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寒潭
雖說修爲高深卻苦於早已中了溫氏符火中所淬入的毒，且溫旭年輕力壯招式又專橫霸道，沒過幾招藍啓仁便已經體力不支敗下陣來！
“你叔父當真是固執到糊塗，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就該隨那些門生一起先退入寒潭保存實力。如今好了，一個都沒跑掉！”
聶曉秀眉緊蹙真是被老古板的執拗慪到快吐血，藍忘機卻在這時略大力的捏了她的手心抿脣搖頭。
“趁機到叔父身邊去，將他們帶進結界！”
“可是……”
沒來及問清楚他要做什麼，藍忘機已經鬆開聶曉的手揮袖喚出了忘機琴騰身而出，只在眨眼間，那抹修長的身影便已經飄飄然落在了雙方陣營間將藍啓仁和一干子弟護在了身後。
“忘機——”
藍啓仁面露欣喜，少年側目看了眼被門生們攙扶着的藍啓仁微微頷首，又瞬息轉眸正對前方虎視眈眈的溫家修士和溫旭，渾身的冷冽之氣一時間暴增，激得溫旭也不禁後退了兩步狠狠擰眉。
“藍忘機？”
被一記弦殺術震得倒飛三丈再被他肅然的氣死震懾須臾，溫旭鷹眸半眯，他冷冷的睨着從天而降的藍忘機眸中嘲諷之意幾乎就要溢出眼底！
彼時溫家其餘的修士也陸續跟了上來，他們手持刀劍氣勢逼人的聚在溫旭身後，個個面目猙獰神情兇惡，讓躲在灌木之後本伺機而動的聶曉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不對，很不對勁，爲什麼會這樣？
爲什麼溫家個個戾氣如此之重？爲什麼本該一心向道、清心寡慾的修仙之人這會兒卻悉數持刀攜劍，一副恨不得要喫肉嗜血的怨毒模樣？
這不應該的，可是爲何她一時間竟理不清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給我殺——”
聶曉還在猶自沉思間，卻聽溫旭一聲令下，他身後百十個溫家修士當即揮劍蜂擁而上朝着藍忘機圍攏了過去！
鏗——
忘機琴乍響，殺聲震天的溫家修士接二連三的弦殺術震得倒退連連再難以上前。
聶曉也不敢再多耽擱，當下趁着混亂急奔到藍啓仁一衆身邊，借了硝煙塵土的隱蔽拽着藍啓仁的胳膊就往身後的結界跑，“藍先生，先進入結界再說！”
“是你？”
藍啓仁一臉驚詫，目光卻是不由自主的掃向正和溫旭打的難解難分的藍忘機！
“來不及了，先撤進去！”
見藍啓仁固執依舊不肯撤，聶曉又氣又急，當下攥了老古板的胳膊就將她往寒潭的方向拉拽！
“不行，忘機、忘機……”
“別忘機了，您繼續留在這兒纔會讓藍二公子分心，蘇涉，扶藍先生先走！”
恨不得將藍啓仁一手刀劈暈扔進去，面對老古板的聶曉簡直急的要跳腳，一旁因着聶曉的突然出現也明顯怔愣了的蘇涉聞言慌忙上前將藍啓仁攙扶着，與聶曉一左一右不由分說將藍啓仁徑直往石壁方向的結界裏推。
身後喊殺聲震天響，幾十個藍氏子弟彼此攙扶拖拽着逃進了結界，眼見藍啓仁已經被推了進去再也看不見身形，聶曉這才微微舒了口氣抽空回頭去看了還在同溫旭纏鬥的藍忘機！
“良辰小姐快進去吧——”
蘇涉滿臉惶然的四下張望，危急時刻也顧不得禮數，少年徑直拉了還頻頻回頭去看藍忘機的聶曉朝結界裏跑，下一瞬手中卻是猛然一空。
