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魏無羨
聶曉眸光驟亮,當下丟了還在風中凌亂的魏無羨自顧朝藍忘機跑去。
“藍二公子你怎麼也下來了,溫晁逼你下來的?有沒有受傷,你的腿怎麼樣?”蹙眉攥了藍忘機的胳膊扯着他上下打量間,聶曉卻並未注意到面前少年此刻正目不轉睛的盯着她看,他素來清淺的眸子在火把的映射下流光閃爍,眉宇之間更是染上了簇簇冰霜。
聶曉還想再問,卻忽覺地洞之中亮光更甚,下意識擡頭望去,她便看見自己和魏無羨落下的那方山壁上這會兒竟是火光點點,赫然是衆家子弟都順了七八根粗壯的藤蔓一路爬了下來!
沒想到在黑暗的掩映之下,竟然還有這麼多植物存活其中且生長的如此茂盛。
“妹、妹妹——”
聶懷桑喑啞的哭腔自黑暗中響起,聶曉循聲回頭,便看見自家兄長正被兩個少年一左一右的攙着朝她走了過來,見她還完好無損的站在那裏,聶懷桑當下更是憋不住洶涌的淚水了。
“哥,哥我沒事!”
三兩步跨奔過去抱住淚奔的兄長聶曉連忙低聲安慰,片刻後,方纔將聶懷桑早已離體的三魂七魄給拉了回來。
“有勞歐陽公子和秦公子照拂家兄,良辰在此謝過了!”
拱手對先前攙扶了聶懷桑的兩個少年致謝,聶曉瞥了眼幾乎已經全部下洞的諸家子弟微微擰了眉頭。先前僅有青練微弱的靈光照明不算,此刻仙門數百子弟齊齊聚集在這裏,十來只火把竟然還是沒有將此處的黑暗盡數驅散,可想而知,這深淵地洞到底有多大多空曠!
“聶小姐認識在下?”
兩者之中身着紅衣的少年眸眼發亮,原本幫扶一下‘痛失妹妹’的聶懷桑不過順手之舉,他也沒想過會有人因此小事向自己道謝。
此刻見聶曉和魏無羨居然安然無恙,驚詫之下又見她向自己行了大禮且準確的說出了他的姓氏,歐陽玉不由又意外又驚愕。
“月前岐山射藝場,偶然聽晚吟哥喚公子歐陽,也不知良辰有否記錯?這位秦公子當日更是站在秦子昂宗主身邊,如今既以內門之名來了岐山,那麼定然是秦家嫡系沒錯吧?”
聶曉莞爾勾脣又看向歐陽玉身邊的白衣少年,當初岐山清談會上她解印失控,那位秦子昂宗主可是叫聶曉記憶深刻的啊!
“聶小姐記性可真好,在下的確是嶺南秦家長子秦悅!這位是臨安歐陽家的二公子歐陽玉,是我的好友!”那秦公子語帶欽佩連連點頭,而後卻是萬般不好意思的又抱拳拱手,“家父當日……實在是多有得罪,還請聶小姐多多包涵!”
秦悅所言,自然是對當日岐山風雲突變時,他父親咄咄逼人的牆頭草行爲有所愧疚!
“秦公子嚴重了……”
聶曉淺笑搖頭,沒想到當日在岐山爭得面紅耳赤的歐陽家主與秦子昂的孩子,私底下竟然是關係這般融洽的朋友,倒也是造化弄人!
“魏無羨你沒事吧?”
終於是回過神來的魏無羨表情微僵,左顧右盼間發現多了好些人,少年方纔收斂了‘驚嚇’衝江澄尷尬一笑。
好在地洞中火光昏暗,不大容易讓人看得清他面上好不容易緩和幾分的紅暈。
“誒,沒、沒事,江澄,怎麼你們也被踹下來了啊?”
“滾,你以爲都跟你一樣啊,我是怕你被妖獸一口吞了,丟我江氏的臉!”江澄滿腔的擔憂被魏無羨的死不要臉一噎,當下惱火的低罵一聲,卻依舊是滿目擔憂的將魏無羨從上到下打量了許久方纔暗暗鬆了口氣。
這廂衆家子弟好不容易有機會稍作修整,頭上卻又響起了溫家修士的喊叫聲,似是在問下面的人地洞裏情況如何,可是在場之人並沒有半分迴應,誰都不想去理會他們。
“誒,金子軒,他們也就算了,你不會也擔心我被妖獸一口吞了吧?”
