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薛洋
雖說此刻氣氛不太適合攀親認故,聶曉卻也沒忘記發揮她天然呆的本質,秉承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宗旨繼續追問薛洋,畢竟搞清楚了關係才能好好處理薛洋的問題。
“呵,看來你當真是腦子有問題失憶的徹底……”
坐在爛磚碎瓦堆裏的薛洋側目嗤笑一聲,在看向聶曉的目光裏竟破天荒浮上了幾許挫敗之意!
“你連這個都打聽到了,薛洋,既然是血親那你更不因該爲非作歹,看在你母親的份上,你……”
“夠了,你拿什麼資格教訓我?當年若非你拋棄我一個人逃了,我會變成今天這樣?十來年不見,沒想到你竟然成了世家大小姐受萬千寵愛於一身!啊對了,說起你那個高門大戶的家……”眸色皺沉怒極打斷聶曉的苦口婆心,薛洋卻又似是想到了什麼好玩兒的事情微微挑眉,“現在似乎也不太好了,溫晁帶人上不淨世找茬兒,好像死了好多人吶,嘖嘖……貌似比起這白雪閣也差不了多少。對了,我記得你們不淨世,好像原本就沒多少門生吧?”
“你說什麼,溫晁帶人上不淨世?!”
聶曉握劍的手猛然一抖,果然,不淨世也沒能倖免於溫氏的突襲嗎?
沒想到溫家的速速如此快,那溫旭前腳上姑蘇溫晁後腳就進了清河?這般囂張跋扈,溫若寒是要明着與天下百家爲敵了嗎?
“對啊,你那個名動百家的長兄赤峯尊,據說還被化丹手重傷了,你也知道溫逐流那一手毒辣手段的厲害,無人能在他的手下全身而退的!”
薛洋單手撐地自一堆磚瓦中爬起來,他隨意的拍了拍滿身的灰塵漫不經心的開口。
“我大哥被溫逐流打傷?”
聶曉情急收劍,正想靠前些再追問詳情,一旁的宋嵐卻是及時開了口。
“聶姑娘且慢,薛洋生性狡詐、詭計多端,姑娘莫要被他亂了心神!赤峯尊威名赫赫,哪裏是能輕易被人傷到的?”
宋嵐一句話如明燈點醒了慌亂的聶曉,她當下也收斂了心神冷視着前方一臉慵懶的少年擰眉,“薛洋,你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諾,就知道好姐姐你不會信!”無趣的撇了嘴角少年眉峯輕挑,下一瞬又似是忽然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般衝她神祕一笑,“啊對了,你那個孟大哥……就是那個小矮子,他被攆出不淨世了好姐姐知道嗎?還是帶着傷走的,這麼長的一把劍穿胸而過,若非命大,肯定就當場嗚呼哀哉了!”
“孟……”
聽到孟瑤重傷離山,聶曉當下急紅了眼,握着拂雪的力道也倏然收緊了幾分!
“是你那好大哥攆走他的,知道爲什麼嗎?因爲他殺了人,殺了那個叫木聲的兵馬總領……”不等聶曉開口追問,薛洋索性直接告訴了她,“知道他爲什麼殺木聲麼?自然又是爲了你!”
“你胡說八道,孟大哥修爲低淺根本不可能殺得了木聲,就算他喝醉了也辦不到!”
木聲雖說混蛋卻也是修爲不低的武將,否則也不會穩坐不淨世總領的位置那麼多年而未曾動搖。若要說殺他,除了大哥就連聶曉她自己,在不動靈力的情況下也是很難於百招之內將其斬殺。
“修爲低沒關係啊,有我幫忙啊!你那孟大哥就只拿着劍,對準那個木聲的胸口戳下去就好了!”
薛洋衝聶曉攤了攤手一副自我邀功的模樣笑得燦爛,聶曉卻是聽得心下一涼。
薛洋下三路的手段她也見識過不少,櫟陽常氏爲了逃走時便朝他們撒過一種白色粉末,這不,宋嵐也剛遭了他的‘歪門邪道’導致目不能視了麼?
“我還是不信,孟大哥萬般羞辱皆能忍,就算木聲前日對我不敬我卻也是以牙還牙,根本不至於讓孟大哥殺了他爲我出頭!”
在聶曉心中孟瑤從來都是最溫柔知禮、謙恭遜達的人,是絕對不可能去輕易殺人的。他自是知道她的長兄痛恨濫殺無辜之人,便是再怎麼惱怒木聲的爲人也斷斷不會自毀前程,絕對不會!
“那如果,是那個木聲找我合作,要我將你和藍忘機回雲深不知處的消息帶給溫家,讓溫旭不擇手段的把你永遠留在外面芳魂難歸呢?”
薛洋笑得邪魅撩人,聶曉卻是因着他這番話瞬間驚起了渾身冷汗。
“他真這麼說?他竟然想勾結溫家人致我於死地?這個混蛋木聲,我那天就該多揍他幾拳我……”
憤懣的低咒聲驟停,聶曉尚泛着豔紅的瞳仁裏倏然閃過幾許悲痛難掩,若薛洋所言非虛木聲便已經身死,如此,再去追究他的所作所爲又有何意義?
