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剖丹

作者:寒夜飄霜
這場換丹計劃中,抱山散人所隱居的仙山不過是夷陵一座無名小丘,魏無羨編造了個隱逸仙師不願被凡俗之人知曉歸處的藉口讓江澄蒙了雙眼上山,倒也免除被懷疑的麻煩,此刻那山腰處的小茅屋裏已經升起了青煙嫋嫋,聶曉便知道溫情的剖丹試驗或許已經開始了。

  她幾步奔到茅屋前,便聽見溫情冷靜的詢問聲從屋裏傳了出來。

  “你真的想好了?”

  “溫姑娘不必再勸,開始吧,我就將自己和江澄,都交給溫姑娘了!”

  魏無羨疲憊的嗓音中帶着幾許急切,聶曉半扶在門框上的手微微抖了抖,終究還是壓抑不住心下的擔憂忍不住喉頭一緊,眼前視線亦是模糊不明,她趕緊探出手擦掉眼瞼下的水光,暗自罵着自己沒用!

  “那我開始了,若是忍不住就喊出來,這方圓十里荒無人煙絕對沒人聽得見。”

  金屬碰撞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半山腰茅舍裏迴盪不絕,聶曉五指倏然收緊,便又聽屋子裏傳來魏無羨略顯勉強的笑聲,“開始吧……”

  趁他還清醒,趁他還不會因爲疼痛神智模糊不清,趁他自認爲還能熬得住。

  溫寧看着姐姐將所有刀具極其謹慎的在沸水中翻煮了一遍又一遍,又將最薄最鋒利的那隻放在燈火上烤了須臾,這才轉身走到了躺着魏無羨的竹牀邊。

  少年趕忙將雙眼一閉,略顯蒼白的臉上憂慮重重,他實在是不忍心目睹這血腥慘烈的開膛破肚。

  迅速扭身,溫寧面色蒼白的自言自語道,“我,我去換一盆熱水來!”

  不等長姐開口,他已經踉蹌着奔出了茅屋,卻在門口幾乎和聶曉撞在一起。

  “……唔!”

  被聶曉眼疾手快的捂住嘴的溫寧雙眼圓睜,待到看清楚來人的臉時,少年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他指了指聶曉又轉頭以目光點了屋裏,似是明白他不會在因驚詫發出聲響,聶曉這纔將手鬆開。

  “我、我去換水……”

  溫寧尷尬的撓了撓頭,待到聶曉無聲衝自己頷首後,才繞過她曉朝院外臨時搭建的爐竈走去,那裏此刻正熬煮着大大小小好幾鍋湯藥,最大的竈膛上更是沸水不停以備不時之需。

  靜謐的山林中隱隱傳來風吹樹葉的沙沙響動,屋子裏皮肉割裂的聲音在這詭異的寧靜中顯得格外突兀又驚心,分明輕微又迅速,卻是恍若滄州那日轟擊在身上的驚雷那般,倏然揪緊了聶曉的心臟讓她再也無法順暢呼吸。

  深入骨髓的痛,讓她的思緒忽然就回到了那個風雨狂暴的暮夜,雷鳴電閃之間,她看着那些猙獰可怖的白骨步步靠近幾乎可謂萬念俱灰,聶曉攥着門框的五指‘咔嚓’嵌入了木料裏。

  屋裏溫情持刀的手微微一頓,她看了眼眉頭緊蹙滿臉痛苦卻只是隱忍嗚咽的魏無羨輕垂眼眸,“要叫就叫出來,心疼你的人不在,不用忍給我看!”

  “姑娘說笑了,請繼續……”

  早被丹府間那一波接一波的銳痛逼得思緒渙散,魏無羨勉強一笑,額角卻是早已經爬滿了細細密密的冷汗直滑落臉頰。

  他從未覺得時間竟然可以過的這般緩慢,分明已經快要死掉,卻偏偏似是未過一息之臾。

  溫情凝視着手中刀具動作乾脆利落,感受到魏無羨逐漸渙散的意識時,她又忙低喝一聲,“撐住,千萬別暈,要保持清醒!”