雖說因着金、江兩家曾經的聯姻不對付,還曾在雲深不知處打了驚天動地的一架,但怎麼着這次也算是同仇敵愾、福禍與共的難兄難弟,魏無羨當下又忍不住要去惹一下下洞之後眉頭便未曾舒展過的金子軒。
稀奇的是,這一次金子軒竟然沒有像以前那樣對魏無羨嗤之以鼻,也不知是掩飾對這‘死對頭’的關心,還是根本就毫不在意,金子軒只是淡淡的撇了撇嘴角輕飄飄斜了魏無羨一眼,“與其在上面看着那對狗男女作威作福,還不如下來和妖獸決一死戰!”
“那倒也是!”
魏無羨中肯的點了點頭,頭頂溫家人叫罵的聲音還在繼續,衆人面面相覷間再次默契的保持了沉默。聶曉牽着還未完全回過神來的兄長走回了魏無羨、江澄等人身邊,藍忘機也在這時候默默的走到了衆人中間。
“只有前面一條路,我們還是繼續往裏面看看吧!”
昏暗中有人提議,衆人沉思了須臾又望了望背靠巨大山壁的後方,這才紛紛贊同那人的說法朝着前方繼續摸索了過去。
依舊是魏無羨和江澄打頭,聶曉拉着似乎已經有些體力透支的兄長緊隨其後,藍忘機、金子軒跟在兄妹身後一左一右四下打量周遭的環境,而後便是其餘各家子弟三五成團彼此攙扶相隨。
一路磕磕絆絆,非但是所謂妖獸,他們甚至連活物的生氣都未曾感受到半分,反倒是越往裏走寒氣越濃,江澄不竟憂心忡忡。
“但願這次不要遇到太難對付的東西,這地方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出口,萬一妖獸或者厲煞在洞中暴起,那些藤蔓又只延伸到先前的入口處,慌亂之中更有可能會斷開,到時逃命都是大問題。”
其餘人聞言亦是心有慼慼,畢竟被溫晁像牲畜一般攆着替他開道做餌已經不是三兩次,回回狼狽不說,受傷更是家常便飯!
若是今日時運不濟讓他們遇到了強大的邪祟,小命能不能保住,還當真是個未知數!
一時間,數百人的隊伍裏竟只聽得見雜亂沉重的腳步聲,以及空蕩洞頂上不時迴盪而來的低聲啜泣……
又不知過了多久,久到衆人基本上已經聽不清後方溫家修士在上方叫罵什麼,衆人方纔停住了腳步。
眼前已經再無去路,除了一片廣闊幽深的墨色水潭之外,當真再無半分可落腳的地方。
聶曉看着那片水澤,竟不知爲何莫名的生出了一種詭異的熟悉感!連帶着魏無羨和江澄亦是眸中帶疑,彷彿真的在哪裏看到過相似的場景一般。
嗚咽之聲再次於腦中炸響,聶曉只覺眼前一花當下便有些站不穩,若非有兄長一直在側,她斷然是會直挺挺的便倒下去。
“妹妹,你怎麼了,傷口疼了?”
“小可愛——”
幾人圍攏過來,便見聶曉本就不太好看的臉色在火光的映照下,竟然白到透明似是了無生氣般!
“又來了……哭聲……不對,不是人的哭聲……”
狠狠按壓着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聶曉用力擰眉後槽牙更是咬得快要出血。
耳中淒厲的呼嘯聲中,彷彿還夾雜了金屬刮擦類似於刀劍碰撞的尖銳響動,瞬間激得聶曉全身爬滿了雞皮疙瘩。
“可是我們都沒有聽到啊!”
“對啊,你聽到了沒有?這裏明明安靜的可怕,連那汪水潭都似乎沒有漣漪……”
衆家子弟又驚又怕,他們相互拉扯着靠在一起本能遠離那片墨色的水潭,彷彿是怕下一瞬便會有可怕的東西從下面竄起來!
