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出陣
距離最後一朵墨色太陽紋焰火消散在天空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可依舊未曾看見有人從那陣口出來這讓衆家宗主們又如何不擔心自己族中的子弟？
更何況，那方結界中還不時的傳來異樣的慘叫聲連綿不絕更是叫人心驚膽寒！以至於再轉頭去看高臺之上依舊從容淡然的溫若寒時，素來隱忍的衆家家主眸中的怒火幾乎要到達了頂峯。
這個溫若寒簡直是囂張到了極點，勢頭上壓百家三分不算，竟然還在比賽中堂而皇之的禍害仙門各宗族的子弟，實在是太不將百家宗門放在眼中！
坍塌爆裂之聲越加的清晰，連帶着賽場四周的看臺也似是受到了影響般開始起伏顫動晃晃悠悠。
在場的衆家女眷們本就大多深居簡出無甚見識，更何況是這般驚天動地的陣仗，當下是各個花容失色驚叫連連。更有甚者因爲害怕會從看臺上跌下，當下起身便扭頭就想跑，卻又偏偏踩了自己的裙襬跌了旁人滿懷。
於是乎你拉着我，我絆着你，不過須臾的光景間，岐山演武場四周的看臺之上便已然是亂做了一團。
石陣結界口靈氣暴動飛旋，遍地砂石花草因着那股強大力道的牽引不斷被拔起捲入，又瞬間消失在那一圈又一圈的靈力浪潮中再也看不見分毫。
賽場上各家旌旗獵獵作響，結界中那股神祕的力道越加強大，遍地砂石只在片刻間便被悉數席捲只餘光禿禿的土地。
衆家修士驚恐的看向那本只有半人高的結界入口，此刻竟覺得它似是一張喫人的獸口般，無情又強勢的欲將在場的一切吞噬殆盡般！
轟鳴之聲震耳欲聾，擺放在賽場四周的八面窮奇獸角鼓，亦是因着那股強大靈力的抨擊發出沉悶又震撼人心的響動。
砰砰——
砰——
砰砰砰——
腳下大地起伏顫動的越加厲害，四方看臺上慌亂奔走的人羣更是驚慌失措。
“啊——看臺裂開了，救命啊——”
你推我拽間，不知是誰家子弟驚叫了一身，隨後便是此起彼伏的哭喊聲不斷應和起來。
“這邊也裂開了——”
“不好了，看臺要塌了——”
“救命啊——”
然後，便有不少早已經等在賽場上的子弟慌亂奔逃於光禿禿的場地間，大地爆開的裂縫也隨着那越加劇烈的顫動漸漸拉長變粗……
有些人只顧着奔逃沒有留意腳下的裂縫，當下徑直就踩到了縫隙間栽倒在地。
大片大片的飛石斷木接連不斷朝着那結界入口鋪天蓋地砸去，‘噼裏啪啦’的撞擊聲聽得人膽寒心驚。
席下各家宗主早已是心急如焚，這番駭然的動靜也終是讓高臺之上的溫若寒有了些許的反應。
他眉峯緊蹙垂眸看了臺下慌亂不堪的仙門各宗，銳利的眸光輕掃身側的長子溫旭，那青年便是滿臉的冷然衝溫若寒搖了搖頭。
這些變故，本非他們的安排！
頭頂陰雲翻滾，眼看一場風暴將至，就在這危急時刻卻從那結界口迸發出萬千燦金色的靈光。
轟隆——
稀里嘩啦山石坍塌的聲響中，那道原本只有半人高大的圓形出口開始往四下迅速擴展放大，內裏地動山搖、走石飛沙的場景也漸漸出現在百家眼前。
煙塵升騰間，數道挺拔的身影緩緩出現在了衆人的視野之中！
人影靠近，塵囂散開！
率先映入衆人眼簾的，是一襲紫色蓮紋家袍的魏無羨和被他緊緊攙扶着的聶曉。
一襲天青色的少女另一側，雖說略顯狼狽卻端方依舊的藍忘機與她維持着三寸的距離緩緩並行，三五個藍氏子弟緊隨其後。
稍微落後幾人半步的地方，紫衫蒼勁的江澄手持長弓杏眼微凜，他冷冽的眉宇間散發着令人敬畏的寒意。
再然後，便是被兩個溫氏子弟緊緊跟隨着的溫晁，金家長子金子軒和他家門生，以及身着各色家袍滿身狼狽的別家子弟。
二三十個少年人似是剛從戰場之上浴血歸來的英雄彼此攙扶着往陣外走，每個人的眉宇間都是萬般的疲憊，以及無邊的興奮難掩。
原本還在疲於逃命的各家宗人們駐足望向緩步行來的精英子弟們，再回神時，大家方纔發現先前的震天動靜竟不知爲何已經趨於了平靜。
“妹妹！”
聶懷桑終是斂下眸中憂慮一路奔至幾人面前，卻在看到聶曉臉色蒼白更要由魏無羨攙扶似乎才能穩住身形時瞬間啞了嗓子，“怎麼了，是不是受傷了？”
說話間，他已經伸手將聶曉攬到了懷中上下檢查！
“我沒事，二哥別擔心！”
