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陳肆居然搬到越瀾灣住了,而且就在自己家對面的那棟單元樓。雖然不是獨棟別墅,但離她家很近,也就三分鐘的路程。
窗外月明星稀,皎潔的月光透過白紗窗簾打在被子上,彷彿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白砂糖。
別墅內就她一個人,父母請的保姆不在家住,除了每天早上來打掃房間之外,只有週末她在家的時候會過來做飯。
自從自己來梧州之後,見父母的次數屈指可數,更別提能不能在一起喫飯了。
她覺得自己像個守房人一樣,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這偌大的別墅內。
可現在聽說陳肆搬到了對面,兩人之間的直線距離不過二百米,心裏就沒那麼牴觸待在梧州了。
九月初的時候,她還在考慮要不要同父母講自己回老家,但現在呆了兩個多月之後,她突然不再那樣想了。
因爲有了能讓她留在梧州的理由。
時間過得飛快,一轉眼便進入十二月份。
梧州的氣溫往下降了不少,出門必須要穿保暖和羽絨服了。
青川也早就開始供暖了,教室裏和室外完全不是一個天氣,溫差過大容易感冒。
恰好那段時間趕上了一波流感,班裏好些人都請假了。
喻穗歲也被傳染,有點輕微的感冒,鼻涕留個沒完,頭也暈暈沉沉的。
蔡悅中午在食堂打了飯給她帶回教室裏,發現她正趴在桌上小憩。
喻穗歲正睡得沉,就聽到有人在叫她,是蔡悅的聲音。
蔡悅把她保溫杯的水換成熱的,看她醒了給她遞了板膠囊,“歲歲,你要不請假吧。”
喻穗歲費力地撐起身子,渾身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
她頭疼的厲害,“我一會兒去醫務室打點滴,請了下午的假。”
“行吧,你記得戴好口罩,注意防護,醫務室人挺多的。”
“好。”喻穗歲應下。
蔡悅說的沒錯,醫務室確實擠滿了人,雖然有專門的輸液室,但已經沒空位了。
她也沒繼續等,乾脆出了學校,就近找了個診所。
診所的情況不比醫務室好到哪裏去,烏央烏央滿是人,好在她終於找到一個座位,成功讓醫生給她掛好吊瓶。
她靠着椅背,後腦勺頂着白牆,視線朝上,看着滴答滴答往下掉落的藥水。
睏意上頭,她神不知鬼不覺地睡過去了。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吊瓶裏的藥水都空了,手背上的針管也被拔了,只剩下了兩條相平行的白色醫用膠帶。
剛睡醒的頭有些暈,她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
“喻穗歲,我沒發現,你還挺行的。”
左邊忽然傳來一道極具嘲諷意味的話。
喻穗歲眨眨眼,揉了下太陽穴,下意識朝左看。
這才發現陳肆居然坐在自己的左手邊。
她後知後覺地清醒過來,嗓音沙啞:“你怎麼在這?”
陳肆聽到這聲音,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熱的,但卻起身拿了個一次性紙杯,倒了杯溫水,放在她面前的小桌上。
這一套動作十分自然連貫,惹得對面還在輸液的阿姨偷笑,還不忘說:“小姑娘,你睡着了,這位男同學過來找你,一直幫你看着吊瓶來嘛。”
阿姨講話帶了些方言,但喻穗歲全聽懂了。
她看了眼時間,現在是下午四點,還沒到放學時間,他是逃課出來了嗎?
陳肆立在她旁邊,給她擋走了一半刺眼的光,垂眸看她,“一個人出來輸液,也能睡着?”
喻穗歲小聲爲自己辯駁,“我是太困了。”
陳肆冷笑,“不會找人來陪你輸液?”
喻穗歲繼續說:“大家都在上課,我能叫誰呀。”
說完這話,她想起什麼,順勢問:“你也請假了嗎?”