“水,水裏……”顫顫巍巍的指了平靜無波的水面,聶曉眸色篤定的沉下了嗓音,“從水裏傳出來的,和當年一樣……”
來不及思索的脫口而出,瞬間讓原本就對這片墨色湖澤有着同樣熟悉感的魏無羨、江澄,以及一直不說話藍忘機同時怔住了
別人或許聽不懂聶曉的話,他們三人卻倏然想到了當日岐山射藝石陣中,小姑娘夢魘之中埋葬了千百亡靈似是被天地遺忘的那片水域。
那是聶曉噩夢的根源,是她即便忘卻了前塵也會潛意識害怕的所在!如今她又那般信誓旦旦的言明這片墨潭底下有怨靈的哭聲,那是不是代表,溫晁一心想要尋找的妖獸就在下面?能與吞噬千百亡靈的死水相比,這潭底的妖獸又到底是有多兇殘可怕的存在?
魏無羨默默轉頭看了眼在場少年人們,心下忽的冒出一個自暴自棄的想法。
他們這裏少說也有三四百人,端端被溫晁逼着自動送到了潭水下妖獸的嘴邊,這都不喫是不是有些對不起它妖獸的威名?
不等魏無羨將這荒唐的想法甩出腦後,聶曉本稍稍恢復神志卻再一次恍惚了起來,身後一雙修長有力的手臂已經穩穩的扶住了她的肩背。
“有異象!”
藍忘機劍眉輕蹙,目光銳利的望向波光忽起的水面又更加大力的將聶曉攬入自己懷中。
衆人因着他這麼句警意十足的話猛然後退了好幾步,而後更是齊齊瞪着水潭滿臉的如臨大敵。
身後腳步混亂,讓原本就精神緊繃的衆家少年一時間方寸大亂,再回頭時,卻看見本該留在地洞上方等消息的溫晁,正帶了溫言和手下數十人冷着臉大踏步朝衆人走來。
王靈嬌緊緊跟隨,溫情和溫逐流一左一右,依舊是面色冷冽不苟言笑。
這一行人和被收繳了佩劍的各家子弟不同,久等沒有迴應之下,溫晁便帶着王靈嬌直接御劍飛下來的,以至於並不似大家一路走來行得那般坎坷,不過小半刻的功夫,他們便追上了駐足於這所謂‘盡頭’的衆家子弟。
“都停在這兒幹什麼?”
溫晁斜眼瞥見半掩了額角靠在藍忘機胸前的聶曉,一張臉瞬間黑沉的嚇人!
“沒路了!”魏無羨雙手環胸,冷笑一聲,“溫二公子有本事的話,便讓你的人劈出一條通道來,我們可以繼續替您引道!”
說話間,他更是側開了身體,好讓溫晁將眼前的情況看的更加的清楚。
彼時那片墨色深潭的水面已經不再如先前那般平穩似鏡,在藍忘機開口警示衆人時,那墨色的水面上便已經漾起了微不可察的細小漣漪,一圈圈一串串,悄無聲息的朝着水岸緩緩漾開。
“是、是妖獸要出來了嗎?”
“聶小姐說下面傳來哭聲,肯定是要出來了……”
“怎麼辦?”
人羣之中再次慌亂,那些擔驚受怕了一路的女修們,當即再也忍不住抱頭痛哭起來,畢竟未知的恐懼和擺在面前的危險相比,着實是更加嚇人多了!
魏無羨見場面開始失控當下眼珠微轉,他掐指結印凌空打出一道流光咒,霎時間將整個洞窟照亮了七分。
洞中局貌一時間便徹底顯露在了衆家子弟的面前,極目遠眺,衆人便看見那一汪墨色的水面上巨石嶙峋,彷彿是從水底長出來的石筍般,或是因爲年代久遠,那些巨石本被潭水侵蝕光滑的陽面上,此刻儼然已經佈滿了厚厚的苔蘚。
或是因着看的越加清楚了,大家心中的恐懼也漸漸消散了許多,人羣中的啜泣聲也慢慢的低啞了下去。
“公子,好像真的沒路了!”
王靈嬌見並無妖獸出現,當下也壯了膽子朝水潭左右走了兩圈。
“不可能,給我搜,仔細的搜!”
