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 107 章
裴西見狀也反應了過來,從懷裏掏出了打火機,又一簇的小火焰燃起來，驅散了一點黑暗。
塞克斯從來不帶這種東西在身上，他只能藉着兩人的光,環視周圍的環境。
這個空間特別窄小,才走了幾步就到另一頭了，塞克斯將手按在了堅硬冰冷的牆壁上,“是金屬。”
“是異質石,我們的異能被限制住了。”
葉箏敲敲牆壁,補充道。
異質石是建造避難所的材料,能隔絕詭域的力量,可是這裏絕對不是一處避難所,它的建造更像是一個囚籠。
葉箏藉着打火機微弱的光芒，在光滑的牆壁上摸索，這裏不可能是全封閉的空間,一定有出口。
她擡頭舉起打火機,想看清剛剛讓三人掉下來的天花板,卻只看到了一片漆黑,就像是暗不見天日的懸崖底部一樣。
不，這裏不會太深，不然她不會完好無損地爬起來……等等,基蘭的異能是什麼來着？資料上似乎都沒有寫。
葉箏轉身,想問問同爲阿斯頓的塞克斯,卻意外撞到了另一個身影,手裏的打火機差點撞掉了。
“裴西？”
跳動的火光照亮了裴西凝滯的藍眸,光影在他的臉上交錯，讓他的神情顯得更加怔然，像是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一樣。
“哪裏不舒服嗎？”
葉箏問道。
裴西從呆滯中回神，搖搖頭，他扶着牆壁，道：“不，沒什麼，我小時候好像因爲調皮，被父母關進過這樣的小黑屋裏。”
葉箏略微蹙眉，“你和我說過你的父母，似乎都是很溫柔的人，沒想到會這樣懲罰孩子呢。”
裴西的表情變得有些無所適從，他在火光中狼狽地別開臉，盯着黑暗深處，“或許是因爲我那時太調皮了吧。”
他的拳頭下意識地抵住了牆壁，聽見葉箏如此自然地提到了從前，他曾經真誠的、交心的話語，那股茫然和酸澀的滋味再次涌上了心頭，甚至沖淡了他進入這個空間後莫名的恐懼感。
“你們打算一直待在這裏聊過去？”
塞克斯略顯刻薄的聲音響起。
葉箏收回了探究的目光，對於裴西的來歷，心裏已經有了數。
她帶着笑意看向塞克斯，“皇太子殿下，您有辦法出去了嗎？”
塞克斯一噎，他抱臂轉過頭，“你不是一向很有辦法嗎？”
“殿下，您知道基蘭的異能嗎？他可是你的親戚。”
葉箏無視了塞克斯的陰陽怪氣，好奇地問道。
聽到葉箏正經的詢問，塞克斯垂下金眸，開始認真地思索了起來，好一會纔給出一個不確定的答案，“好像是重力？”
基蘭曾經在上城區名噪一時，一度是皇帝面前的紅人，他作爲皇子哪怕自己不想了解，身邊的人也會提點一二。
得到這個答案，葉箏無奈地攤手，“好吧，我們現在不用指望原路返回了。”
這個空間大概率處於地下深處，在三人掉下去的那一刻，基蘭使用了異能，所以她可以安然無恙地從地面爬起來。
塞克斯的金眸閃過一絲憤怒，基蘭竟然敢擅作主張將他們囚禁在這個鬼地方，還打着什麼保護他們的旗號。
他沉着臉色，忽然脫掉了右手的黑手套，拳頭猛地砸向了漆黑的金屬牆壁。
一陣猛烈的反衝力頓時充斥着逼仄的空間內，飛揚的髮絲遮擋住了葉箏的視線，她把頭髮別到耳後，拿着打火機湊近看了看塞克斯的一通操作的結果。
牆壁上出現了一個不深不淺的印子，金屬凹陷了一塊，但仍然看不見一絲裂縫和光亮。
“在異能被限制的情況下，做到這種程度很不錯了呢，再多打幾拳，或許就打穿了？”
葉箏語氣溫和地鼓勵道，塞克斯竟然一時分不清她是在說真心話，還是在真心陰陽他。
裴西也走了過來，將手放在了凹陷處，他用金屬異能感知着，過了一會兒搖搖頭，“牆壁很厚，我現在的能力無法穿破。”
氣氛再次陷入了沉默，小小的囚籠內似乎根本沒有他們施展的空間，葉箏卻還在牆壁上摸索，水流像是蛇一樣遊走在陰暗處。
