事說來話長,你快先醫治他。”疏桐道。

  “你去準備一壺熱水。”嶼天霎時清醒了大半,立刻安排開來。

  “好。”疏桐答應道,“對了,衙門現在還有人嗎?”

  “應該有,值夜的捕快在休息室。”謝嶼天褪下裹住白攸之的披風,頭也不回地回答道。

  疏桐先急急到休息室,搖醒了睡夢中的捕快,對他說:“麻煩你速去丞相府,通報薛丞相,說有人要刺殺他,請他務必嚴加防範。”

  睡眼朦朧的捕快揉了揉眼睛,“右丞”“刺殺”這幾個詞隨便排列組合一下都是一等一的大事,他不敢耽擱,即刻出發。

  交代完畢的疏桐馬不停蹄地趕往衙門的廚房,用銚子燒了滿滿一罐開水,捎帶上一銅盆,趕回閒屋。

  謝嶼天收起平時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用不容置疑地口氣吩咐道:“我用這剪子把衣服剪開,你小心地把衣服取下,注意不要撕扯到傷口。”

  疏桐點點頭,二人極爲小心地先將箭鏃附近的衣物清理乾淨,露出整個肩胛骨。

  肩胛骨上有幾道隱約可見的舊傷疤,箭鏃的穿透傷像一個幽深的黑洞,整齊的圓形傷口,在結實的肌肉羣中顯得赫然可見,那向外綻開的創口,像頹敗中的蘭花亦或者是壓碎了的扶桑,腥腥的黑血斷斷續續地涌出,情況不容樂觀。

  “待會我拔箭,然後用紗布用力按住傷口,你負責敷藥,這一環節險象環生,九死一生,能不能挺過去就看這一步了,我們一定要快,聽見了嗎?”

  語畢,謝嶼天發力拔劍,血自傷口噴射而出,落在疏桐和謝嶼天的臉上。

  二人顧不上擦拭,加緊了手中的步驟。

  藥上好了,血也止住了,昏迷之中的白攸之彷彿依然能夠感受到疼痛,眉目緊縮。

  疏桐幾次擡手撫平他的眉,憂愁卻總是不經意間再次爬上他的眉梢。

  大概是很疼了。

  所幸他的呼吸雖弱,卻是平穩了許多。

  天已微亮,天空中出現了一抹細小的魚肚白,前去薛府稟告的捕快回了衙門,回覆道:“夫人,右丞已經收到消息了。現下薛府已增添了兩隊武裝家丁巡邏,據說丞相身邊也有兩位貼身高手保護,還請夫人放心。”

  “辛苦你了。”疏桐感謝道。

  丞相府和白攸之同時陷入危險,疏桐的心揪在了一起。

  小劇場:翌日,京都某戶人家一老嫗起牀洗漱,在門口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竟發現自家門口晾曬的辣椒串少了一截,正欲破口大罵時,幾枚銅錢在晨光中閃爍着光亮,樂得老嫗擦擦眼睛,樂不可支地拾起銅錢,用袖口擦拭。

  她那黃口孫兒就沒那麼走運了,貪玩兒的小孩在玩躲貓貓時打開了水缸,被裏面殘留的幾抹鮮血嚇得嗷嗷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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