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探究
“哪有什麼奇聞異事，都是些以訛傳訛的誇大之詞而已……”不等江澄開口，魏無羨已經滿臉嫌棄的撇了嘴角，“小可愛你知道麼，竟然還有人說你生了三頭六臂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那是怪物吧！”
駕馭水火他倒是親眼見過，淨化萬物也是千真萬確，可那也是在她被體內難以遏制的力量控制的情況下才勉強爲之，哪有傳說中的那般玄之又玄？
魏無羨可是聽聶懷桑大概的說了他家小妹天賦異稟又被父親封印的事情，不過是異於常人而已，搞得他家小可愛就不是人似的！
“三頭六臂？他們說的那怕不是羅剎吧！想來是哪位說書先生語言太豐富感染力也強，才能把我這麼個普通的小丫頭說成妖怪了！”聶曉無奈搖頭，卻終是繃不住笑出了聲。
“姑娘你……竟然就是最近聲名鵲起的瑞蓮仙子聶曉嗎？”
曉星塵語帶訝異，宋嵐亦是滿目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白衣窈窕、輕甜嬌美的年輕小姑娘。
不管怎麼看，她都似乎和傳言中攪亂岐山風雲的那個女子沒有半分相符的地方！
“瑞……曉星塵道長咱打個商量如何？這個名號，以後便不要再叫了……”
若是靈劍化形，必然是要因爲她這土上天的名號徑直自閉的好嗎？
“你就是聶曉？你、你就是那個……你怎麼會……”
這廂衆家少年人還在因爲某人新晉的名號忍笑難當，那邊被掛在房樑上的薛洋卻不知爲何忽然變得激動了起來。
少年直勾勾的盯着聶曉的臉滿腔陰戾質問她，半分沒有自己纔是階下囚的自覺。
“沒錯，我就是聶曉，清河不淨世的嫡系小姐，小字良辰……也就是你嘴裏那個……咳咳，那什麼……”
“不可能，你怎麼可能是聶曉，你絕對不會是她……你騙我的，你明明……你叫聶曉……曉、曉……”
薛洋眸色陰鷙的瞪着聶曉，他臉上毫不掩飾的惡意與痛恨，當下讓魏無羨和藍忘機同時握緊了手中的佩劍眉峯緊蹙！
分明已經將這惡劣的少年人捆縛的死緊半分再無威脅性，可這會兒那面容扭曲神色猙獰的薛洋，竟再次讓衆人感受到幾分難以阻擋的威壓。
衆人又驚又疑間，卻聽那薛洋本激動難掩的腔調竟漸漸低啞了下去，直至最後，一行數人便只看得見他張張合合的脣瓣輕輕蠕動着，卻是再也沒有說出什麼有攻擊性的話來！
“抱歉，怕是要讓你失望了，我的確是清河不淨世的聶曉也是你的主子要你除掉的人！”頷首勾脣，聶曉輕輕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從藍忘機和魏無羨中間跨步而出走到薛洋麪前，“說吧，是溫若寒還是溫旭？”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薛洋稍微收斂了些許的異色垂眸低聲迴應，“我只是看到仙子本尊，一時激動而已！”
“呵——我這張臉，怕是還沒有好看到讓你這麼個走南闖北都遊刃有餘的少年如此激動吧？月前的岐山清談會，我意外發現了他們煉製傀儡的祕密又重傷溫旭，加之在那次射藝大賽上各家精銳讓溫家人丟盡了顏面。”
輕笑一聲，聶曉衝魏無羨微微搖頭示意他無妨，“雖說不敢盡數攬功，但這筆爛賬溫若寒恐怕也是必須得算在我頭上了，畢竟槍打出頭鳥嘛，誰讓我這麼倒黴偏生在那個時候失了控！可是等了這麼久，溫家都不曾對不淨世有所動作，這也太不符合溫氏當下的作風了吧？”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什麼溫若寒什麼溫旭，那種仙門大家又怎麼是我能高攀的上的，仙女姐姐你也太看的起我薛洋了。我就是個小流氓，無父無母無親無故的無名小卒而已！”