陳肆坐回去,“因爲流感,青川放假兩天。”
流感是大規模的來臨,青川放假也屬於正常現象。
她想到這,哦了下,沒再吭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肆掌心朝上,分明的指節叩了下椅子扶手,發出兩道悶響聲。
“我送你回家。”
喻穗歲哦了下,察覺到陳肆是生氣了。
兩人上了車,都沒說一句話。
車內流淌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氛圍,喻穗歲也不明白他爲什麼生氣。
直到下車的時候,才忍不住問了一句:“陳肆,你怎麼了?”
當時是在越瀾灣的地下停車場,陳肆沒下車,聞聲瞥了眼她,“沒怎麼。”
“你是生氣了嗎?”
可能因爲生病,喻穗歲憋在心裏的話也敢說出來。
陳肆舌尖抵了下右腮,“沒,就是覺得你這小姑娘和同齡人不一樣,一個人輸液都能睡過去。”
喻穗歲語塞兩秒,小聲嘟囔道:“那又怎麼了。”
“怎麼了?”陳肆冷笑,語氣挺急的,“輸完液不及時拔針對身體有影響你懂嗎?”
喻穗歲蹙眉,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小脾氣,說了句哦知道了,便砰得一下甩上了車門。
坐電梯回家的途中,她腦子一團亂麻。
各種以往的事情都浮現在眼前。
以前在青橋村的時候,她也是自己一個人去診所輸液,一個人看病。
嚴格意義上來說,她屬於留守兒童,應該算是比較獨立的那種。
所以沒覺得一個人去輸液不行,就算是輸完液沒及時拔針,那也沒有生命危險,況且輸液室裏那麼多人,總會有好心人看到她的。
若是以前,她大概不會這樣鑽牛角尖。
但今天可能是因爲生病的緣故,她心裏就是堵着一口氣,上不來也下不去。
直到回了家,接到遠在青橋村的爺爺奶奶打過來的視頻通話後,纔好受那麼一點。
視頻通話是奶奶打過來的,最近梧州的流感比較嚴重,都上了當地新聞。
奶奶擔心她,一直囑咐她喝一些感冒藥提前預防着,出門注意保暖,戴好口罩。
“知道了,你和爺爺冷了就把暖氣打開。”喻穗歲面露關心,“別凍着了。”
爺爺接過手機,又問了問她最近生活怎樣,有沒有不適應的地方。
喻穗歲放大臉上的笑容,“我在這邊挺好的,等過年就回去,村裏都還好嗎?小柿子有沒有去家裏找你們啊?”
小柿子是個今年讀三年級的女娃娃,平時就喜歡去喻家找喻穗歲玩兒。
當時她來梧州之前,小柿子還捨不得她,哭着說要和她一起來。
喻穗歲送了她一套畫冊,安慰她說:“等我過年,回來給你帶好喫的,別哭了。”
一提到小柿子,爺爺奶奶的表情又些僵硬,還是爺爺先反應過來的。
他說:“小柿子她挺好的,被她媽媽接到北京去了。”
小柿子和她同樣是留守兒童,她父母在北京上班。
喻穗歲聽到這消息後,還挺高興,“去北京讀書了嗎?那還挺好的。”
視頻那頭的奶奶接話說:“不是去讀書的,是去看病的。”
喻穗歲愣了下,蹙眉問:“小柿子生病了?生了什麼大病,還要去北京看?省城裏的醫院不是三甲的嗎?”