“真的沒事，可是你臉色不太好？”
聶懷桑眉心微蹙還是不放心，又將自家妹妹攬了肩背左看右瞧好片刻，直到未曾看出她身上哪兒有明顯的外傷方纔舒了口氣。“你們在裏面遇到什麼了，怎麼那般大的動靜？那個石林……怎麼就塌了？”
“懷桑兄，這件事情說來話長，我們有空再跟你解釋！”
“二哥，你先回去安撫師兄弟們！”
不等聶懷桑再追問，聶曉便已衝他柔淺淺一笑，輕蹙的眉宇間帶着顯而易見的疲憊感，卻並未多言與魏無羨、藍忘機等人轉身就走。
“師兄——”
“公子！”
雀躍歡呼間，早就等得心急如焚的子弟們也是紛紛朝自己的門族之人跑去，相互攙扶的，彼此擁抱的，總歸都是滿臉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後怕！
原本還緊張的氛圍瞬間變得溫馨，聶曉、魏無羨、藍忘機和江澄等人，卻只是簡單的和自己陣營的門人交代了兩句，便徑直朝主位走去！
少年四人昂揚闊步行至主位前齊齊彎腰，揚手衝臺上的五家宗主恭敬施禮卻並沒有人開口解釋方纔石陣中的變故！
藍啓仁正欲開口詢問，聶明玦亦是看着臺下小妹不太健康的臉色倏然起了身，卻聽賽場周圍刀劍碰撞的動靜大開！
“把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給我圍起來！”
冷冽的聲音從高臺傳來，幾人溫聲擡眸，便看見一抹豔紅戎裝的勁影自溫若寒身側的席位上竄躍而出，那人身形一閃，只在起伏間便已經立在了一羣溫氏子弟身後。
“溫大公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止是聶曉四人，連帶着方纔與他們一起從石林中險象環生歸來的別家子弟也被一一拉出了自家陣營，一行三十幾個年輕的玄門精英就那麼光明正大的被溫家人圍困在中間，而坐在高位上的溫若寒卻是視而不見見而不談，似是默許了溫旭這番莫名其妙又囂張跋扈的行爲！
“射藝演練場乃是我溫氏重要之地，爾等竟敢將石林結界毀損讓石陣崩塌，該當何罪？來人，都給我拿下！”
溫旭雙手負背冷眸橫掃，被圍困在中間的衆家子弟本已經是疲乏不堪，又加之手無寸鐵當下禁不住情緒激憤起來！
“溫公子，石陣之中怪事頻發，我們在其間險象迭生好不容易纔出來，還沒有追問溫氏是何緣由，你怎能無緣無故怪罪大家毀壞石林？”
“是啊，說好公平比試石林中卻出現妖邪，溫公子，這件事情怕是你們溫氏需要先給百家一個交代吧！”
“對，現下怎麼還惡人先告狀！”
衆少年七嘴八舌羣情激昂，本都是些十七八歲熱血少年，又都是各家宗門中最爲得意驕傲的子弟，所以比起場外瑟縮打望的那些人更加傲氣錚錚了三分。
都道初生牛犢不虎，面對溫旭的所謂罪責，這些少年皆是憤怒大過對溫氏勢力的忌憚，若非兵刃不在手，怕是早與持劍對他們虎視眈眈的溫家人打起來了！
“溫大公子，所謂捉賊拿髒，你說是我們破壞了石林結界毀了演練場，總該拿出證據來吧？”
“對啊，哪隻眼睛看見是我們毀的？”
衆人還在極力辯解間，魏無羨和藍忘機、江澄卻注意到被他們護在中心的聶曉似是很不正常的反應。
小姑娘此刻安靜的有些詭異，她就彷彿是置身事外的無關人般靜默的站在那裏，耳旁嘈雜的口角之爭也好，不遠處明晃森寒的刀鋒劍光也罷，似乎都未能入的了她的眼。
青衣少女半垂了眸子站在人羣中，任由冷風撩起她早已經被冷汗浸溼又堪堪晾乾的嗎，已然糾結成縷的凌亂長髮。
墨色青絲隨着劍拔弩張的氣氛搖曳飄散，她就那麼靜默在這一羣血氣方剛的少年郎中間站着，竟也未曾叫人看出半分的違和感來！
“哼，你們倆說，是誰破壞了石林的結界？”
並不理會衆家少年的自辯，溫旭冷冷的靜默了須臾後一指站在包圍圈外，溫晁身邊有些驚慌未定的兩個溫室子弟冷笑開口。
被點名的兩人便是由始至終都跟在溫晁身邊，又活着從石林中走出來的那兩個話又多又慫，目睹了結界中所有變故的溫氏子弟。
兩人同時一怔，又默契的轉頭去看溫晁。
“看本公子做什麼，兩個沒用的東西，小小兇靈靶就把你們砸暈了還要本公子拖着出來！”
惡狠狠的瞪了眼兩名瑟縮的弟子，溫晁漫不經心的掃了眼人羣中那無比單薄的青色身影轉頭去看自家長兄，眼角眉梢皆是掩飾不住的厭棄。