溫晁劍眉微挑,他左右顧盼了兩圈最後將目光定格在水面上。
她說水下有哭聲,那便定然不會出錯!
溫言領着一羣溫家修士舉了火把滿山洞搜尋,幾乎連着淺灘上拳頭大小的亂石都被他們掀起來看過,卻依舊是毫無頭緒。
“公子,這樣不行,既然他們說水底有動靜,不如找個人吊起來,放點兒血把那妖獸給引出來!嬌嬌聽說啊,那些兇悍的妖獸都喜歡血腥氣,肯定有用!”
見溫晁冷了臉一副勢在必行的神情,王靈嬌急於在他面前顯示自己的聰明,當下就想出了這麼個血腥殘暴的引蛇出洞之法。
“胡鬧,你用活人鮮血引妖獸,豈不是讓我們去送死?”
金子軒第一個反對,他猛然甩袖跨步上前正對溫晁,眉宇之間已經是隱忍不下的火氣氤氳。
“怎麼?金大公子這是要以身試法,給我們做個表率?”溫晁冷笑回頭,那副將在場子弟性命當兒戲的狂傲模樣讓金子軒恨得牙癢癢!
“你——”
“公子!”
金子軒正欲發作,身後的門生羅青羊及時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她衝自家公子微微搖頭,目光交匯間已是萬語千言訴盡。
此次前來岐山聽訓本是爲了金家考慮,若是金子軒此時與溫晁撕破了臉,那前些日子的隱忍也就都付諸東流。
更何況,他們現在均是手無寸鐵,若是惹惱了溫晁引起刀戈之爭,他們非但沒有半分勝算,指不定就白白搭上一條命,會葬送在這地下百丈深的荒山裏無人知曉!
忍一時之辱,也好過腹背受敵,害金家陷於萬劫不復之境。
金子軒自是明白羅青羊的意思,狠狠攥拳間正努力壓抑心中怒火,卻又見那個王靈嬌皮笑肉不笑的湊到溫晁面前一臉討好,“公子,不如就她吧,不過是個金家一個奴僕之女,能爲公子的大業做上貢獻也算是他們蘭陵金氏之幸!”
王靈嬌手中烙鐵所指,正是處處細緻周到又不卑不亢的羅青羊。聶曉身份高貴又有溫晁偏私她不敢惹,自然只能隨便找個沒有人撐腰的發泄私怨,偏偏的,那個同樣不過是家僕之女的羅青羊生的還比她好看招人喜歡,王靈嬌自然是不會放過這麼個既能在溫晁面前邀功,又能除了礙眼之人的好機會!
金子軒面上本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怒火倏然騰起,他劍眉緊蹙星眸泛寒,瞪着王靈嬌不懷好意的笑容當下又是一聲厲喝,“你敢!”
羅青羊俏麗的小臉更是刷的慘白下來,她修爲不高出生也不好,平日在金家公子和小姐妹們卻是對她極爲溫和,所以這次來岐山照顧公子亦是她主動要求的。
卻不曾想,一路規規矩矩、謹慎小心的她,竟然會在這暗無天日的洞底遭遇這飛來橫禍!
“溫晁你夠了沒有?讓旁人給你做肉盾還不夠,現在還要活人放血給你當餌”
金子軒怒不可遏,見王靈嬌也不過是狗仗人勢沒什麼話語權,當下也便將火氣轉到了冷笑不語的溫晁身上!
身後衆家子弟亦是雙眸噴火罵聲連連,就在衆人義憤填膺怒視溫家人時,神志恍惚的聶曉,卻似是看得到了許多浮碎的畫面自眼前飛速閃過。
耳邊衆人吵吵的聲響漸漸低沉了下去,眼前也再不是先前那般黑暗昏沉,反倒似是紅日出雲天地放光!