  若是魏無羨就這麼痛昏過去了,這換丹之術便算是功敗垂成白忙活一場,金丹就是剖出來了也沒什麼用處,還白白毀了魏無羨他自己。

  繞是冷麪淡漠如溫情,此刻也不能淡然自若的應對這棘手的狀況,她當下心中一慌,衝着門外踟躕不進的聶曉低吼一聲,“你還不進來?”

  魏無羨只覺耳邊溫情的聲音越加沉悶低啞,他提起精神努力剋制着睡意,額間冷汗成溪汩汩滑落,雙手亦是無力垂於身體兩側止不住的顫抖。

  頭頂茅草根根密實,魏無羨兩眼發花卻完全看不分明,眼見就要撐不住,他當下竭盡全力在自己脣上死死咬了一口,蔓延的血腥味刺激了少年人的各路感官,當下也便再次清醒了幾分,“溫姑娘,你和……我……說說話唄……”

  顫抖的手被一股涼意包裹,卻是意外的熟悉又令魏無羨眷戀,還來不及看清楚,耳邊又忽遠忽近的傳來帶着幾許哭腔和慌亂的詢問聲。

  “他怎麼樣?”

  “自己看,讓他保持清醒,還有,不要再和我說話讓我分心!”溫情急切切的迴應,卻是頭也不回的,盯着被自己手下刀刃割開的魏無羨的丹府之處小心尋找。

  怎麼還找不到,這人的金丹到底在哪裏?

  在此之前溫情從未操刀實踐過這剖丹之術,便在再有豐富的理論儲備,卻也架不住這種開了膛之後卻找不到金丹的‘意外’發生,總歸想象與現實狀況都是有差別的,一時半刻找不着魏無羨的金丹,饒是自小淡漠冷靜的溫情也陡然有些慌亂失措了。

  “無羨哥,你聽得到我說話嗎,我是曉曉,我是曉曉啊!”

  捧着魏無羨已然沒了餘力的大手顫抖用力,聶曉努力的吸了口涼氣讓自己鎮定一些。她本以爲自己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卻看到溫情滿手血污在魏無羨被劃開的血肉之中翻找金丹的場面時,依舊驚愕到心悸。

  那感覺,甚至比當初自己被驚雷劈中時的感覺還要驚心,聶曉努力遏制了想要別過臉不去看那讓人心痛畫面的念頭,擡手揚袖擦了少年蒼白頰畔遍佈的冷汗,她的目光卻定格在魏無羨另一側緊攥成拳的手上,天青色的絹紗從少年時骨節分明的指縫間隱隱溢出,分明已經渾身無力,魏無羨卻始終未曾鬆開那方青色流光半分。

  “魏無羨,你聽得見我的聲音嗎,還認得我是誰嗎?”

  淚珠低落的瞬間,她又哭又笑的附在魏無羨耳邊,一字一頓問的清晰又顫抖。

  魏無羨早已迷離的瞳孔倏然收縮,耳中嗡鳴漸弱,丹府間幾乎痛到麻痹的感覺也越加的清晰起來。可是他仍是笑着,努力的牽起脣角的弧度艱難轉眸,渙散的焦距匯聚在枕盼那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上須臾後,本已經失了神采的眸底終是再次晶亮起來。

  “曉、曉曉?”

  “是我,是我——”洶涌的淚水砸在魏無羨已然發寒的手上,聶曉小心翼翼的捧着那隻冰涼的大掌貼上自己的臉頰一遍遍摩挲着,又呢喃輕喚他的名字,“魏無羨、魏無羨你不要……”

  哽咽的話卻再也說不下去,是不要睡,還是不要清醒着忍受疼痛?她捨不得他痛,更捨不得他痛着感受金丹離體的絕望與遺憾,可是若當真讓他痛暈過去,魏無羨之前所做的一切便都成了枉然。

  他的犧牲他的成全,全部,都會變得毫無意義!