爺爺猶豫不決,不知道要不要開口。奶奶也是一樣面露難色,最後她囫圇說了個大概:“小柿子她……她出了點事情。”
喻穗歲注意到爺爺奶奶那模樣,心裏一咯噔,有種不好的預感,問:“小柿子到底怎麼了?奶奶,你不說的話我心裏也不踏實。”
奶奶一跺腳,最後聲音帶了些哭腔,把事情都交代出來:“村裏小學的那個校長,他混蛋,不是人……他欺負了小柿子。”
“什麼?”喻穗歲眉頭擰成川字。
奶奶抹了把眼淚,“那個校長不是人,就是一畜生,前幾天被警察帶走了,他欺負了不少學生,男娃娃女娃娃都有。”
這話像是晴天霹靂一樣在腦海中炸開。
喻穗歲沒拿穩手機,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囡囡,你沒事兒吧?”奶奶急切的聲音從聽筒裏出來。
這個消息對喻穗歲來說打擊太大。
小柿子從小就喜歡跟在她身後玩,記得小柿子剛上小學的時候,她還在鎮上讀初中,每週末回家都會給她帶零食。
現在居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也很正常。
喻穗歲撈起手機,用手隨意地擦掉手機上的灰塵,聲音隱隱透着哭腔,“我沒事,奶奶,我先去喫飯了。”
說完,就掛了電話。
她把手機倒扣在桌上,呼出一口長長的氣,面前是臺式電腦,她想到什麼,給電腦開機,打開瀏覽器,在搜索框裏輸入“留守兒童被侵害”這幾個字。
電腦屏幕上顯示了十多頁的結果,她把時間設置成最新,果不其然找到了青橋村的報道。
鼠標滾輪一點點向下,屏幕上的文字由此全進入到她雙眼裏。這每個文字都令她窒息,讓她渾身起了一層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
原來……小學的校長居然做過那麼多這種事,小柿子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手機忽然震動,電話是韓琳打來的。
喻穗歲接通之後,放在一邊,繼續看電腦上的報道。
韓琳大概也知道了這件事,聲音不像往常那樣興奮。
“歲歲,你到家了嗎?”
喻穗歲目不轉睛盯着屏幕,“到家了。”
“我給你講一件事,你先做好心理準備。”韓琳呼出一口氣。
移動鼠標的動作忽然頓住,喻穗歲瞥了眼手機,冷靜地問:“你是想說小柿子的事吧。”
韓琳那頭沒聲音了,過了好半響,才傳來她壓抑的哭聲:“你知道了啊,我今天回家喫飯的時候,聽我爸媽說的,村裏那個小學的校長猥褻了許多男孩女孩,已經被停職拘留了,小柿子被她父母接到了北京,是去看心理醫生的。”
喻穗歲心裏像壓了塊巨石,怎樣都喘不過氣來。
她嗯了下。
韓琳和小柿子的關係不比喻穗歲差,哭的上氣不接下氣,“那校長真是個畜生,居然能禽獸到這個地步上——”
話還沒講完,被喻穗歲打斷。
“小琳,你之前給我註冊的那個社交賬號的密碼是什麼?”
韓琳不明白她怎麼問這個,“你名字的縮寫和生日,歲歲,小柿子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你不傷心嗎?”
喻穗歲深呼吸幾秒,想開口卻說不出話,再講話的時候,喉嚨裏像被一團棉花呼住了。
她強穩住自己的聲線,但還是暴.露了哭腔:“我剛纔搜了新聞,看到那混蛋侵犯過的孩子基本上都是青橋村的留守兒童,都是些像小柿子一樣父母在外打工,爺爺奶奶在家的留守兒童。”
韓琳蹙眉,“這和你問密碼有什麼關係?”
喻穗歲退出那個新聞界面,關掉電腦,仔細想了想,“沒什麼關係,但我想做一件事。”
“什麼事?”