“心軟了啊?”薛洋輕嗤一聲笑得不置可否,“他如此出賣你想要置你於死地,沒想到,他死你竟還會難過?”
“你懂什麼?便是貓貓狗狗養久了也會有感情,你若被自己養的狗怒極咬了一口,難不成還真捨得殺了它泄憤?”
雖說自小便與木聲不對付,但畢竟是同門一場她後來也多次‘報復’了回去,說起來,面對木聲多年的刁難聶曉也從未喫過虧!
現在聽到他死了還是因爲自己被殺,更是讓素來穩重淡然的孟大哥爲此雙手染血,聶曉心中自是百味陳雜難過的很!
“嘖嘖,被名門正派養了十來年,倒是當真像個心慈悲憫的大小姐呢……”薛洋嘲諷般的瞥了面色凝重的聶曉一眼,搖頭晃腦間似是對她的反應很是怒其不爭。
“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爲什麼不問我,有沒有跟溫家告密,有沒有說你在雲深不知處呢?”
少年眼尾上挑斜了聶曉一眼饒有興致的笑問,聶曉微微擰眉,眸底流光逡巡終是嘆了口氣,“說與不說有何區別嗎?”
總歸藍氏受襲傷亡慘重,她拼着失控的危險卻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幫到忙?
“怎麼沒區別?我告密你斷然會恨我,不說,你便是欠着我一個人情!雖說原本都你欠我的還不清了,但是能再讓你多欠我幾次,讓你再愧疚一些,也是好的啊!”
薛洋吊兒郎當的晃了手中降災緩步靠近,原本還垂手悲傷的聶曉卻倏然抖手,拂雪散寒堪堪架在了薛洋的脖頸上劍芒凜凜。
“你便是不說,溫家人也不會放過仙門百家,更遑論是我一個小小女子?如此,我又憑什麼覺得欠了你,要莫名愧疚?薛洋……”微微頓了一息,聶曉輕喚一聲少年的名字無聲勾笑,“從小我二哥便說我單純不開竅,卻不代表我當真笨的緊,是非黑白,我聶良辰由來都拎得清楚!我不管你我是表姐弟,還是堂姐弟,我只知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犯下累累血債、罪孽深重還不知悔改,便是爲了蒼生黎民我便也是留不得你了!”
一顆糖的情分,終究是到此爲止!
話畢長劍揮出,拂雪劍芒鋒利瞬間劃破了薛洋喉間的皮膚,若非他身手敏捷反應又快,指不定已經在宋嵐這柄靈劍下喪了命!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似是沒想到聶曉當真會對自己出手,薛洋滿目複雜的摸了摸受傷的咽喉繼而一陣狂笑,他面容扭曲的瞪着渾身肅殺的聶曉一字一頓咬的憤恨,“表姐弟不行,堂姐弟也不管用,那,若是親姐弟呢?一母同胞雙生落地的那種,夠不夠格讓你放我一碼,啊,好阿姐——”
“薛洋——”
一聲‘好阿姐’讓聶曉腦中連日緊繃的神經瞬間繃斷,赤眸皺沉眉眼帶煞,聶曉渾身的殺意在這一瞬倏然暴動起來。
溫氏符火淬毒,日前她心憂百年仙府會被焚之一炬,焦躁怒極之下強行運轉金丹聚水滅火不成,竟陰差陽錯將滿山符火盡數吸收導致自己被焚天之力浸染,方又變成如薛洋所言一副山精妖女般狼狽不堪的模樣!
後來又發生了什麼聶曉其實都不大記得了,只在清醒時,發現自己竟渾渾噩噩下了山奔走於荒涼僻靜的山道上。
那時候她格外擔心不淨世會如姑蘇那般出事,便也再沒有顧得上雲深不知處,總歸溫氏已經撤離她留下也幫不上忙,索性就一路朝着清河的方向趕路歸來。
體內符火之毒便一直被聶曉強行壓在丹府之處,一路來她都承受着火毒侵蝕金丹的痛楚。此刻卻因着薛洋的一聲‘好阿姐’激的聶曉失了沉穩,聽他說着‘一母同胞雙生落地’的話,雖然心下竭力的辯解那不過是薛洋爲求活路而隨口編的謊言,可端端的不知爲何,聶曉竟當真被這些‘謊言’輕易動搖了心神。
丹府之痛更甚,本就微乎其微的靈力亂竄間,她睚眥欲裂的怒視了眼前黑衣少年良久,方纔逼出一句,“你胡說八道!”