  “別睡過去,我知道你很痛,曉曉也很疼,所以曉曉陪你一起堅持下去,無羨哥你一定要熬過去好不好?”

  才結痂蛻皮不久的脣角被聶曉死死咬住,分明被開膛破肚的人還沒有哭,她卻已經淚流不止傷心到快要力竭。

  任由她怎麼搓揉都不曾溫熱起來,魏無羨的大手費力撫上聶曉溼漉漉的臉頰,少年努力望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的臉,顫抖的食指分分寸寸爬上她通紅水潤的眸子他滿目不捨,脣瓣動了動,雖然只有極其低啞的聲響,聶曉卻也聽得清清楚楚。

  不僅是聶曉,便是埋頭專注於尋找金丹的溫情此刻也聽得明明白白。

  他說,不哭,羨哥哥在。

  隱忍的無聲淚瞬間化作瓢潑大雨簌簌而下,聶曉幾乎是跪趴在竹牀前,她抱着魏無羨脖子,整張臉埋在他肩窩裏痛哭失聲。

  她的不捨,她的不忍,她的害怕與絕望,甚至於,這些日子以來被囚困於岐山上的膽戰心驚與擔憂委屈,在這一刻,便似是找到了絕佳的理由悉數崩潰成灰。

  早該力竭不支的魏無羨卻是緩緩的,小心翼翼的反手覆上了肩窩處小姑娘柔軟的雲鬢,蒼白的面頰上冰涼蔓延,少年卻是脣角揚笑努力側了頭,早已經沒了血色的脣瓣虔誠又莊重的觸上了她光潔的額頭久久不曾挪開。

  溫寧的熱水一盆又一盆的端進來,鮮紅的血水也隨之被端出去潑灑在紅楓樹下。

  魏無羨不能睡過去,溫情更是滿目嚴肅的叮囑聶曉不準讓他睡過去,她便只能強撐着瀕臨崩潰的心神在他耳邊不停的說話。

  幼年水鄉初識,他似一尾靈動的鱸魚從水底竄起濺了她一身的泥點子,小小的她躲到了二哥身後拼命低頭擦拭衣服,以爲她生氣的少年隨即便捧了香甜的蓮子到自己面前笑眯眯討好賠罪。哽噺繓赽蛧

  聶曉淚水連連握着魏無羨的手置於頰畔輕觸摩挲,她說自己當年其實並未生氣,只是因着幼年噩夢自小畏水,方被那漫天潑來的水幕給嚇到心悸。那時候她年少驕傲不肯露怯,不想兄長的朋友知道自己畏水如廝,便一直冷着臉,不肯與那個有着一雙晶亮眸眼的少年說話。

  後來姑蘇聽學,她看着嬉鬧的少年依舊把自己當做男孩子時的隱隱得意,以及後來在碧靈湖水禍之後,他看到自己一襲女兒裝時呆若木雞的樣子,也讓聶曉偷偷笑話了好幾日。

  魏無羨笑着聽她絮絮叨叨,渾身疲乏的再也應不上一句回覆,反握住聶曉手的力道卻是絲毫不曾鬆動。似是怕她再次消失般,他幾乎將所有的精力和力氣都集中在了那隻手上,瞪着一雙已然沒了神采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眼也不眨。哽噺繓赽蛧

  如此過了一天一夜,溫情的臉色也越加的慘白,溫寧在屋裏屋外來回了無數次,甚至搬來了竹椅讓她姐姐坐下休息她卻置若罔聞。

  晨曦從雲層穿透時,聶曉的嗓子已經乾啞到快說不出話來,卻偏偏的,才追憶往昔至岐山清談會上,分明時光如白駒過隙溜得飛快,可當真要一件件一樁樁細細回憶起時,方纔知曉這光陰苦短,便是長命百歲也顯得不夠活,怪不得凡人總是奢求與天同壽長生不老。

  她說因爲有他和藍二公子的不放棄,自己才能從癲狂中恢復過來並從容面對來此旁人的批判與敵意,所以她要魏無羨一樣不放棄,說自己會像當初他們信任自己一樣永遠的相信魏無羨,相信他什麼風雨都吹不倒,什麼困難都可以克服!

