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銀髮男孩站在臺階上攤着手,表情誇張,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隊友們。
“我們作爲未來的神職者,參與這樣世俗的爭鬥本就是沒有意義的,有必要繼續下去嗎?”
“說實話吧,上次的事死了好幾個學生,最近教廷又是多事之秋,你作爲隊長能保護我們的安全嗎?”
“銀空,你找其他想要參加的人吧,反正比賽是以學院爲單位,允許更換選手的。”
穿着白色校服的少年們目光有些閃避,言辭激動,沒有留給銀空一點情面。
說到底,銀空來自中城區,要不是擁有s級的天賦,他根本沒有資格領導他們。
銀空看着隊友們無情離開,他聳聳肩,喃喃自語道:“好吧,雖然早料到了,但還是有點傷心啊。”
他的目光看向正倚靠在門口的女孩,白木清一動不動地站着,幾乎要和白牆融爲一體了。
銀空突然笑了一聲,“這下無關人員都離開,只剩下我們兩個了。”
白木清這才眨了眨空茫的眼睛,如同活過來的雕像,開口道:“你,什麼意思?”
銀空從臺階上跳了下來,靠近白木清,手掌一翻,一疊厚厚的卡牌出現在他的手掌中。
“要來試試看嗎?接下來比賽的運勢。”
白木清微微皺起眉頭,她從來不喜歡銀空的小把戲,可這次她莫名產生了一點好奇心。
或許是因爲最近的葉箏給她帶來了太多變數,以至於她腦袋有些混亂了。
她從銀空手裏隨意抽出一張牌,正要翻過來看,突然被人奪了過去。
銀空手裏的卡牌消失了,他弓着身體一隻手捂住心口,急促地大口呼吸着,像是突發了急病一樣,而另一隻手正拿着從她手裏收走的卡牌。
“你是有病嗎?”
白木清說完,突然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歧義。
“我的意思是……”
“哈哈我確實有點病,你先離開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就好。”
銀空直起身體,除了面容蒼白了些,看起來沒什麼問題,白木清搞不懂他在想什麼,朝着他點點頭,從善如流地轉身離開。
“等等,白木清!”
銀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急切問道:“你剛剛抽牌的時候,在想什麼?”
白木清默了默,回道:“沒什麼。”
直到周圍沒有一個人影,銀空坐在教堂門口的臺階上,他拿出了那張卡牌。
卡牌上,穿着黑袍的神明看不清面容,祂站在巨龍的屍身上,高高舉起了金光熠熠的劍。
這個圖案沒有一個帝國人不熟悉,它講述了希望神斬殺魔龍,從此成爲帝國百世不滅的守護神明的故事。
然而所有相關的畫作裏希望神永遠是一身白袍,祂的頭髮是和神劍一樣的燦金色,神聖而勇毅。
而不是這張卡牌上的一身黑袍,黑色長髮如同暴風亂舞,祂像是剛剛從巨龍身上拔出了劍,又像是即將向腐朽的世界揮去驚世一斬,身姿如平靜的、即將落下的雷霆。
真是……不詳的神明。
銀空的心口還抽抽作痛,他一時搞不清是因爲能力的反噬,還是因爲窺探到驚天的祕密而過於興奮。
到底是誰?祂是下一個帶來希望的神明,還是下一個滅世的怪物呢?
“葉箏,你留下來。”
“就像是你在血花裏對待我一樣,再來一遍。”
葉箏不緊不慢地移動着腳步,微風穿過落地彩窗,吹舞起披散的黑長髮絲,碎髮掩去了眉眼間的一絲沉靄。
“殿下,請您告知我,您到底是哪裏有問題?需要什麼樣的幫助?”
“爲了我的安危,我不能繼續冒然靠近你。”
葉箏在一定距離時,停下了腳步,看着不遠不近的塞克斯,他伏在桌子上,看不清臉,他的右手緊緊抓住桌角,包裹嚴密的黑色手套正在寸寸碎裂。
塞克斯聞言,擡起埋進臂膀的臉龐,濡溼的金髮貼在額頭上,一雙金眸緊緊地鎖定這間房間裏唯一的活物。
“聖女。”
“聽說你救人不問出身,無論安危,是真正的聖女,原來你和那個溫簡一樣,都是沽名釣譽之輩。”
葉箏低頭輕笑一聲,擡眼看向面容愈發陰沉的皇太子。
“塞克斯,你也需要我的拯救嗎?”
