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綵衣
或是因爲昨晚魏無羨那副畫像,聶懷桑決定趁此機會帶妹妹下山好好拾掇拾掇,畢竟妹妹長大了也需要像別家姑娘一樣美美的,否則等到了出嫁的年紀還像現在這般男兒氣那可是怎麼得了?
最重要的是,他覺得魏無羨的審美實在是太差了,自家妹妹怎麼可能那般平平無奇,他們不淨世就沒有長相普通的人好嗎!!
綵衣鎮坐落於雲深不知處山腳下,隸屬於姑蘇藍家的管轄範圍。這是一座交通便利往來客商流量極大的富裕小鎮,只是不知從何時起,這座城鎮外的碧靈湖開始出現邪物。往來的客船翻了幾回,掉下去的人卻沒有一個浮起來的。
日子久了,這傳言也就越來越邪乎,人們都說水下有東西將他們的屍體喫光了。一來二去的,來綵衣鎮的人越來越少,直接導致了這裏的經濟蕭條日子難過。
鎮民們不堪其苦,最後派代表上山向藍氏求助,藍曦臣當下便帶着弟弟一起下山除祟。江澄他們得知綵衣鎮有水祟作怪,也請求一同前去說是當做下山歷練。
所以當聶家兄妹抵達綵衣鎮入駐客棧時,藍曦臣等人早已經去碧靈湖周圍打探情況了。兩撥人一前一後住進了同一家客棧,卻愣是在一日之內沒有碰過面也算是稀奇。
然而,對綵衣鎮出現水祟藍家帶人下山除祟之事一無所知的聶家兄妹,此刻卻在綵衣鎮上來回穿梭美其名曰瞭解當地民情。說是瞭解民情,事實上卻是聶懷桑拉聶曉一家一家的逛着成衣店,以及珠翠滿目的飾品店。
作爲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聶曉承認自己本該是非常歡喜二哥要給她挑新衣添首飾的,可偏偏的,才逛了三家店鋪她便開始懷疑起自家二哥的眼光來。
那一件比一件花哨的衣服是幾個意思,還有那些叮叮噹噹,插在腦袋上根本就是想將她的脖子壓斷的玉簪、步搖又是什麼玩意兒?爲什麼女孩子一定要那樣裝扮,她現在總算明白別家姐姐妹妹爲何會碎步慢走、溫柔矜持了。
任誰穿成那副金銀玉器展覽架的模樣,都會走不動道兒的好嗎?
被哄着換了一套又一套的裙衫,聶曉已經被那些光是一條腰帶都需要埋頭整理半日,低頭低到脖子痠痛的羅裙弄得快要奔潰了。可是看着自家兄長興致勃勃又極其滿意的目光,不想買新衣服的話又被她硬生生的吞進了肚子裏。
而後,在二哥終於滿意她此刻的妝容後,聶曉被帶着從綵衣鎮的東門橫貫整條大街走到了北門,只爲了給她這身花裏胡哨的新衣配上一款相稱的腰飾——一塊兒質地溫潤的藍田玉墜子,還是兔子模樣的。
是她平日裏是太好說話了嗎,以至於每個人都拿她當軟糯糯的小白兔來着?
最終,實在是受不了藉口腿疼要回客棧休息,聶曉方纔從自家美妝狂魔二哥的魔爪下逃脫生天。
聶懷桑素來喜歡玩樂,好不容易得空下山一趟他自然是不願浪費美好光陰,所以在親眼看着妹妹進了客棧大門後他便轉身回了熱鬧的集市賞花逗鳥去了。
卻沒想,素來也不喜歡安靜的聶曉哪裏可能乖乖呆在客棧裏種蘑菇?