  終是嗓音嘶啞再說不出話了,聶曉索性跪在牀邊胡亂哼着歌兒給魏無羨聽。鄉野小調、民間譜曲,甚至是模糊的兒時記憶中的幼稚童謠,她哼的艱難,魏無羨雖思緒模糊卻也聽得興味。

  “魏無羨,保持清醒,金丹找到了!”

  當最後一縷夕陽斜透進窗框映過衆人的身體時,溫情猝然一聲高呼,滿頭大汗間她亦是手下不停,把持着那顆依舊飛速轉動的金丹的手甚至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

  “曉曉——”

  一直咬牙隱忍的魏無羨終是喫痛的發出一聲慘叫,他蒼白無色的臉上扭曲掙扎,因着那股難以言喻的痛意飆出的淚水不斷滑落,驚得原本還強自鎮定的聶曉倏然直起身子,她手足無措的攥緊他的手渾身僵硬不知道該如何幫他。

  “在,我在,我在這裏無羨哥——”

  聶曉慌亂的撫了魏無羨痛楚遍佈的臉,也不知道是該替他抹淚還是擦汗,自己眼角的水光亦是怎麼都制不住的拼命往下淌。

  “無羨哥你堅持住,我們說好的,要一起行俠仗義……”哽咽着握緊魏無羨因疼痛開始胡亂抓扯的手,聶曉嗓音顫抖的不像話,到最後,她甚至需要接連深吸數口冷氣才能斷斷續續的說完一段話,“說好的,若沒人要曉曉,你便、便娶我的……不能食言、不能……”

  聶曉已經不奢求這另闢蹊徑的方法能救活江澄瀕死的心了,她只希望魏無羨能熬下去能活着,便是成爲一個普通人也好,只要還能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就好!

  兩天一夜的煎熬,她當真是受夠了!

  俠義夢很美,可是真真切切活着的人,纔是最重要的!

  丹碎靈散實在是太疼了,靈脈斷裂金丹剝離的感覺,怕是和當日天雷與她天生負之的靈力抗衡時幾乎將她整個人撕裂的感覺,是差不了幾分的吧?

  所以他痛,她自然也是能感受得到的。

  只不過她只痛了須臾,而魏無羨卻是清醒着硬生生的痛上了兩日一夜!

  轟隆——

  閃耀着無盡光芒的金丹被溫情自魏無羨的丹府中驟然取出,血淋淋的,帶着少年人的狂傲與希冀猛然炸開無盡的罡風。

  整座茅舍爲之震顫晃動,頭頂稻草簌簌墜落,屋外環抱的林木甚至被這過於劇烈的靈暴震得瞬間枝幹爆裂、落葉紛飛,屋外瓦罐接連爆開碎裂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溫情卻半分不挪眼,只專注的低頭替少年人扎針止血。

  魏無羨弓起後背,他死死抓住她不自已抖動的小手,感受到了丹府間靈力正從洶涌逐步趨於平緩,直到最後如一潭死水再掀不起半分漣漪。

  冰涼顫抖的脣亟不可待的覆上了魏無羨冰涼且浸着冷汗的額頭,隱忍的啜泣聲混着苦澀的淚水,順着他的額頭滑落至死白的臉頰,一滴滴,浸潤了少年乾裂蒼白的脣苦澀卻又泛了絲絲馨甜,感受着聶曉抱着他肩背的手臂正不斷顫抖,魏無羨忽的便鬆懈了繃緊的身體。

  一滴清淚,劃過眼角!