喻穗歲目光盯着窗外,迷茫但卻堅定地說:“我想讓青橋村不再出現留守兒童。”
這話完全是天方夜譚,韓琳也不是不懂,她納悶道:“青橋是個小村莊,沒什麼就業機會,村子裏的年輕人能出去的都出去了,要不然怎麼賺錢啊。”
喻穗歲撈起桌上的手機,“那就讓他們回青橋村賺錢。”
“啊?”韓琳不明白。
喻穗歲心裏已經有想法了,但沒說出來,只是說:“等過段時間,你就知道了。”
一直以來,她雖然成績名列前茅,但始終不知道自己未來要走哪條路。
現在,她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了,也確定了想走哪條路。
喻穗歲的執行能力很強,她登錄之前韓琳給她註冊的大型社交平臺的賬號,從幾百條私信裏翻找着,記錄下那些經紀公司的聯繫方式。
再把這些經紀公司都羅列到一起,從互聯網上搜索,去除掉一些小作坊,最後鎖定幾家有實力有背景的經紀公司。
青川放假的這兩天,她和那幾家經紀公司的負責人取得了聯繫。
最終約在下週末上午在青川附近的咖啡廳見面。
青川是兩週放一次假,假期是第二週的週六週日兩天。
週六上午第二節課一結束,便開啓了這次的放假時間。
喻穗歲沒和蔡悅韓琳一起回家,而是獨自一人去赴約。
地點是一家叫做閣雨的咖啡廳,旁邊是家燒烤店,此刻關着門,沒營業。
到咖啡廳之後,那家經紀公司的負責人早早就到達,很有誠意。
負責人莊亦琳是位三十多歲的年輕女性,兩人提前通過電話打過視頻。對方公司很滿意喻穗歲的外形條件,得知她在青川的火箭班之後,便更滿意了。
“這是簽約的合同,你可以拿回去給父母看看,如果沒有異議,就可以簽約了。”莊亦琳把合同推過去,“因爲你現在還處於高中,所以公司不會給你接商務活動,你放心,我在公司有一定的話語權,你是我要簽約的人,別的經紀人不會插手你的發展,我會親自帶你。”
喻穗歲提前瞭解過這位負責人,是金牌經紀人,不會輕易帶新人,以往帶出過的藝人也都是走電影路的演員。
她看了遍合同,上面清楚寫着不會影響她的學業,即便是不在學校和同學上課的時候,也會找專業的人輔導她學習。
只是,喻穗歲有個疑問。
“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
莊亦琳端起面前的熱拿鐵,點頭,“可以。”
喻穗歲毫無顧忌地說了:“我來之前有在網上看到過您的採訪,記者問您還會不會帶新人,您當時的回答是否定的,那現在爲什麼會來籤我?”
莊亦琳淡淡的笑了,開門見山地說:“現在國內大火的藝人梯隊已經定型,是時候培養新一批的青年演員了。我第一次見到你是在青川的軍訓匯演上,看到你第一眼就知道你是天選的電影女主角,主要是你的臉很適合放在大熒幕上。”
說完這番話,她又說道:“其次,青川是我的母校。”
若是之前是恭維喻穗歲好讓她順利簽約合同的話,
最後這句話便足以讓她完完全全地信任莊亦琳。
兩人在咖啡館門口分別,喻穗歲把合同保管好放進書包裏,便打算去最近的公交車站等公交。
忽然颳起一陣冬風,風捲着地上的枯黃落葉飄了又飄。
這條街是窄街,公交車站對面是家清吧,估計是生意挺冷清的小酒館。
喻穗歲站在廣告牌旁邊,一擡頭,猝不及防地看到對面的高大身影。
她認出來對方是誰之後,怔愣住。
自從上次在地下停車場不歡而散之後,她就沒怎麼見到過陳肆。
也聽說過陳肆的八卦,但都是一些空穴來風的謠言。
兩個班級雖然在同一層樓,但高三生的課間幾乎可以說是沒有,所以見不到面也很正常。
陳肆站在小酒館門口,穿着件立領衝鋒衣,黑色長褲裹着修長的雙腿,腳踩棕色馬丁靴,根本不像個高三生。
他頭髮似乎理短了些,貼着青皮,勝似半寸,眉毛上方落了一處疤痕,多了幾分不常有的戾氣。
喻穗歲看過去的那一刻,
他正在低頭攏火點菸。
一抹猩紅格外亮眼,煙霧被冬風吹散開,菸灰簌簌地掉落在地。
陳肆冷不防一瞥,目光直直地朝她打了過來。
中間來來往往經過許多車輛,但都沒能擋住他那直勾勾的眼神。
看得喻穗歲心口一縮。
很快,她等的公交車在面前緩緩停下。
與此同時,手機忽然震動,拿出來一看,是對面那人發來的消息。
CX330:【別上車。】
CX330:【我送你回家。】
車門打開,喻穗歲站在前門位置處。
司機師傅偏頭問:“小姑娘,上不上車啊?”
喻穗歲給手機鎖了屏,擡頭:“我上車,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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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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