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剛剛把白雀放走的琉璃聽見聲音全身一怔，又啐一口“兔崽子，想嚇死我啊？”
青魘倒是不緊不慢的坐在牀邊幽幽開口“我還以爲你養過了銘澈之後就再也不敢帶孩子了，現在看來倒是我低估了你。貳.五.八.中.文網”說罷又若無其事的寬衣準備睡覺。
琉璃聽到‘銘澈’二字臉上微微閃過一絲驚訝，又立刻恢復笑道“這有什麼的？我是他姑姑，自然應該好好照顧他纔對，不過他倒是不如銘澈一般天資聰慧又有鬼族當後臺，倒是該找個人好好教一教纔是。”
青魘褪下錦袍躺在牀上看着坐在鏡子前正有意無意的梳髮的琉璃有些猶豫，又咬咬牙道“非明不若當初的銘澈，他倒是更加乖巧可愛，也跟你的關係近，你想好好照顧他也對。你我一起千年我自然是更向着你多一些，銘澈看着精明，這回倒是着實讓我看了一回笑話。”青魘看琉璃愣愣的坐在鏡前也沒反應又道“我知道這回銘澈做的委實是有些過份了，銘澈是你帶大的，雖說凝姐姐教導他，可他畢竟是你帶大的，到底還是像你多一些，尤其是倔勁和你可是一模一樣，若是這次他惹了你你也別惱了。”
垂鬟分肖髻是今日爲了去將軍府體面顰兒特地綰上的，頂了整整一天扯得琉璃頭皮發麻，一支桃花芙蓉玉簪，一支紅粉牡丹銀步搖終於被琉璃拆下來，及腰烏絲灑下讓琉璃長嘆一口氣，‘總算是拆下來了，裝個帝姬還真是累。’又換了衣裳走向牀躺在青魘外邊有些彆扭的小聲說道“你說的你當我真不知道？當初我爲他擬名字，幫姐姐照顧他時我哪能想到會有這麼一茬？”又頓了頓“當初我原以爲鬼帝會把他給忘了，結果還是我太天真，我就這麼看着他成爲了鬼族少君，後來緊接着就成了太子，我心裏難受，想着長痛不如短痛便把他撂在了鬼族。”
翠竹林中的湘妃竹總是又堅又挺，凝兒從誕下麟兒那一刻起就已經有心無力。銘澈當初還是個跟着琉璃身後喊姑姑的小娃娃，琉璃還喚他‘念兒’可愛的像個精靈一般。琉璃幾乎每日從早到晚都在和念兒玩，夏日天氣炎熱便下水摸魚，最後二人都溼漉漉的回了廂房速速換了衣裳不讓凝兒發現。念兒愛喫零食，夏日總會纏着琉璃喫冰粥，琉璃只好用法力將冰打個粉碎做冰粥。冬日寒冷，便在屋子裏一起打馬吊，把紅薯埋在火爐子裏烤着喫。
想到這琉璃心裏泛上一股苦澀，青魘爲琉璃順順背，輕輕地抱着琉璃，又聽琉璃道“自打我重回記憶以後常常想着我以前到底是做了些什麼混賬事，我明知道雖說銘澈是鬼族太子，可他在鬼族又沒有親信，一個全是惡靈冤魂的地方，他又如何會過的好？知子莫若母，凝姐姐估計早就知道了銘澈的心思纔會臨死前讓我好好護着他，我倒是把他甩到鬼族就不管了。凝姐姐說她想讓我給銘澈擬名字，可你知道我哪裏會擬名字，就想着他能一直純真快樂才瞎起了‘銘澈’二字，可他看到我給他的玉佩時那般歡喜，這麼看來到底誰才更加該惱？”
琉璃說罷抽抽鼻子，青魘也不說話靜靜的閉上眼。貳.五.八.中.文網琉璃覺得這一夜估計自己又睡不着了，隨之準備起身看看非明，便隨便披上一件斗篷走向南廂房。南廂房的燈還沒熄，琉璃推開門看非明正捧着自己的一本札記看得入迷，看見琉璃來了多些驚異“姑姑怎麼來了？”
琉璃看看非明牀邊的一小摞書笑道“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
非明指指手邊的書回答“以前在將軍府從來沒有看過這種書，現在一看就停不下來了，誰知道忘了時間都已經這麼晚了還是一點也不困。”
榮家一向是以武力聞名六界，家裏面也不會有人會在意所謂的詩詞歌賦，估計在他們眼裏這不過是不切實際的風花雪月罷了。琉璃眼中多了一絲溫柔，道“這些書一直都在，你若喜歡這便都是你的，我記得當年文荒，我想找些書看，就下凡去了。”