  從今往後,世家排名最末,風光恣意隨風散。

  可是江澄或許不用再絕望,而他,還有她,如此,也好……

  金丹離體之後,魏無羨便再也支撐不住疲憊和疼痛,在聶曉的堅持下服了麻沸散沉沉的睡了過去。

  溫情繼續爲江澄移丹,聶曉便寸步不離的守在魏無羨身邊,默默看着他虛弱的睡顏眼也不眨,直至月明星稀江澄的移丹也順利完成了,她方纔與溫情一起步出了茅舍,僅留下溫寧密切觀察兩個人的情況以防生變。

  “江澄半日後便可以醒過來,接下去,你打算怎麼辦?”

  “先送他們去蘭陵金氏與江姐姐匯合吧,然後……”輕蹙峨眉,聶曉回望了門扉微合的茅舍略略低了嗓音,“回岐山,畢竟我是阿洋偷偷帶出來的,不回去,怕是會引起麻煩!”

  “既然已經逃出來了,何必再入虎口,那個薛洋……”

  “他是我弟弟!”

  “什麼?”

  溫情正清洗刀具的手猛然一抖,若非聶曉反應夠快一把拖開了她,這位仙門中素有威名的冷麪女醫師指不定這會兒就被自己給放了血。

  脣角輕扯,聶曉彎腰從地上一把把的拾起散了遍地的刀具重新放進水盆裏,方眉目輕鬆的舒了一口氣,“與你和瓊林不太一樣,我和阿洋是一母同胞的雙生子,龍鳳胎!”

  “薛洋是清河聶氏的孩子?不對,他不該是薛家的子嗣,他分明是薛重亥的……”

  “我也是薛家後人!”

  “什麼?!”

  悠悠回眸,聶曉定定的看着神情循環轉變的溫情淺淺揚笑,眉宇之間是溫情早習以爲常的從容淡然,“我是聶藏鋒收養的孩子,只是這十幾年來都沒外人知道而已。”

  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驚到失語,溫情已經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反應,她擰眉瞠目死死地盯着聶曉良久不語,似在辨別她這會兒是否只在開玩笑而已。

  “我沒有開玩笑,這件事,也是在遇到阿洋之後我才慢慢知道的,所以,你曾問我,他爲何待我態度古怪,現在都該明白了吧?”

  “他知道?”

  溫情語調再揚八度,雖說早看出那個秉性古怪的薛洋對這丫頭態度不一般,她卻也從未往兩人之間的關係上去深究,本以爲不過是性子惡劣的邪性少年待聶曉這大家閨秀不同尋常,卻沒想到,那人竟由始至終都知道這姑娘與他有血親干係?

  可既然如此,薛洋爲何一而再的迫害於她?

  “當日櫟陽常氏初見時他便已經認出我了,因爲,他說我和我們的母親長得幾乎一模一樣,而且……”

  “而且什麼?”

  “他恨我入骨,自然是不會忘記我這個拋棄親弟獨自求活的姐姐,怕是這些年,少不得要靠着對我的怨恨支撐他活到現在。”

  苦笑垂眸,聶曉輕嘆了一口氣,

  分明是日月同輝陰陽同生,她活成了九天飛鳳,他卻被這世道折磨成了泥潭中的臭蟲。所以再遇到聶曉之後,薛洋怕是將對這世間所有的恨意,都統統轉嫁到了她的身上了,方纔以折磨她爲樂與之報復。

  “你當真,曾拋棄了他?”

  溫情語中帶疑,她與聶曉雖相處不久卻也算是頗爲了解這單純的姑娘,不管是當年雲深不知處聽學初見的從容內斂,還是後來大梵山再遇時的聰慧果決,再後來屢屢接觸,溫情都不認爲聶曉會是一個背信棄義、爲求活不顧旁人生死的自私之人。

  更別提,這個人是她一母同胞血脈相連的親弟弟,老人常說三歲看老,便是時光倒退回她尚未被聶家前宗主收養的幼年時期,這孩子也不該是那樣只顧自己的人才是。

  這丫頭經歷過的曾經種種,怕也只有她這種經歷了家族沒落人生跌宕的人才能感同身受,畢竟便是仙門百家不算,就溫氏本家所有人,都不同樣說她是個冷血無情、沒有人性的女人麼?

