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7章 高人盡出1

作者:月宮神主
“那是當然,彼此彼此。”

  “假若未來老夫一統天下,教主以爲如何?”

  幻天輕笑:“一則,本教獨行天下即可。”

  “如此簡單?”

  “當然,本教絕無虛言。”

  “二則如何?”

  “一統天下純屬無稽之談。”

  柳殘生一怔,道:“此言何意?”

  “萬物因緣而起,緣在則聚,緣散則離。萬事萬物,生住異滅、成住壞空早有定數。莊主即便天下一統,亦是暫時爾,況且,人壽有限,何來一統天下。”

  “嘿嘿,天壽長短何須顧忌,老夫只圖名分。”

  幻天道:“莊主一意如此,本教不便多言,但願如你所願。”

  “教主真無爭霸之心?”

  “莊主自可爲之,本教安得一隅,自由自在便可。”

  柳殘生道:“近聞一些門派慘遭滅門,倘若猜得不錯,必是教主所爲。教主既言稱無意爭霸江湖,如此而爲,卻又是爲何?”

  幻天輕輕一笑,道:“江湖門派衆多,你爭我奪,霸佔一方,致使天下混亂。本教不忍良善受欺,故而爲之。”

  “一代魔神,居然有此好心,難以置信。”

  幻天道:“莊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本教一則是爲江湖清淨,二則是爲自己清淨,別無他求。”

  “自古以來,如教主者,極爲鮮見。”

  “本教心性如此,莊主不必多慮。”

  柳殘生道:“本以爲教主雄心豪氣,志在天下……真出乎老夫意料。嘿嘿,魔門、鬼莊,魔鬼是也!教主難道不想老夫助你一臂之力?”

  “魔歸魔,鬼是鬼,實爲兩途。”

  “老夫確有此意,教主何必計較魔與鬼之分。”

  “謝莊主好意,本教全賴自力,不願假手他人。”

  “嘿嘿……”柳殘生一陣陰笑,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強求。教主若與兩宮開戰,亦是間接相助老夫。老夫若不盡點心意,着實過意不去。”

  幻天道:“莊主日後所行所爲,對魔門同樣如此。言說不助,實則助已在其中。你我彼此互不相欠,無助便是有助,無所謂助與不助。”

  “教主言之有理!萬物相連,萬法一如,哈哈哈……”

  幻天道:“萬法歸宗,莊主功力如斯,必已探得宇宙至理。”

  “既然萬法歸宗,魔道、鬼道便是同道了。”

  幻天笑道:“或許如此。鬼道、魔道,假若道道如法,則道道歸一。否則,便是邪道。”

  “嘿嘿,這亦是老夫現身之故。”

  “莊主智慧,本教佩服。”

  “教主不需客氣。”

  幻天笑道:“本教拭目以待,莊主盡力施爲吧。”

  柳殘生問道:“教主到此,並非只是引老夫前來說事,對否?”

  幻天輕笑:“莊主料事如神啊,本教隻身前來,乃是拜訪魏宮主。”

  “拜訪?嘿嘿,不妨說是約鬥更爲妥當。只是……”

  “莊主不必擔心,本教自信,即便不勝,亦不至於喪命。”

  柳殘生聽罷,眼珠一轉:“魏老宮主功力已然通神,不知教主之能……”

  幻天笑道:“既然魏宮主已經通神,柳莊主也不會是地仙。至於本教怎樣,現在不便名言。神霄宮與凌雲宮,與魔門仇深似海。儘管素來爲武林江湖所敬仰,被奉若神明,本教並無畏懼之心,甚或說是,還未將兩宮放在眼中。”

  “教主真有豪氣,老夫越加佩服。”柳殘生陰笑。

  幻天道:“再過一刻鐘,魏老宮主即將到此。柳莊主若然不走,可以親見。只是……”

  柳殘生陰陰一笑,道:“老夫不會趁人之危。”