宋嵐早已經驚愕的說不出話來,他摸索着似是想要起身,身旁氣若游絲的師傅卻是一把攥住了宋嵐的手喃喃低語。
“我胡說八道,呵……我騙你?”薛洋一改方纔的輕浮囂張眸中染淚,他自嘲似的又嘆又笑終是忍不住大吼,“你跟阿孃長的一模一樣我怎麼可能會認錯——”
院中倏然寂靜無聲,本是無風之地,聶曉被血色暈染的長髮,此刻卻如那日雲深不知處漫天大火般上下跳躍翻飛。
“那年薛氏滿門被迫害,阿孃拼死將我們送到安全的地方,你答應她會保護我……可是轉身就一個人跑了!我哭着求你別走,求你別丟下我可你頭也不回……你說過你死都會保護我的……阿姐,這麼些年你竟然不記得洋洋了,洋洋好傷心啊……”
少年的臉上破天荒的出現了幾許認真的痛色,他腔調顫抖的哭訴着‘她’當年的背叛,若非深知薛洋的性情,聶曉怕是立刻就會相信了他的話。
可是,便是知道他的爲人,聶曉的心念卻也開始動搖了!
那句‘別丟下我’,那句‘死也要護着他’,這些年來當真不止一次的出現在她午夜夢迴中繚繞不去使之念念難忘!
可是她分明是聶家的孩子沒錯,有出生文牒爲證,還有聶氏的宗譜……
不,她沒有親眼看過聶氏的族譜,不知道上面是否真的有聶曉這個人?即便當真是有聶曉,可是文牒、族譜是死,而她這個人卻是活生生的,會跑會跳……
甚至的,會被李代桃僵!
腦中畫面破碎紛雜讓聶曉倏然頭痛難當,可是她依舊不肯相信薛洋的話,一邊是相處十幾年的兄長信誓旦旦的說她是聶家的孩子,一邊卻是奸險狡猾的惡童花言巧語,她合該是相信兩位兄長和族中長老纔是!
可是,木聲曾在憤怒中說所有人都知曉,十年前父親從外面將她這個不知來歷的‘孽種’抱回了不淨世!
所謂空穴不來風,無風不起浪,如果當真她的身份沒有半絲問題木聲爲何要這麼說?
爲什麼誰都不選偏偏總是跟她一個小姑娘槓了這麼多年?
“我不信,我姓聶,我是聶家的女兒從來都是,我父親是聶藏鋒我娘是蔚云然,我……”
頻頻退後間拂雪墜地,聶曉嗓音哽咽喑啞,再擡眸時她已然是淚流滿面。
“你爹姓薛叫薛正風,你娘叫蕭玲瓏,你是薛重亥的後人!”
薛洋咬牙切齒,他惡狠狠‘糾正’聶曉,“你別自欺欺人了,這些所謂的名門世家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僞君子!當年薛家先祖被五大家族圍剿,就是因爲薛家擁有陰鐵這個至寶招來眼紅!我們爲什麼會家破人亡還要躲躲藏藏,不就是因爲薛氏遺族一直以來都守護着陰鐵的下落麼!你以爲我們當年爲什麼全族被追殺,都是因爲這些世家之人的貪婪!人性都是醜惡的,你以爲聶藏鋒當年爲什麼要收養你一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你以爲自己爲何要被封印過往,爲什麼至今都沒有人知道你的身份?還不是聶藏鋒不願與其餘世家分享靈寶,是他們清河聶氏想要獨吞陰鐵一家獨大!”
“我不相信——”終是痛哭出聲,聶曉抱着頭蹲下低吼着,“這是你們的陰謀,溫若寒怕我擋了他一統天下的道兒,他要我死而已……你騙我,你騙我的,我是聶家的孩子我不是薛氏的孽障……薛重亥修煉邪門歪道,禍害無辜被誅滅是天理昭彰,怪不得別人!”
“天理昭彰?呵呵,哈哈哈……好一個剛直不阿的正派大小姐啊……”
薛洋擡頭望天卻是拼命泛了眸底的淚光,而後,他以一種竭力冷淡的語氣嘲諷着已經陷入癲狂的聶曉。
“薛重亥是咎由自取,那我們呢?已經過了幾百年,薛重亥的屍骨都已經化成灰了他們爲什麼不放過我們?就因爲姓薛,所以必須死嗎?我們一族隱姓埋名幾百年,連自己的祖宗都不敢認,爲什麼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還是不肯放過我們?”
“哦,我忘了你失憶了,你把那些痛苦的回憶統統丟掉,心安理得的去做了你的世家大小姐了!”
少年步步靠近聲聲拔高,眸中恨意分分寸寸似是要將聶曉整個人撕碎般。
“可是我忘不了,族人的慘死,阿爹屍骨無存葬身於火海之中……還有阿孃,分明已經逃出來卻傷勢過重在我面前不肯瞑目,我怎麼都喊不醒她……大伯叔嬸還有堂哥薛晨,每一個至親之人都死在我面前……獨留我一個,顛沛流離在悽風苦雨中苟延殘喘!”
“別說了,求求你……”
“我斷指,我被人當狗一樣踐踏欺凌!而你,背棄誓言背棄血親的你,竟然搖身一變成了名門千金受盡寵愛……阿姐啊,你讓我怎生能平?”
少年嗓音啞的厲害,彷彿從煉獄中爬回來的修羅惡鬼般徹底赤紅了瞳孔咬牙切齒笑得猙獰可怖!
“你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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