非明眼中閃過一絲期盼，隨即放下書聽着琉璃講，琉璃又道“天色不早了，你若是還是清醒我就給你講講故事，以前魘兒被我帶的一身毛病，晚上我若是不講幾個故事他就一直纏着我也不睡覺。”還有銘澈定要日日講故事給他才睡的安穩。而後一句琉璃沒有說出來。
非明笑着點點頭，琉璃把一小摞書搬到了桌子上又坐回牀邊想了想又緩緩的開口道“魘兒剛剛離開我的時候，我確實很不適應，後來我就想到‘紅塵多往事’，倒是不如去紅塵中玩一玩也不枉我活着幾千年，所以就和我的一個好友一起到紅塵中去，哪裏想一呆就是一千年。”琉璃說到這頓了頓又道“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不喜歡待在楚矢，更不喜愛九重天的良辰美景，反而是地獄紅塵甚至是魔界更加有趣。”
“你可曾見過一個王朝的跌宕起伏？我曾用了整整三百年的時間去看着一個王朝從建立道推翻。那個始皇帝一開始只是個小縣令，會點武功，家裏有個不算漂亮但很賢惠的妻子。可當時天子昏庸，他便加入了志願軍帶着妻子一起反抗，可想不到就憑着他身上的武功和戰術卻讓他當上了皇帝，可想而知一個小小的縣令都成了九五之尊，爲了爬上那個位子，他用了整整十三年。他是我見過最失敗的人，因爲僅僅是爲了皇位，他變得孤獨，身邊不再有一個人可以親近的，曾經那個賢惠的妻子怨他美妾成羣佳麗無數，兒子們就爲了他的皇位向他諂媚討好，女兒們爲了嫁個好人家日日晨昏定省，背後卻把他罵的狗血淋頭，甚至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後來他死了，死得很安詳，我看着黑白無常來取他的魂，他似乎很開心，他是放不下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卻又心裏默唸來時莫要在做帝王，好好地找個賢惠的妻子，生一羣孩子，好好地過日子。”
“後來他的兒子登上了皇位，那個鬥倒了所有皇子的人終於成了新主，和他父親不同的是他非常快樂，因爲他爲了這個位子鬥了整整十年以鮮血爲祭，手足爲石登上了那個讓人噁心的位子。也是多虧了他的父親，他甚至不知道什麼是愛，可畢竟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也無悔了。這朝經歷了九代皇帝，代代皇帝都是一個樣子，有的是爲了皇位，爲了權力，又或是爲了女人。我看的無趣，可就在我想回到楚矢之時，那位末代皇帝才讓我大跌眼界。”
琉璃自己倒了杯茶喝下去又繼續講“那位皇帝在微服私訪時愛上了一個歌姬，那女子長得確實不錯，有句詩叫‘一翦秋水神魅魂，半曲清歌影若飄’，我看按在她身上一點也不假。那皇帝動情了，若知道生在帝王家多是身不由己，可他還是將她八擡大轎十里紅妝的娶回皇宮當了皇后。可鳳凰豈會飛入尋常百姓家？皇帝早就知道了女子是細作，可還是無怨無悔的寵着她，當時我有些不懂，到底是情到深處無怨憂還是逢場作戲？結果最後他成了亡國皇帝，可他臨死前抱着女子，安靜的死在了女子的懷裏。皇帝並非是等閒之輩，只是江山美人，他選了美人而棄江山。他們在一起了四年足以將女子感動，女子很固執不相信帝王有情，最後才發現真正愚蠢的是自己，自己原來早已情動卻一直不敢相信罷了。皇帝葬入了皇陵，可她卻無顏再進皇陵之中，人將她的骨灰灑在了皇帝陵墓邊上，讓她守護皇帝。後來那女子獨自走過黃泉路，沒想到在奈何橋頭見到了她心心念唸的人，皇帝捨不得她，他們一起跳入了忘川河輪迴轉世。”