是的，那個人是他同父異母的長兄，也是溫家的嫡長子。可是那又如何，父親自小便更加的寵溺自己，便是溫旭的母親是溫氏曾經的當家主母又如何，還不是讓他娘給比下去了！
他這個兄長表面上與自己兄友弟恭，在父親面前更是對他多加照顧，可是……
溫晁眸中陰鷙一閃而逝，他猶記得先前興起說要入陣一探時，他那個好兄長將準備向父親請示的他半道給攔截了下來！
說什麼他也是時候交些朋友多歷練歷練，稟告父親的小事便交由他那做兄長的轉告了！
石林之中詭異嶙峋又殺機四伏，沒有溫逐流相隨，若非聶家那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小丫頭一路相護，他這次指不定就莫名其妙死在那莫名其妙的幻陣中了！
到時候，溫旭再把他進陣的事情藉口爲任性胡爲，將他的死隨便推在其他家族子弟身上，一石二鳥之計，既能讓他發難於其他世家，又能名正言順的除掉自己這顆眼中釘！
溫旭這個賤人，果真是好手段！
思及此處，溫晁不禁後背升騰了大片的冷汗，惱怒憤恨間，他更是不會讓溫旭的計謀得逞！
“二弟，此話何意？”
溫旭冷眸半眯輕哼一聲！
“兄長是沒聽清楚嗎，我的意思，就是這兩個廢物什麼都沒看見！”
輕笑一聲踱步上前，溫晁半昂着下巴嘲諷的看着溫旭涼涼開口，“這石林中變幻多端，愚弟，可都險些迷失在裏面了呢，兄長爲了這次的射藝大賽着實耗了不少‘心思’呢！”
“溫晁——”
“聽着呢！”
極不耐煩的翻了個白眼轉身背對溫馴，溫晁從鼻翼間重重的哼了一聲，“本公子乏得很，趕緊的宣佈結果，該滾蛋的滾蛋，別妨礙老子休息！”
狠狠揮了衣袍扭頭便走，下一瞬卻聽見長劍破風的聲響自耳邊劃過！
“把所有人都拿下，一個都不許漏！”
溫旭一聲令下，原本還只是呈包圍姿態的溫家人瞬間朝中間少年們撲了過去。
不過瞬息的光景，藍忘機、魏無羨和江澄等人已經與溫家數名修士纏鬥在了一起，根本無暇顧及身後的聶曉是否有異。
高臺之上溫若寒依舊八風不動，聶明玦幾乎是拍案而起撩了衣襬就朝臺下走，藍曦臣緊跟而上，金光善搖着摺扇還想再說兩句，卻被身後的藍啓仁略不雅正的步伐撞了個趔趄。
雖說無趁手的靈器，但好在這一回在場的少年都是各家翹楚，比起開場時的只顧肉搏的聶、溫兩家子弟，這一場看似混戰的打鬥明顯有看頭多了！
連帶着原本還緊張兮兮觀望的各家宗門，也不知怎的都遠遠站在賽場邊兒駐足側目，眼中有緊張與擔憂，更多的是興奮和一種詭異的期盼！
仙門大比，誰不想在衆家宗族前一展所長揚名百家！
“住手！本公子叫你們住手聽到沒有——”
溫晁睚眥欲裂，他扭頭狠狠的瞪了眼人羣之外滿目盎然的溫旭後衝進了戰圈，將那些舉了刀劍砍向聶曉的三兩個溫家修士狠狠摔開！
溫晁是主，那些溫家修士自然是不敢傷及他絲毫，卻又因着大公子的命令不得不一而再的衝上，於是乎原本局勢緊張的百家混戰就莫名其妙的變成了溫二公子腳踹自家修士的表演。
但凡靠近那抹青色倩影的人，總是會在下一刻，就被氣急敗壞的溫家二公子連踢帶踹的扔出戰圈去。
衆家子弟手下的動作緩緩頓住，連帶着魏無羨和藍忘機，都是滿目不可置信的盯着舉止反常的溫晁，半晌回不過神來！
這人，怕不是別有用心吧！
“小騙子你傻了嗎，先前殺兇靈的時候不是很厲害嗎，還手啊——”
溫晁背對聶曉揚手擡腿又是狠狠的一踹，嘴裏卻是罵罵咧咧，似是恨不得那一腳踹在身後少女屁股上。
森冷的寒光閃過，溫晁本能擡頭要擋，卻堪堪被迎面刺來的劍風逼得連退了三兩步都無法穩住身形！
肩頭被人自後方扣住，不輕不重，卻剛好可以讓他停穩腳步，卻是再無法躲開當面劈來的劍氣。
溫晁本能的閉眼撇頭，下一瞬卻生生的被一股大力拉着側身避開了那道凜冽的劍風！
“兄友弟恭？”
輕蔑的笑聲在耳畔響起，熟悉，卻又莫名的多了股子完全不符合那人性情的玩味與輕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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