身後傳來‘砰’的一聲悶響，蘇涉本能回頭循聲望去，便看見被結界重重彈飛出去的聶曉跌坐在地。
胸口倏然的悶痛感讓聶曉禁不住眉峯緊蹙，下一刻，喉間腥甜便是遏制不住的溢出脣角緩緩下滑！
弦殺術——
猝然想起當初與藍忘機、魏無羨一同誤入寒潭時，自己也曾被藍翼留下的古琴以此祕術攻擊，聶曉當下無聲苦笑，見山壁前同樣未曾進入寒潭，只知愕然回頭看着自己的蘇涉聶曉忍不住大吼，“愣着幹什麼，還不快進去！”“可是良辰小姐——”
“我進不去的你別管我，快走！”
聶曉又急又怒，又一口瘀血再次涌上喉頭，在她鼻翼間生生泛出濃烈的腥甜氣息來。
身後廝殺聲越演越烈，聶曉忍不住頻頻回頭去尋藍忘機的身影，再轉身時，卻看見那個素來靦腆又謙恭的少年似是發了狠般咬牙握拳，而後徑直朝着自己跑了過來。
蘇涉伸手拉起跌坐在地上的聶曉，少年滿臉青白交錯間嘴裏卻是念唸叨叨，不知道是在解釋自己的不自量力，還是在自我鼓起，“小姐救過我，我不能丟下小姐自己活命，要走就一起走，要死也一起死！”
少年帶着受傷的聶曉跌跌撞撞的躲過身旁溫家修士的刀劍，身後依舊轟鳴不斷、飛石四濺。
“蘇涉我進不去的，你別管我，能活一個是一個你聽到沒有——”
沒有藍氏的抹額，藍翼留下的琴便是會毫不留情的攻擊她，就算勉強進了結界也會被弦殺術擊殺，聶曉知道這個道理，她猜測身爲藍氏門人的蘇涉或是亂中驚慌纔會忘記，當下忙高聲提醒他。
身後琴聲忽而大造，漫天煙塵幾乎在瞬間便將整面石壁隱藏其中。
迷濛中溫家的修士竟寧殺錯不放過抓到人就砍，甚至不管是否是藍家子弟，亦或者是他們自己的人。
忽而臂上一緊，聶曉警覺出手欲還擊，卻被來人一把擒住了手腕拖進對方懷中。
“是我！”
藍忘機清冷的聲線在耳邊響起，下一息聶曉只覺得自己的手腕被什麼緊緊束縛，她人也被藍忘機握了手牽着朝石壁裏奔去。
刀光劍影中，聶曉恍惚似是看見了一抹純白人影擋在她和藍忘機身後，將溫旭等人堵在了石壁之外丈餘的地方。
“忘機——”
“叔父！”
寒潭洞裏與當年他們三人離開時別無二般，連帶着藍翼留下的那張白色古琴亦是原模原樣的擺在那裏。
待藍忘機半攙半抱的將聶曉帶進來時，藍啓仁已經端坐在石臺後滿目擔憂的朝他們望了過來！
兩人連忙上前見禮，再看藍啓仁身後或坐或立的門生們亦是受傷慘重，藍忘機緊緊擰起了眉頭久久未曾開口。
“叔父，兄長和父親呢？”
藍忘機將聶曉扶坐在一旁的臺階上，終究是滿臉憂心朝藍啓仁追問起父兄的安危來！
“我讓曦臣帶了重要的藏書先離開，你父親閉關未出，想必溫家的人也進不了密室暫時無憂。”
“其餘長輩……”
再三環顧四周，藍忘機忽然發現進入結界暫避的竟悉數是門中年輕子弟，卻並未看見族中其他峯的長輩當下越加擔憂起來！
他藍氏門生子弟數百，如今躲進這寒潭的也不過了了數十，那其餘的豈不依舊危險重重？
“藍幽帶着三峯子弟躲在清靜峯未曾露面，山高路陡，且清靜峯素來與俗世沒什麼交到，加之你那些叔伯長老常年駐守藥宗不出，溫旭怕也不會上去……”藍啓仁輕咳一聲，終是勻了氣息後方才繼續說道，“溫家此次上山不過爲了洗劫我藍氏藏書閣，想毀了陰鐵的線索，而後逼迫我交出內門子弟去岐山爲質子，雲深不知處這麼大，他們想要徹底打垮藍氏也並非那般容易！”
藍啓仁話已至此，藍忘機凝重的臉色這才稍稍的舒展了幾分。
“良辰，你這丫頭怎麼會……”