目之所及之處皆是林木環繞、鳥語芬芳,綿延的山脈起伏間,便構成一幅幅精細絕美的水墨畫卷,令聶曉捨不得眨眼錯過分毫。
重巒疊嶂的山脈中起伏間,聶曉隱隱約約能看見炊煙四起、人來人往的繁榮場面,每個人錯肩而過時,都不會吝嗇予之擦肩的陌路人一個充滿善意的微笑。
不如當下的規矩禮儀鄭重繁多,卻又莫名的讓聶曉感覺到一種不分彼此的親近之感,彷彿大家都是朋友親人般,無需那些客套疏離的規矩牽制。
便是身處海市蜃樓般的場景中,聶曉卻依舊能感受到,自這方天地間源源不斷涌入自己靈臺的濃郁靈氣。
分明,她金丹已毀,可那些氣息依舊然她本空置的丹府間暖意升騰。
這簡直就是個祥和縹緲的仙境之域,而聶曉卻從未在二哥的奇聞雜錄中,看到過與之有關的文獻記載!
似真似幻,似夢似醒,她倒是當真分不清了!
頭頂雲捲雲舒,身側車來人往,匆匆瞥過間卻已經日升月落好幾回,山中歲月不知愁,再回神時此間竟然似已經流轉了無數的歲月,先前那種讓聶曉心曠神怡的清新感也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成了濃烈又壓抑的無邊黑暗。
聶曉只覺心口沉悶的厲害,她想要閉上眼睛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氣息,卻是連閉眼如此簡單的動作都無法自我支配,只能睜大了已然酸澀的眼眸緊緊盯着前方陰鬱的天際。
轟鳴炸響雷聲震天,原本安定的生活不知被什麼忽然打亂,人們奔走哭嚎、淒厲尖叫着,似是宣泄着對末日的絕望與驚惶!
漫天血雨飄灑,千千萬萬手持刀劍的修士如洪潮般涌上了這座仙山聖境之地,平日裏總是滿臉笑容的人們不甘心的倒在了血海之中,瞪着眼睛望向殘陽如血的蒼穹。
巨大的龜型玄獸出現在山巔之上,前後兩顆碩大的頭顱搖擺吞吐間便又是腥風血雨不斷,身着各色家袍的修士前仆後繼的衝上前去,卻不敵那龜蛇同體的巨大玄獸強悍的力道和威壓,終是紛紛敗下陣來……
頭頂星雲隕落,風吹雲散間又是無數個生死輪迴,玄獸頭頂,一個與之相比簡直渺小到可笑的人類俯瞰大地冷睨蒼生,他擡手翻覆間便又有無數修士命喪獸牙。
聶曉看不清那個高高在上之人的容貌,她無法動彈,只能忍着撕心裂肺的痛睜大眸子,死死盯着那如修羅地獄般的悽慘畫面。
曾經的世外桃源、縹緲仙山,卻不知因誰先燒起戰火終究是毀於一旦。蛇龜同體類似於玄武的玄獸高昂的頭顱似是要遮天蔽日,它嘹亮的嘶鳴聲所到之處,伏屍遍野地、天塌地陷!
滿目皆是猩紅,滿耳都是殺戮,那是一場由來已久的災難,便是經歷了滄海桑田歲月的洗禮,亦是無法徹底消除其痕跡的禍端。
大雪皚皚將所有血腥與悲愴掩埋,仙山不再,玄獸亦是嗚咽着沉入了深潭再不見天,那雙巨大的血色獸眼回首望過來時,卻似是透過時間,直直的看進了聶曉的心裏。
甚至的,聶曉從那雙血瞳中,竟當真看見了自己滿臉的悲慼與無能爲力的愧疚。
心口猛然一窒,難以遏制的腥甜味兒猛然竄上喉嚨。
“妹妹——”
聶懷桑一聲驚叫拉回了聶曉紛雜迷離的思緒,她擡頭凜目,便對上了兄長驚慌失措的眸眼。
努力扯了個不算難看的笑容想說自己沒事,聶曉這才發現自己竟當真一口瘀血噴在了對面兄長藏青色的衣襟上,口中腥味猶在,胸口那股因着幻象引起的悶堵感更是清晰無比。
“妹妹你怎麼吐血了,到底是傷的有多嚴重,啊?”