  幻天道:“你我心意已定,莊主可以離去了。”

  柳殘生道:“教主自便,老夫坐山觀虎,嘿嘿……”說罷,光影一閃,身形頓杳。

  自始至終,兩人相談融洽,語含玄機。幻天暗道:柳殘生不愧一莊之主,對以往衝突佯作不知,隻字不提,想必已做權衡,顧全自己大局。越是如此,便越令人感佩。做大事者,高瞻遠矚,不爲一時之過失而纏縛,真正豪傑必當如此。

  四周寂靜如死。

  微風吹過,樹葉輕輕顫動。

  幻天依舊打坐,毫無表情。其實,自柳殘生出現並離開,幻天始終也未站起,一直保持跏趺坐。死一般寂靜中,幻天內心也靜得沒有一絲雜念。在這種靜極的狀態下,他已完全忘卻了自己。眼、耳、鼻、舌、身似乎都已不在,但外界的一切,又都歷歷在目。

  驀地。

  半空有了一絲顫動。

  幻天身前五丈,忽然現出一道高大身影。一襲灰白長衫,蒙面白巾下,銀鬚銀髮隨風而動。來者赫然便是神霄宮魏宮主。一雙凌厲的雙眸,悄然四顧,旋即,一瞬不眨地凝視幻天。而幻天坐姿依舊,毫無聲息。

  好久。

  陽光依然溫暖,但空氣卻慢慢變得寒冷,起了一陣寒風。

  魏宮主,乃是神霄宮上上代人物。在江湖上,神霄宮“四大使者”出現便已名動一時,爲武林江湖敬仰,加之“四大神老”出山,更令江湖震驚不已。而今,神霄宮上上代宮主現身,怎不令人驚奇萬分。若非兩宮內情已爲江湖所知,崇敬膜拜之感退卻,出現這番情景,恐怕現今江湖早已沸騰,真正將兩宮奉若神明瞭。

  按時而論,魏宮主現身,已在江湖掀起軒然大波。多少年、多少代,江湖只知四大使者,而今,神霄宮三代使者盡出,真令人唏噓不已。雖然倍覺神祕,但兩宮內情終爲武林所知,便又是一番難以言喻的心情。出現如今之局面,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魔門風生水起,逼得兩宮精英盡出。

  江湖武林,幾乎無人不知兩宮與魔門的仇恨。那是千百年來,用無盡的鮮血、無數的魂靈鑄就的仇恨。這種仇恨已經化入血液,浸染靈魂。如今,已萬難解開,尤其是魔門,早將這種仇恨,當做一種神聖的使命。

  或許,幻天來得太早。或許,早便應該如此。

  眼前,一個不足而立之年,一個已近二百歲,年齡差距巨大,功力差距是否如此,仍在未知之數。不過,倘若雙方功力差距極大,恐怕也不會有這種場面。一老一少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呼吸都很輕微,安靜得令人心悸。此時,即便說出一句話,哪怕是一個字,都顯得多餘。

  空氣,越發寒冷。

  遠處,一雙陰鷙的雙眸,冷冷而視。

  菩薩面目,表情絲毫未變。雙眼微閉,氣息似有似無,好似化入天地。面容既不威武,也不英俊。細眼細眉,輪廓柔和,始終帶着溫和的笑意。不過,此時此刻任誰也無法相信,這種溫和背後,依然是溫和的心性。魏宮主當然更不信,他非但不信,反而覺得不可思議。不然,以他這等功力或不屑出手離去,或者早已出手,已分出勝敗高低。

  半個時辰。

  遠處,柳殘生早感到不耐。但當前兩人卻好似極有耐性,一切如舊。只是,空氣漸漸凝結,周遭地面已浮上一層白霜。寂靜的場面,較量早已開始。此時,兩人但憑功力,默默相抗。任何武功招式都已多餘,恐怕哪個堅持不下而稍有動作,都顯得淺薄。