自家二哥前腳剛走,聶曉便扭身從客棧側門出去溜達了,畢竟若非二哥趕考似的追在身後,這綵衣鎮的風光其實還是很值得欣賞的。
沿路看看街邊攤販上的玩物,不知不覺間聶曉便已經來到了鎮外湖邊,望着一覽無遺的湖面風光,她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澈舒爽的水氣。
只是不知道爲什麼,如此美麗的湖面上竟看不到什麼人,此番豔陽高照的天氣若是能湖上泛舟水面垂釣,定是一種別樣的愜意。
想着,聶曉便決定獨自出水享受這綵衣鎮的湖光山色,她當下尋了個本地人介紹船老大租船出水,卻聽說這湖上最近不太平。想着自己不走遠就在湖邊坐坐該是沒什麼大礙,聶曉便謝絕了船老大的好意御起靈力催動船身出了碼頭。
卻不料那湖水卻是有異,她明明只御水行船在湖畔水域,卻不知怎麼的彷彿有什麼東西推着小船拼命往湖心行去。
聶曉眉峯微蹙謹慎的坐在船中央,湖面卻開始瀰漫起一陣朦朧的霧氣,距離湖心越近,那種夾帶着鹹腥味的霧氣也越來越濃重,聶曉不時地揮動衣袖撥開眼前遮擋了視線的霧氣,卻也不能盡觀湖面全貌。
船身開始顛簸晃動,先是上下起伏而後左右搖擺越加劇烈,卻又不是一般的風吹浪打導致的湖水盪漾拍,而更像是船底下有什麼東西正在翻江倒海,掀起了層層疊疊的浪潮連綿不絕。
隱隱約約的,聶曉聽見了稚嫩驚恐的哭喊聲從迷霧中傳來,分不清男女,但是很明顯的那聲線屬於孩童,
聶曉順手抄起方纔船艙內不曾動用過的竹篙朝那聲響的方位劃了過去,清河無水,她更是從來沒有劃過船,也就在前兩年隨二哥去雲夢找魏無羨玩兒時見他們做過,如今親手實踐倒是切身體會了那句‘現實很骨感’的諺語來。
都道人生有三苦,撐船打鐵賣豆腐,這耍弄竹篙子果然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特別是這湖水明顯有古怪而她非得逆着它的意思往反方向前行時,當真算是舉步維艱。
好不容易劃出七八步的距離,聶曉便看見兩隻拼命掙扎的手在前方三步開外的水中沉沉浮浮,果然是有人遇險落了水。
“攥緊竹篙我拉你上來!”
水流太過洶涌,聶曉盡力的將手中的長竹篙送到那雙手邊,那落水者似乎已經慌亂的有些迷糊,掙扎了好幾次方纔勉強抓住了她遞過去的竹篙。
“抓緊了!”
聶曉又喊了一聲,繼而雙手灌力使勁兒將那人往上拖,因着相互力道的緣故,她乘坐的小船也越加靠近了那個落水者。
然後,她伸出手攥了那人的手腕,一股冰涼感自她握了對方的掌心瞬間瀰漫至四肢百骸。
聶曉眼神驟沉撒手就退,那隻靠近看來明顯慘白到發紫的手,竟迅若閃電般反手擒住了她的指節。另一隻爪子,更是‘啪’的一聲扣在了船舷上生生抓出了幾道劃痕。
“水祟?”
聶曉心下一緊,被那不明生物攥住的指節有了瞬間的僵硬,她本欲擡腿將那玩意兒一腳踹回水中卻因着這一身極不習慣的繁瑣衣袍失了素日的水準,擰眉糾結間,那雙或許因着被水泡漲的手已經攀着船舷自水底探出了小半個身子。
披頭散髮面目猙獰,浮出水面的皮膚皆是青紫一片讓人看了不由的心緊膽顫!
當然,她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第一眼的確是被這醜不拉幾的水鬼給嚇了一跳,連帶着背脊上都爬上了細細密密的白毛汗了。
她從小膽子就大,雖然不熟悉的人都以爲聶曉是個逆來順受的小白兔,但親近的人便是知曉她本性彪悍兇殘、不服於世,比如所,最爲了解她天性的孟大哥!