隔絕力量的黑色手套徹底化作灰燼,塞克斯一雙手按在桌子上,猛地站了起來,一張長桌頓時粉碎。
“葉箏,你敢?”
你敢直呼其名?你敢大言不慚聲稱要給皇太子救贖?你敢像上位者一樣輕蔑地對待帝國的未來主人?
葉箏明白他爲何暴怒,但她依然繼續說下去。
“因爲這是您的請求,我怎麼敢不迴應呢?”
“您知道我是怎麼救人的嗎?如果只是把人的傷口縫補好,那是醫師,不是帝國的聖女。”
葉箏頂着塞克斯暴怒的氣息,慢慢靠近他,一步步踩在逐漸開裂的地板上。
她慢慢展開雙臂,如聖母迎接聖天使的懷抱般的姿勢,語氣愈發昂揚。
“人是一個複雜的集合體,有人缺乏健康,有人缺乏精神,有人缺乏爲人的資格,那麼我就用能力救治人們、鼓舞人們……殺死人們。”
“無論好人、惡人,我都能給予公正的救贖!”
“現在,塞克斯你告訴我,你缺什麼?你需要我的救治、鼓舞,還是殺——呃!”
塞克斯再也無法忍受般,他的金眸充血,已經看不到眼白,狂躁的力量四散開來,連彩繪的落地窗都徹底碎裂一地。
他低吼一聲,閃身而上試圖掐死麪前狂妄的女孩。
女孩早有預料,靈敏地躲開了他的右手,塞克斯眼眸一暗,鐵一般的左手趁機握住了她脆弱的脖頸,他的力道收緊,正要欣賞聖女瀕死的表情。
突然他覺得自己的脖子上一緊,窒息的感覺讓他下意識地鬆開了禁錮的手。
塞克斯低頭,一根正在流動的水色鏈子,不知何時套上了他的脖頸。
他咧開了嘴,充血的金眸裏閃過一絲輕蔑,右手扯住了鏈子。
沒有像他想象的一般斷裂,於是他又扯了扯,水色的鏈子終於有了動靜,它猛地收緊,讓他幾近窒息。
右手的青筋跳動,他的面容逐漸扭曲,身上的氣息更加狂暴,彷彿被獵物玩弄的獵食者。
然而下一刻,獵物將鏈子一拉,塞克斯被迫靠近,他看清了聖女平靜黑眸中跳動的一簇興奮的火焰。
很快,眼裏的世界天旋地轉,他被反手束住,按在了地上,半張臉貼在開裂的地板上,脖子上鍊子的另一頭被聖女攥在手裏。
禁錮、無力、屈辱……所有不堪的情緒涌了上來,塞克斯的眼前已經是血紅一片。
這點力量他可以輕易掙脫,他正要這麼做,正要毀滅掉周遭見證他不堪的一切,忽然聽到上方傳來溫和的聲音。
“如您所願,我已經把上次對您做的事情又重複了一遍。”
“現在請您安靜,只剩下最後一個步驟了。”
聽到聖女輕柔的、安撫的嗓音,塞克斯從狂亂的思緒中暫時抽離了一瞬,他還沒反應過來,耳道傳來溼潤的癢意,讓他徹底安靜了下來。
細小的水流順着脖子,爬上塞克斯的臉頰,又流進了耳道里。
“這是進入大腦最柔軟的通道,請您忍耐片刻。”
葉箏慢條斯理道,她又變成了守禮溫柔的聖女,剛剛的狂妄不馴彷彿都是另一個人一樣。
耳朵能最快地進入大腦,因此也能通過耳朵……最快殺死一個人。
塞克斯身體裏都是龍骨啊,而她對於如何馴化龍骨的力量已經十分熟練了,也就是說,靠近失控的塞克斯時,風險和力量都在成倍上漲!