薛洋嬉笑着賣乖，眼波流轉間竟再看不見先前的陰狠與兇殘！“仙門大家你高攀不起，仙門小家你倒是毫不留情，痛下殺手啊！”
魏無羨雙手環胸輕哼一聲，微挑眉冷笑。
“對，我是殺了幾個小仙家，不過我早跟你們說過了，這跟什麼溫氏沒有關係，純屬我的個人恩怨，仙女姐姐你要相信我啊！”
薛洋不知爲何，竟一改先前的無所顧忌可憐巴巴的看着聶曉軟糯了嗓音。
原本便只是個與聶曉年紀相仿的小少年，模樣與在場的人中龍鳳面前亦是毫不遜色，這刻意的軟了態度委屈不已的樣子的確有欺騙小姑娘憐憫心的資格。
只可惜聶曉不是普通的小姑娘，雖說心善卻也絕不氾濫，更遑論還有魏無羨、藍忘機和江澄等人，以及對薛洋的性情算是摸了個門兒清的曉星塵和宋嵐在場守着。
“那你告訴我，是什麼樣的個人恩怨要你以這般兇殘的手段滅常氏滿門？生而爲傀爲你驅使，死了也要縛靈於此永遠不得逃離？”
聶曉見薛洋口舌伶俐的顧左右而言他，當即從善如流順着薛洋的話問下去，卻見方纔還渾身是戲的少年忽的就沉下了眸色。
那是一種回憶過往時真情流露的掙扎與痛楚，雖說只匆匆一瞬便立刻消失，聶曉卻還是極其敏銳的捕捉到薛洋眸底竭力壓抑的那抹怨恨與憤慨。
若非恨入骨髓銘心刻骨，便是再怎麼擅於僞裝的人怕也是演不出那般天衣無縫的神情來吧！
這少年和常氏之間，怕是當真有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過往呢！
“沒什麼，殺了便殺了，你們這些名門世家的公子啊，也不過是道貌岸然而已，表面個個心懷坦蕩，其實內裏包藏禍心。”少年很快從失態中恢復了平靜，他瞥了眼前站成一圈的衆家少年滿腔漫不經心。“我殺他們不過是我的私人恩怨，而你們，誰敢說自己手中從未沾染過別人的鮮血嗎？不過是我殺得多點而已，他們的修爲不如我就死在我手裏，技不如人有什麼好怨的？諾諾諾……遇上你們我不也得認栽嗎？”
“巧言令色，我們殺的都是大奸大惡之徒，怎麼能與你的是非不分、泯滅人性相提並論！”江澄聞言大怒，魏無羨當下伸手拉住了他無聲搖頭。
“算了，他身上肯定是沒有了，要不然咱們分頭去找找看！”
他說的，自然是去常府宅院搜尋陰鐵的下落，畢竟藍忘機先前表示過，這常府的確有使用過陰鐵的氣息。
加之薛洋對自己被擒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就顯得格外雲淡風輕，魏無羨認爲這人越是淡然，便說明他早已胸有成竹知道他們在他身上找不到陰鐵，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大家便決定分頭在常府大宅裏四下搜尋一番。
“要不要一起？”
詢問聶曉時，藍忘機的目光是停留在大廳正中被吊着的薛洋身上的！
這些渾身邪氣的少年總是給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他姓薛，便很有可能與他們所追查的陰鐵有極大的關係，而且他看聶曉的眼神總讓藍忘機有一種莫名的危機感！
“不了，我想休息一會兒，順便看着他！”
聶曉笑笑婉言拒絕，而後在大廳角落尋了一塊乾淨的位置盤腿坐下。
“也好，不過莫要與他說話，等我們回來再議！”哽噺繓赽蛧
藍忘機微微蹙了眉頭不放心的交代道，總覺得，這薛洋對小姑娘是不懷好意的！
“好！”
聶曉乖順點頭目送藍忘機離開祠堂，輕蹙的眉峯卻愈加的糾結了起來！
她腦子裏有太多的問題一時間梳理不清，很需要一點兒空檔來讓自己冷靜下來思考清楚，她實在是怕自己一個腦子不清醒或許就會誤了大事！
那詭譎莫測的柳哨聲，分明未曾修習過劍道的她，卻偏偏對薛洋這個初相識的少年人所使用的劍招頗爲熟悉，還有雙蓮掛墜對陰鐵的反應，以及那薛洋透過自己去看另一個人的目光！