“我……”
張嘴欲說話,卻發現自己的嗓音居然喑啞的格外嚴重,似乎只消稍微大聲一些便能扯破她的喉嚨般。
擡頭四下顧盼,卻見周圍不知何時已然是亂做了一團,手無寸鐵的衆家子弟和溫家修士在這昏暗的地洞中拼殺不停。
本護着她的藍忘機也不知何時加入了戰圈,與魏無羨、江澄等人以車輪戰的方式輪流護在她和聶懷桑的身前。
“怎麼回事?”聶曉啞然開口,目光卻是緊緊盯着亂局之中幾個相熟的少年。
“王靈嬌要拿那個綿綿姑娘做鉺引水裏的東西出來,大家不同意就打起來了!”聶懷桑語焉不詳的匆匆解釋,摟着聶曉左右躲閃間又不忘氣惱的補充了一句,“溫姑娘和溫逐流一直在旁邊看着沒出手,想來必是胸有成竹沒把咱們放在眼裏逗我們玩兒呢!”
原本他們此刻便是砧板上的魚肉,只有任人宰割的命,這些傢伙又何苦浪費體力呢?與其如此大費周章,倒不如叫哪個身體身手都好的,站出來劃個手掌放幾滴血入水,完了趕緊跑回來不就得了,何必要打打殺殺啊!
能動腦子解決的事情,爲什麼一定要動刀動槍呢?
就在聶懷桑嘆氣聶曉擰眉的空蕩間,兄妹倆幾乎是同時看到金子軒身後一名他本家的門生,不知爲何竟然面上一沉不知是在打什麼歪主意,還未等聶懷桑開口提醒,果然看見那人竟忽然上前將躲在金子軒背後瑟縮發抖的羅青羊抓了個結實!
想來,怕是受不了溫氏的威脅,想要犧牲自己的同門保全一條活路!
羅青羊的哭叫聲引起了金子軒的注意,華服狼狽的驕傲公子猛然回頭怒喝一聲,他身旁反手奪了一個溫家修士長劍的藍忘機更是眉峯一凜,順勢一掌拍出,將那個金家門生重重的拍飛了出去!
那人應聲跌撞在地上半天動彈不得,想來藍忘機倒也是真的動了肝火下手沒怎麼留情。
“金家有你這樣的門生,簡直丟人!”
金子軒俯視那名門生滿目嫌棄,那人當下只能死死垂了頭半分不敢吱聲。
溫晁站在戰圈之外,一雙眼睛由始至終都未曾從聶曉身上挪開過,乍然見她吐血溫晁甚至不由自主的挪了腳步,下一息,卻又恨恨的將那莫名的衝動壓回了心底!
溫逐流負手站在溫晁身後一直沒有動手,溫情雖說一直面無表情,目光卻也是不由自主的總往聶家兄妹身上瞥。
偶爾看上戰圈中的藍忘機、魏無羨等人,溫情心中亦是忍不住開始犯嘀咕,這些不要命的,簡直是浪費了自己配置許久的良藥!
百家子弟以少對多本就喫虧,加上這些日子奔波受累,狀態極差,藍忘機更是身上有傷不利於行,一番混戰下來早已經是體力流失的厲害,眼看大家就快要撐不了多久了
王靈嬌手持烙鐵觀戰觀的格外興奮,手舞足蹈間更是忘了規矩,她得意洋洋指了戰局中的少年人們嬌笑不斷,“這種人,真是該殺。”
“是啊,這種仗家勢欺人,爲非作歹之徒,通通該殺,不光要殺,還要斬其頭顱,使之遭萬人唾罵,警醒後世!”
魏無羨的笑聲自混亂中傳來,別人都滿目緊張堤防大敵,他卻是一臉輕鬆揚手擡劍,不時地削掉身側溫家修士手中長劍,亦或者擡腿在對方肚腹間踹上一腳似起舞翩翩那般輕鬆、愜意。
“你說什麼?”
心情不佳了一路的溫晁漫不經心回頭,便看見魏無羨已經拖着一柄帶血的溫家佩劍跳出了人羣,正笑意盈盈的站在自己面前不遠的地方!
“你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好的,我說仗家勢欺人,爲非作歹之徒通通該殺,不光要殺,還要斬其頭顱使之遭萬人唾罵,警醒後世可聽得清楚?”
魏無羨故作訝異的挑眉開口,眼角眉梢盡是藏不住的嘲諷與作弄。溫逐流聽到這句,若有所思看了一眼魏無羨又默默收回了目光。
“你竟敢說這種狗屁不通,大逆不道的狂言妄語?”