剛剛的塞克斯明顯控制不住龍骨的力量了,原本待在他身體裏的力量溢了出來,連她都能輕易攫取。
葉箏盯着安靜下來的塞克斯,慢慢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感受着【溪流】帶給她的訊息。
仍然和上次一樣,除了力量更加失控外,沒有其他發現。
葉箏睜開眼睛,眼底閃過一絲失望,她只好用【溪流】安撫一下塞克斯力量暴動的身體,讓他平靜下來,就像是上次一樣。
她收回了水鏈,戳了戳塞克斯,他翻過身體躺在地上,金眸已經褪去了血絲,看上去恢復了正常。
“殿下,感覺怎麼樣?”
“……沒用,我沒有想起更多東西。”
葉箏挑挑眉,塞克斯到底想要想起什麼?上次她又讓他想起了什麼呢?竟然讓他發生了奇特的變化。
塞克斯沒有多說,他平靜地從地上爬起來,整整凌亂的衣服,他沒有看葉箏一眼,徑直走到會議室的門口,然後停下了腳步。
“聖女,如你所說,我這樣的人也能被拯救嗎?”
他問道。
“您是什麼樣的人呢?”
葉箏笑着道。
“暴虐的、邪惡的、生來帶着原罪的、不該出生的……我是說,哪怕這樣的惡人,依然不會被神明放棄的。”
塞克斯背對着她,冷笑了一聲,“這樣的人只會被神明審判、被殺死,被投入地獄。”
“被審判、被殺死、被投入地獄,何嘗不是一種救贖呢?除非神明連一眼都不願意施捨,那纔是真正的被拋棄了。”
“只有被神明注視着、關切着,祂會透過浮躁的肉體看見你苦苦掙扎的靈魂,你纔會得到被審判、被殺死的機會啊。”
塞克斯的手驀然抓住了門框,他似乎想要轉頭,又極力剋制住了。
“真是荒謬!教廷的人總是惹人厭煩。”
他迫不及待地大步離開,但身後女孩的聲音依然繚繞在他的耳邊。
“有需要的時候請來找我吧,聖女不問出身、無論善惡,只會給予每個人公正的救贖。”
彩繪着希望神的彩窗已經碎裂,葉箏靜靜站在窗口,陽光鍍在她的身上,彷彿彩繪的傳說。
下城區,某偏僻的廢棄工廠內。
“大人,您是聖徒,是要帶領我們掀翻一切陰謀和不公的神選之人!您纔是傳說中希望神的化身!”
“再煩我,我殺了你們!”
"你們煩死了!我要殺的是教皇,你們這羣螻蟻滾遠點!
落灰的工廠內,男男女女聚集着,腳踩着一地安平劵的碎片,紙片上教皇的笑容四分五裂,被踩得漆黑。
人們聽到金髮女孩威脅的聲音,安靜了下來,直到有人大喊了一聲,“殺死教皇!”
此起彼伏的“殺死教皇”的聲音響起,坐在高大金屬設備上的賽拉眼裏終於有了一絲興趣。
“幹掉教廷?”
賽拉衝着下面的人又喊了一聲,試探道。
“幹掉教廷!”
“幹掉教廷!”
人們的聲音更加激動熱烈了,狂熱地揮舞起雙手。
賽拉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玩具,鼓起掌喊道:“毀滅帝國!”
人羣先是寂靜了一瞬,彷彿是被賽拉的話嚇到了,可很快他們的眼光迸發更加激動的光芒。
“毀滅帝國!”
少年哈哈大笑了起來,第二次覺得外面的世界還是有點有趣的東西。
同一時刻,下城區的某個酒館內。
一身黑袍的少年掀開了簾子,走進了小酒館最深處,一雙綠眸笑意盈盈,看向正在喝着果汁的隊友們,四人正激動地討論着什麼。
少年倚靠在牆邊,敲了敲木桌,發出幾聲悶響。
“我來了。”
“朝昧!”
橙色高馬尾的女孩轉頭看見了熟悉的身影,她高聲喊道。
凌雲小隊的衆人站了起來,面露喜悅,最後一名隊友也回來了,是時候再次迴歸緊張刺激的比賽節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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