所以,聶曉只是微微愣了一息的功夫,便冷下小臉擡腿一腳就踩在了那面目浮腫還故意齜牙咧嘴的水鬼臉上,“竟然裝孩童騙我,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
她也真是蠢得可以,明明只剩手臂在外的溺水者又怎麼可能還發得出孩童的哭喊聲?
水鬼怪叫一聲鑽進湖底,在聶曉船邊翻騰起簇簇渾濁腥臭的浪花。
撐了船板努力站起來,聶曉握了手中的竹篙警惕的望着水中動靜片刻後又有三兩隻大小不一的水鬼想要爬船,被她板着小臉左右開弓一陣亂打拍飛到數米開外,而後重重墜於湖底發出連天響聲。
原本聽說這湖中有古怪,聶曉還以爲不過是三兩個落水身亡的死者怨氣不散欲抓替死鬼而已,畢竟先前二哥已經告訴過她這綵衣鎮依山傍水靠碧靈湖的便利交通致富,以至於這裏的鎮民從小便是深諳水性下水如魚歸大海,所以溺水身亡什麼的根本就不太容易。
可此番接二連三的出現如此多的水鬼,讓聶曉不禁懷疑起自家二哥的消息是否靈通了。
光她方纔用竹篙子掀飛的那一堆都不止三四個了好嗎,而且,似乎還有愈來愈多的趨勢……這麼詭異的聚怨湖難怪八百里見不着一個活人的蹤影!
第七次將欲爬上船的水鬼戳下去,聶曉甩了甩有些喫痛的手腕狠狠地擰了眉頭,繼續這樣無休止的攆下去什麼時候是個頭?
聶曉眸色微凜脣角輕扯,左右現在只她一個人在這裏,便是乾點什麼殘暴的事情也不會嚇到旁人,更沒人會將她兇悍的表現捅到自家二哥面前去壞了她一貫以來的乖妹妹形象!
水鬼什麼的,既然無□□回還禍害活人,留着還有什麼意義?
腦子飛轉間她已經單手起訣一道金印打向了鋪面爬來的一隻水鬼,金印加身,那隻原本還張牙舞爪的水鬼倏然定在了半空,下一瞬便化作黑眼慘叫着消失無蹤。
“真當本姑娘好欺負,沒事兒全跑這邊兒來嚇我了!”
叨叨碎碎念間她揮動竹篙子在水面上一頓瘋狂翻攪抽打,將那些不知爲何衝着她這條小船前仆後繼而來的水鬼半數掀出了水面。水鬼之所以是水鬼,便是死於水域怨氣不滅卻又必須依仗於水來獲得力量的魅魔,只要離開水域,它們的力量便會大打折扣。
挑鬼出水而後迅速甩出七八道爆破符篆徑直將水鬼炸成了一塊一塊的肉泥,好一番動作後,聶曉身邊的水域終究是平靜了下來,漂浮着的碎肉和着湖面習習的冷風,便愈加腥臭難聞起來。
頭上的步搖因着聶曉先前的一番熱身運動早已經搖搖欲墜,她覺得礙事,當下揚手將那隻起碼三兩重的頭飾摘下來塞進腰間。
雖說不太習慣,但好歹花了二哥大價錢買的,樣式還是挺和聶曉心意。
水面再次起伏盪漾,一股比先前更加洶涌的妖氣自不同的方向奔騰涌來,將聶曉腳下的船隻顛簸的幾乎就要傾覆翻倒,她當下定神一道法訣打在船身上方纔堪堪穩住了小船。
船外浪濤翻騰,她卻是站在船心巋然不動,聶曉不由彎了眉眼暗自慶幸當年衡陽顧氏老家主與阿爹切磋法術時,自己偷學了他老人家一招千斤墜,如今看來這術法着實厲害,竟在這毫無着力點的水中也能那般的效果卓然。
否則,她指不定又要掉水裏了!