  聞言眸光微滯,聶曉手中擦拭刀具的動作一停,須臾後,她方纔歪過頭饒有興致的去看溫情,“你似乎,對薛氏遺脈半分不感興趣?”

  “不過是一個姓氏,有什麼區別?”

  溫情意料之外的反應讓聶曉有些木訥,聽她淡然如常的說着理所當然的理由,她不由覺得自己當真是大驚小怪了。

  四目相對間聶曉終是垂眸苦笑,一嘆過後,溫情方纔聽她幽幽開口,語氣之中帶着無盡的頹然,“我說沒有拋棄過,他自是不會相信,畢竟,當年我的確是決然轉了身且再未回頭!”

  可她雖然失憶,卻並不代表不能猜測到當年真相的大概。

  生辰將臨卻逢家族生變,她兄妹姐弟三個被族人護着逃離,卻又半途離散,自己拋下長兄和親弟決然轉身後淚流滿面。

  而後……

  被屍羣邪祟絕命追殺,遇不淨世家主聶藏鋒,被救入聶氏被聯手封印記憶和靈力忘卻前塵,再入雲深不知處求醫未果命懸一線。

  若當真只是拋棄血親獨自逃命,那她這命,逃得還真是沒有水準。

  聶曉猶記得,夢魘中小小的姑娘起手掐訣的姿勢是那般暢順流利,恍若在那之前她便已經做過千百回。

  那道法訣,前些日子聶曉偶然從溫晁找來給她解悶兒的溫氏藏書中看到過,竟是自遙遠苗疆之域傳進中原,卻鮮少有仙門中人看的上的流光招陰訣。

  招陰招陰,倒是個陰損不入流的偏門道法沒跑了,想來,便是她那個已經被自己忘記音容,生長於西域苗寨的母親蕭玲瓏所授吧?

  若說以己爲餌保全長兄和胞弟,雖是有些出人意表,在聶曉自己這裏卻至少是越加的說得通了。曾經的她,怕是很小的時候,就能做出許多同齡人不曾思及的怪事吧?

  只是這種話無憑無據,告訴胞弟少不得又要被他指藉口推搪,聶曉索性也就不願再和薛洋爭論這種年代久遠的老黃曆,總歸他認定了自己欠着他,那便就這樣吧,誰讓她是做姐姐的合該讓着他呢。

  “那你打算怎麼辦?”

  “孟大哥也在岐山,不說阿洋,我怎麼着也不能再連累他。”

  好不容易在岐山站穩了腳,聶曉自是不能讓孟瑤因爲她計劃付諸東流,更甚至是威脅其性命。只是想到孟瑤臥底岐山的目的,再看向一而再幫助他們的溫情時,聶曉便總覺得對不住她了。

  “溫姐姐,如今溫家越加猖狂,勢必有一天會引起百家的反彈,若是哪一日……”

  “溫家做的事,不代表我藥王一脈做的事。家主的確對我族有庇佑之恩,可旁人不知難道你也真的不明白?是非因果,誰欠誰的根本就說不清,我只知道,我藥王一族只救人,不殺人!”

  溫情淡漠如初,臉上並未有半分對溫家今日作爲或將帶來的後果之擔憂,她看着聶曉斬釘截鐵。

  “好,若有一日姐姐需要良辰出手,刀山火海,我定萬死不辭以報卿恩!”

  秋風蕭颯,大片大片的紅楓自頭頂翻飛飄落散於兩人頭頂發間。

  月光下,同樣的炎陽烈焰袍加身,一者清冷如幽潭深水,一者嬌豔似盛夏烈陽,分明是兩種性情大不相同的人,此刻站在一起相視而笑竟是萬般和諧美如畫卷。

  從屋子裏觀察了魏無羨、江澄情況的溫寧走下臺階時,便看見自己萬年冷漠的長姐與聶家小姐面對面站着,這會兒竟不知爲何笑的那般舒心悵然,月光柔和皎白,少年清俊的臉上滿是動容,嘴角亦是忍不住上揚三分眉宇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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