這一路以來所發生的一切似乎都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它們環環相扣卻又無法貫通，所有線索的指向都讓聶曉再三懷疑起自我來。
還有那首童謠……
東蒔花，西天舞，藏人在雲中，還有最後那句，什麼東西歸玄武？
前兩句隱喻兩片陰鐵碎片的所在之處，那後面肯定也和陰鐵脫不了干係，可是藏人在雲中到底作何解釋？姑蘇藍氏的那一塊，是否也被蘊含在這首童謠裏？
藏人……
雲中……
爲什麼要藏人在雲中，雲中又是什麼地方？
雲中？
是……雲深不知處嗎？
眸中欣喜閃過，姑蘇後山寒潭中藍翼的殘識封印了一塊陰鐵碎片，這雲中不就是指代雲深不知處麼？
可是那藏人又是何解？
藏人……常人……常？
常氏？
原來是常人而非藏人？她竟然很可能是聽茬了……
果然這裏曾經封印了一塊陰鐵碎片，只是再一次被溫家的人捷足先登了麼？
“小可愛？”
兀自沉思間卻聽到那邪性少年甜膩膩的嗓音，聶曉怔愕了一息後方纔回過神來！
“誒，跟我說說話唄，你看我被吊在這裏沒人理會，多可憐啊……”
“小可愛姐姐，仙女姐姐？”
薛洋被吊在常氏房樑上已經快大半個時辰了，雖說仗着有靈力傍身，卻也架不住高舉雙手那麼久，此刻他看上去的確有些疲憊的模樣！
“仙女姐姐我好餓啊，能不能給點兒喫的，死刑犯死前也能給斷頭飯是不是？”
“仙女姐姐我手好酸啊，行行好給我鬆開一點兒唄……”
“仙女姐姐跟洋洋說說話吧，洋洋一個人吊在這裏好無聊……”
少年鍥而不捨，單手托腮歪頭去看他的聶曉被這一聲甜膩過一聲的話逗得哭笑不得！
“仙女姐姐……”
“爲什麼忽然叫我姐姐？”聶曉擡眸揚笑，看着那嘰嘰喳喳嘮叨不停的少年挑眉戲謔，“方纔，不還是小可愛小可愛的胡亂調戲麼？”
“仙女姐姐你肯跟洋洋說話啦，真開心……姐姐芳名動天下，這麼厲害的人洋洋自然要尊重啦！”
終究是得到迴應的少年雙眸放光脣角上揚，兩顆尖尖的小虎牙讓他本就稚嫩的臉上更加天真無邪起來。
聶曉微微怔愣，不知爲何看着這張年輕的臉她竟會莫名覺得心悶，酸酸澀澀的感覺隨着胸腔的起伏緩緩蔓延至四肢百骸。
垂眸無聲輕嘆，她起身走到少年面前攤了攤手，“感情你還是個看人下菜碟兒的，知道誰惹得起誰不用怕！諾，這次趕路走的急身上也沒帶什麼好喫的，櫟陽城的薑糖要不要？不過，這糖回口可能有點兒辣！”
“要要要！仙女姐姐你餵我唄——啊——”
少年孩子氣的長大了嘴巴，一雙噌亮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聶曉手中裹了牛皮紙的糖連連眨巴。
那乖順討糖果的模樣，忽然就讓聶曉想起了她們家表出三輩兒之外的那個三歲的妹妹，偶爾來不淨世串門兒時，也是這麼滿臉渴求的盯着自己手中的糖果糕點可愛的緊。
“啊嗚，好甜，好喫——原來仙女姐姐也喜歡喫糖啊，洋洋小時候可愛喫糖了……”
少年本雀躍的聲音忽的消弱了下去，聶曉疑惑擡眸，便見薛洋正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的臉眸底似有隱隱水光在泛濫。
這心狠手辣的少年，居然眼紅了？
“薛洋，蕭玲瓏是你什麼人？”
“什麼？”
“我說，蕭玲瓏是你什麼人？”
聶曉又輕聲重複了一遍，可這猝不及防的問話明顯超出了薛洋的預料之外。他眸子圓瞪盯着眼前的白衣少女，尚未嚼碎的糖塊被包裹在他稚嫩的腮幫子裏脹鼓鼓的凸出老大一塊，看上去格外無辜又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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