“太奇怪了,沒聽說這碧靈湖發生多少溺水死人事件啊?除了這麼些水鬼,怎麼還有如此大的怨念?”喃喃擰眉自語間,聶曉又揮了揮已經被湖水漾溼不少的衣袖撥開眼前的霧氣,或是因爲聚在自己身邊的水鬼少了許多,稍微努力點兒她竟已經能看清楚比較遠的地方了。
急促的呼喊聲斷斷續續的傳進聶曉的耳中,這一回她卻不會像方纔那般愚蠢以爲是普通的落水鎮民了,畢竟喫一塹長一智,這湖中的東西似乎比別處許多邪祟都要狡猾。
船邊一道黑影鬼魅般的一閃而過,而後是第二道、第三道……那樣的形態與遊動速度,與方纔的水鬼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
“這裏到底有多少精怪妖魅打不死?”聶曉兀自嘆了口氣朝天翻白眼,自己果斷又是出門沒看黃曆,自出了不淨世前往姑蘇這段日子以來遇到的邪祟,甚至比之前幾年試煉之外偶遇的加起來還要多!
說好的她是福星降世鴻運照頂呢,怎麼如今她覺得自己更像是個行走的招陰體到哪兒都招邪祟?話說,自家大長老到底會不會卜卦測吉凶啊?
神出鬼沒的黑影忽大忽小長短不一在船邊徘徊往返,就像是在刻意逗弄她一般讓聶曉的竹篙撲了數次空,終究,平日裏被她努力壓制下去的倔強與好勝心驟然騰起,聶曉當即御起靈氣駕着小船朝着其中一道黑影迅速的追了過去。
她倒是要看看,那水裏把自己當傻子一樣耍弄的玩意兒究竟是何方神聖!
細密寬大的縛屍網擋住了聶曉的去路,她微微擰了眉頭,伸手提起繞在船舷邊上似乎已經破開的仙家法寶習慣性的歪了歪頭。
有人在這裏除祟?
所以剛纔她聽到的叫喊聲,很有可能不是水鬼引誘替死鬼的伎倆?
所以這裏方纔可能進行了大面積的撒網捕殺,以至於有漏網之魚拼命逃向湖邊地帶偏生又撞上了看上去比較好欺負的她?
拿捕捉走屍的縛屍網捉水鬼,還在這麼大的水域廣撒網這家修士好有錢的樣子!
還不等她思考清楚該是誰家仙友在此除祟,尖銳的劍嘯聲便四面八方迴盪開來。只聽‘哐當’一聲,聶曉所駕馭的船隻似乎是碰到了水底的礁石上讓她幾乎就再站不穩。
可是沒道理,這裏已經算是湖心地帶,不該有如此巨大的礁石讓她撞上卻又瞧不見半分蹤跡。
暗猜是方纔那些行蹤鬼魅的黑影在搗鬼,聶曉皺眉舒氣四下張望間,又是幾道凜冽的劍光射向了水霧瀰漫的半空中,腳下的水浪更是越加兇猛掀起半人高的巨浪來,生生將她才穿了不到半個時辰的新衣服拍了個溼透!
比起方纔的淺水區域,這裏的戰況簡直可以稱爲驚心動魄。
聶曉忽然就想起前日被自己拍死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的姑獲鳥默默望天,果然天道好輪迴參天饒過誰啊!
腳下晃動的愈加厲害,便是再次施展千斤墜穩定船身卻也沒有太大的效果,‘砰砰啪啪’的撞擊聲自船底響起,大有不將這船鑿穿決不罷休之勢。
朦朧水霧間亂劍齊飛,密密麻麻的黑影終究是顯現出了它真正的面貌,被晃得頭昏眼花直想吐的聶曉狠狠地咬牙看了從身邊穿梭而過,還不時探出‘觸手’想要把她的船掀個底朝天的‘水草怪’當即攥緊了雙拳。
後牙槽咬得生疼,她想爆粗口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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