  兩個時辰,地面冰晶結體,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偶然經過上空的飛鳥,立時僵硬,啪嗒一聲掉落地面。

  魏宮主鬚眉稍動,極其緩慢的坐在地面。冰冷的寒風,在幻天身體周圍緩緩飄蕩,仔細看,空氣竟形成一個個小小的漩渦。隨着每一次緩慢呼吸,漩渦便慢慢浸入體內。隨後,身體表面又冒出一點點熒光,宛若一個個氣泡,不停閃滅。天地能量,在吞吐中積聚吐納。

  兩刻鐘,啪啪一陣輕響。便見凝成的冰霜,在極寒中赫然爆成微小的碎屑,散在空中,如霧飄動。地面已經開裂,縱橫交錯。凝霜逐漸向外蔓延,在初秋的季節裏,鋪就一層潔白的世界。幾乎無人能夠看出,這是一場震驚古今的較量。

  五六個玄紅色勁裝的漢子,那是神霄宮的“月衛”,極力抵抗寒冷,猶豫着接近。十五丈……十二丈……十丈,猛然,口中一齊爆出血水,轉瞬凝固。隨即,一個個身體驟然凝結成冰……須臾,在噼啪聲裏裂成無數碎塊,散落一地。

  酉時初。

  輕輕的裂帛聲響起。

  魏宮主鬚眉輕顫,衣衫出現裂紋,眼露紅絲。

  幻天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微閉雙目,表情依舊。

  隨即,一聲低低的沉喝,兩道身影同時而起,驟起的光團相接瞬間,只閃現一次,便即消失。空中,灑下一蓬紅色雨霧,轉瞬,在極寒的空氣中,結成紅色冰晶,盡數掉落地面。

  幻天輕彈衣襟,抹去嘴角鮮血。

  “魏宮主,神霄宮在江湖已不久矣。”渾厚的聲音宛若梵唱,在空際中飄蕩,好似無盡的天雷,滾過層層山巒,直向遠方。好久,迴音依舊縈繞在耳……

  遠處,陰鷙的雙眸,現出一絲驚愕色。旋即,悄然隱沒,藏身暗處。

  日近中秋。

  遠山,層林盡染;湖泊,泛着清亮的鱗波。微風吹過,樹葉落在水面,隨波飄動,猶如無常的生命,在無助的遊蕩。湖心深處,再不見地心寒母,但一絲絲徹骨般的清涼,已經透入肌體,化入經脈,身心越發舒適。

  靜息中,眼前閃過無數畫面,浮光掠影般,自腦際中升起,又在腦際中幻滅。愈加柔和的面目,清澈而光潔。看不出一絲幽怨,沒有一點彷徨,更看不出一絲一毫曾經受過的傷。莊嚴柔和的面龐,一片安詳。

  任誰也難以知曉,這種安詳不是一種沉香,重燃以後,不知會燒向何方。閉目、靜息,一切都不爲所動;似乎等待,等待一種確定的心緒,抽離、剝落往日曾有的惆悵。怕是隻爲一個,只爲了卻一個與生俱來的願望。那就是——同兩宮一爭高下,你死我活。

  幻天十二歲祕密崛起,“魔童”名號震動江湖。二十四歲突破魔功極限,正式現身江湖,稱爲“血魂書生”、“魔神”,更是名震天下。細眉細眼,看似柔弱隨和,卻又冷酷無情,言出必行。如果說現身江湖前幾年,其所作所爲,都是憑藉一腔熱血,而如今他要採取的行動,將更加冷靜、更加周密、更令人膽寒。無論功力和心智,已具備同兩宮一莊鼎足之力。今日魔門實力,千載難逢,幻天十分清楚,不會坐失良機。爲達目的,他或許不擇手段,更加殘忍狠辣。多日來遭到滅門的門派,便足以說明在溫和背後,並不代表沒有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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