琉璃看着若有所思的非明笑道“我開始時以爲是我自己學藝不精卜錯了卦，皇帝天生九九帝王命，只是一個女子便讓他無怨無悔。”琉璃話鋒一轉“我將我姐姐的孩子帶大，可現在我卻覺得異常失敗，因爲他似乎並不快樂。”
“姑姑是在教導明兒一定不要力爭上游，高處不勝寒是麼？”
“力爭上游沒有錯，但你一定要快樂，即使以後玉氏一族不在了，我不在了，你都不要揹着一身的恨和遺憾活下去，知道了麼。”非明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天色不早了，你快休息吧，我先走了。”琉璃不等非明說一句話便出了門快步走到河邊嘔出一口鮮血，鮮血染紅了小河一角。
青魘就像是沒事人似的賴在凝鈺軒一個多月終於琉璃決定將非明送到崑崙山，青魘才道“我又不去崑崙山，你且去吧，我可是回九重天了。”說罷一溜煙就沒了影子。琉璃扶額想想也知道青魘到底會去找誰。
非明沒來過崑崙山自然是稀奇，琉璃也不着急就陪着非明一面玩一面講解，不一會就晃到落玄的屋子裏。落玄正烹着茶等着琉璃，看見琉璃還拉着一個孩子調侃道“你倒是清閒，剛剛送走了一個還又領來一個。”
琉璃沒理他兀自說道“這是我侄兒玉非明，天資不錯，玉家後裔。看你閒得很特地領來給你當徒兒。”也不管落玄同不同意就給非明使個眼色，非明立馬叫了聲“師傅好。”
落玄倒也不急優哉遊哉的喝口茶打量一番，琉璃也坐下來不緊不慢的等着。一炷香後落玄開口“三跪九叩的拜師禮都沒有你教着他瞎叫什麼？”又轉身對非明說道“當我徒兒可以，但你的誠意在哪？”
琉璃一聽皺了皺眉頭，看向落玄又立馬會意，非明還小若是一切都簡簡單單豈不是太安寧？而且正好探探非明的底。非明恭恭敬敬的作揖行禮道“晚輩玉非明久聞落玄仙君大名，自知才疏學淺，有辱玉氏一脈，今日請求落玄仙君教導，此後不求出人頭地，流芳百世只求光耀門楣重拾我玉氏榮耀，堂堂正正做人，無愧於天地。”說罷跪下叩首。
落玄在一旁咂咂嘴“看看你這次帶來的人可是比你懂禮數多了，同樣是玉家人，唉。”琉璃不喫驚落玄知道自己的身份，但無緣無故的被落玄埋汰一頓心裏不爽，道“你到底收不收，有你真麼刺的麼？”
落玄抿嘴一笑，問道“那你覺得爲人者當何如？”
“爲人者自當一心向上，一心向善。人生短短數十載，爲人子女孝敬父母，爲人臣子守護國家，爲人親友忠義爲，無愧於六世輪迴上天眷顧。”
落玄又問“那你覺得爲仙者何如？”
“爲仙者萬壽無疆，更該體驗人生百態，一心爲三界着想。”“等等。”非明還未說完便被落玄打斷，落玄看看一邊的琉璃又笑道“你剛剛說的這些，你姑姑可是一項都沒做到，那你姑姑可是有愧於天地？”
琉璃被這一問問的蒙圈了，疑惑的看看落玄又看看非明。合着就是下套呢？只聽非明開口道“姑姑並非有愧於天地，姑姑身有返祖之力卻從不暴露，便是不想惹得楚矢陷入危難之中，這便是爲楚矢帝姬的孝道。願意在地獄紅塵呆千年之久只爲看破人生百態，便是爲上仙的忠誠。肯視若己出撫養鬼族太子銘澈，盡心盡力帶大小叔青魘又不怕惹禍上身救出非明，便是身爲親友的大義，仙君又覺得姑姑哪裏有愧於天地？”
落玄陳思一陣爽朗的笑出聲“哈哈哈哈，琬兒，你果真帶了個好徒弟給我。”琉璃看看還跪在地上的非明笑道“明兒，還不快奉茶叫師傅？”
非明猛地回神三叩首，又端了杯茶給落玄，甜甜的叫了聲“師傅。”落玄喝下茶看向琉璃道“估計你還有事吧，有事便去別拖着了。”
琉璃點點頭“我帶明兒去見見珩止，一會便給你送來。”落玄點頭說好，琉璃才帶着非明上了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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