藍啓仁的目光終是落及牽繫着兩個人的抹額上，他眸中異色閃過，再去看自己侄兒時，卻見他神情自若並無半絲解釋的意圖。
腦中倏然閃過當日岐山風雲突變時，他素來冷靜自持的侄子對眼前這丫頭……藍啓仁驟然覺得心梗嚴重，加之溫氏符火之毒未解當下便似是要一口氣提不上來了。
“別別別，藍先生您不至於吧，我就這麼讓您老人家生厭啊？”
她不過是在情急之下推了老古板幾把，又聯合他門中子弟硬生生將他送進了寒潭動不給藍忘機添亂而已，不至於就這麼被她氣到吐血吧？
“叔父——”聶曉一句無心之言，逼得藍啓仁將快要噴出口的老血給硬生生嚥了回去，藍忘機連忙上前伸手扶他，而後，衆人便聽見石壁之外溫旭跋扈張狂的喊聲。
“藍忘機聽着，交出陰鐵，否則我就把雲深不知處所有弟子全殺了！”
溫旭話音未落，石壁之外便傳來一連串的痛呼哀嚎聲！赫然是走在最後阻截溫家修士，給大家拖延時間進結界的幾名外室門生。
“蘇涉、蘇涉沒有進來——”
聶曉猛然從石階上彈起，下一瞬卻又捂了悶堵的胸口狼狽跌坐下去。
“曉曉，冷靜！”
“他是爲了救我，才留在後面的！”
“我知道！”藍忘機按住她微微顫抖的肩頭安慰着，語調之中卻是遏制不住的憤怒，“你自己也受傷，救不了他！”
“我、我知救不了他……”
分明可以躲過一劫，分明那少年不該是好勇逞強的人，只是因爲自己救過他一次，那少年便是願意在這般危機的關頭爲拉她一把而舍了求生的好時機！
她……
等等，她方纔眼角的餘光瞥見一抹白色身影，可那身量看上去卻並不是蘇涉！
“怎麼進去？”
石壁之外又傳來溫旭的質問聲，須臾過後，一道顫抖的嗓音方纔弱弱響起。
“我、我是外門子弟，我不知道啊！”
還在回憶自己到底看見了誰的聶曉眸光驟亮，這聲音她聽出來了，就是蘇涉！
“我再問一遍，怎麼進去？”
“我、我……”
石壁之外被長劍架頸的蘇涉渾身發抖，就在方纔，他看着身旁同門師兄滿臉憤慨的吐了溫家人一口唾沫，轉眼便被一劍封了喉，本就生性怯弱的蘇涉當下更是嚇得魂不附體了！
‘抹額’二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可是一抹天青色的倩影倏然閃過蘇涉的腦海，他想起當年在碧靈湖上，那略顯狼狽的少女衝着自己笑的眉眼彎彎。
她不曾笑話他不自量力催劍入水卻召不回來，還稱讚他處變不驚不懼風浪，更是對他不曾如別的世家子弟那般頤氣指使輕賤鄙視。
就在方纔，她還滿臉焦急的讓他不用管自己要他先跑！
蘇涉這一生都在和別人比，一次次的被現實打臉、踐踏，他自覺沒什麼人是真心、平等的對待於她，可是這會兒面臨死亡，腦海中竟頻頻閃現過那張清麗出塵的俏臉。
便只是泛泛交，她也能在很早之前一口叫出自己的名字，而且從來不會將他和別的藍氏子弟認錯，回回相見都是那般的尊重甚至是維護。
如今她就在裏面還被弦殺術重傷，若是讓溫家的修士衝進結界裏，那她定然難逃一劫！
便是能勉強苟活，卻也少不得要受到溫氏那一羣人面獸心的禽獸欺凌、侮辱……他怎麼能爲了一線存活的機會，去讓聶姑娘身陷險境！
思及此處，少年人素來膽怯的目光中陡然騰起了幾許倔強。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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