溫晁還未說話,一旁的王靈嬌倒是已經先忍不住了。
溫逐流冷漠的臉上終是掛起了幾許怪異,連帶着溫情亦是微微轉眸,用一種看腦殘的眼神涼涼瞥了那神氣活現的王靈嬌一瞬。
魏無羨聞言僅是須臾的停頓,繼而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聲,原本還打的不亦樂乎的衆人從刀光劍影中抽空回過頭來,便看見魏無羨正單手搭在眉頭輕蹙的江澄肩頭,笑的前仰後合似是難以自遏!
“狗屁不通大逆不道?我看你纔是吧‘溫——少——夫——人——’,你知道剛纔這句話是誰說的嗎?嘖嘖,看來《溫門菁華錄》溫少夫人是忘了背誦,那你肯定不知道了。就讓我來告訴你好了,這正是你公子家開宗立祖的大大大名士溫卯說的,你竟然敢罵你夫君老祖宗的名言狗屁不通大逆不道?罵得好,實在是罵的太好了,好極了哈哈哈哈哈哈....”
‘溫少夫人’這四個字魏無羨刻意咬得極重,王靈嬌原本也就只是私下仗勢圖個過癮,自己幾斤幾兩,在溫晁眼中是什麼分量,她素來也還算是拎得清,所以聽魏無羨當面諷刺,王靈嬌一張明豔動人的臉當下變得忽紅忽白煞是難看!
她小心翼翼的去看了溫晁的臉色,發現他依舊沉着臉卻並沒有太大的反應,王靈嬌這才輕輕舒了口氣柳眉倒豎!
“辱罵溫門名士是什麼罪名,又該怎麼罰?我記得,好像是格殺勿論,是吧溫二公子?堂堂仙督膝下子弟,也不好不遵先人遺命是吧?溫二公子當給仙門百家做出正確公正的表率,請吧!”
盎然挑眉,魏無羨衝滿目無奈的江澄擠眉弄眼後,手中長劍一揮直指王靈嬌,轉眸卻是看着滿目戾氣愈加濃重的溫晁諷刺挑釁道。
“你、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我殺了你——”
王靈嬌也是氣的狠了,心中也着實害怕素來陰晴不定的公子覺得她是沒用的絆腳石,腦中一熱,她也不管自己的修爲和魏無羨之間到底隔了幾重天,當下揮着烙鐵不管不顧的就朝魏無羨衝過去了!
這一衝,便衝出了溫逐流的保護範圍,那漠然的青年卻也不動聲色甚至於連眼皮都未曾擡一下。
原本他便只是保護溫晁的安危,只是最近這些日子纔在溫晁的示意下,順帶將王靈嬌納入了他的職責所在。
加之此刻溫晁並未對溫逐流示意什麼,他當即也就心安理得的站在原地看熱鬧。
王靈嬌氣急敗壞,下一瞬卻是形勢鬥轉,魏無羨出手如電,只在眨眼便將劍鋒架在了王靈嬌白嫩嫩的脖頸間。
“嘖嘖,放血是吧?這個現成的誘餌如何?江澄,趕緊的拿繩子來,把這位香香軟軟的溫少夫人綁了吊起來,下面的東西一定更喜歡她這樣身嬌肉嫩的,肯定立刻出來!”
“公子,救我!”
見溫晁依舊站在原地似是沒有半分想要救自己的意思,當下美眸圓睜滿目不敢置信,王靈嬌涕淚橫流朝着溫晁伸手求救,嘴裏驚慌失措,手中烙鐵卻是不動聲色朝着魏無羨後腰位置悄悄湊近!
“無羨哥小心——”
倉惶又急促的低喝炸響,分明喑啞的嗓音,卻在這嘈雜不休的山洞中顯得莫名響亮!
魏無羨猛然低頭,還未來得及看清楚王靈嬌到底做了什麼小動作,便有一抹絢爛的燦紅疾馳而至,原本還被他以長劍架頸桎梏住的王靈嬌被大力推出了魏無羨所在的範圍,整個人如斷線的風箏般徑直飛出了好幾步之遙,方纔跌落在地無聲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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