“裴西，你找找牆壁上有沒有裂痕之類的突破口，塞克斯殿下，你也不要閒着，你的子民還在外面等着你的救援。”
“基蘭把我們丟在這裏，說不定危險已經來了，很多人都在等着我們出去……還有露琪。”
葉箏回頭，微弱的火光襯得她光潔的面容溫柔而耀眼。
“露琪說過，她要在家鄉請我們一起做客的。”
“我答應了，我從不毀諾。”
裴西的心臟在那一刻劇烈跳動了起來，黑暗的環境內分明安靜至極，他的耳邊卻充斥着嗡鳴聲。
原來她沒有忘記露琪，沒有忘記她曾經作爲凌雲小隊一員的諾言，那麼，她對他的那些承諾呢——
【就算讓我替你承受一切光輝到不堪重負的職責，也是沒有問題的哦。】
裴西忽地低頭捂住腦袋，一瞬間，過往朝昧和葉箏的每個字句和笑容在他的腦袋裏全部都重疊了起來！
她真的從來沒有騙過他，無愧於心，所以再次相見後，她才能這麼自然地同他說話、合作，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藍眸閃動着激烈的情緒，裴西好像終於意識到葉箏是一個怎樣的人，一個善良的、高尚的、聰慧的——可怕的人！
“裴西，你真的沒事嗎？”
他像是受到了強大的衝擊一樣向後退步，直到背部貼到了冰冷的牆壁，在葉箏帶着關切詢問的目光中，他反手撐在了牆壁上，五指收緊，像是終於抓到了一塊浮板。
忽然，指尖傳來了異樣的觸感，裴西表情一愣，他轉身彎下腰察看。
“這裏，凹下去了。”
葉箏注意到了裴西的異樣，心想大概他又觸發了什麼特殊的記憶，裴西是周芸口中“真正復刻希望神的完美作品”，他不可能只是下城區平民夫婦的孩子，大概是被收養的。
至於收養之前，說不定就待在這座西區教堂呢？
葉箏走上前察看裴西指出的區域，裴西的手指在上面按了按，忽然，他張開了五指，一塊手掌大小的金屬被他從牆壁中取了出來。
堅硬的黑牆頓時有了缺口，透出微亮的光芒，連塞克斯都連忙湊近了。
三人看了彼此一眼，塞克斯默不作聲地撥開兩人，雙手往缺口處用力一掰。
冷硬的牆壁開始出現裂縫，隨着塞克斯的【破壞】不斷加深，連整面牆壁都止不住顫動，塞克斯就這樣硬生生扯出了一條足夠他的身高通行的大裂縫，光芒傾斜了進來，他昂首率先走了出去。
葉箏也從黑暗窄小的房間走了出來，她沒有急着往前走，若有所思回頭看了一眼，剛剛那個缺口處就像是一個特意切割的小窗一樣，爲什麼要留下這樣的缺口呢？
她看向前方裴西的背影，或許，是因爲有人曾經長期在裏面待着。
葉箏慢慢地走着，環視外面的空間，更加驚訝了。
這裏像是一間大型的實驗室，燈光昏暗地閃爍着，照亮了略顯凌亂的桌面，各種器具堆在一起，而最顯眼的還是高大白牆下一排排透明的罐子。
透明的長罐裏是略顯渾濁的水，似乎很久沒有人使用和打理了，葉箏一個個看過去，忽然目光一凝。
在最後一個透明長罐裏，漂浮着一個漆黑的、手掌大小的東西。
準確來說，是一個不明生物的屍體，它仰着面，看不清具體長相，卻讓葉箏感到一陣惡寒。
那絕對不是正常的生物，巴掌大的黑色身形無比肖似人類。
葉箏直覺這裏一定是個非常重要的地方，對於希望計劃而言，她跑到了一旁的書櫃，開始翻箱倒櫃，想要找到有用的資料之類的。
她正抽出了一份日誌，身體忽然一晃，強烈的震動感襲來。
葉箏擡起頭，神情有些沉重。
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日誌，她將它收進了懷裏，朝着一個明顯是門口的地方走去。
“走吧，二位，上面的情況恐怕不容樂觀。”
葉箏站在門口提醒道。
正觀察着實驗室的裴西很快反應了過來，拔腿朝着門口的方向跑去，羅伊、凱樂都還在外面，而且露琪也在等着他們，不能再耽誤了。
“皇太子殿下？”
金髮的皇子站在高大的透明罐前一動不動，如同凝固的雕像。
“塞克斯？”
葉箏直呼其名。
塞克斯終於動了動，他轉過身體，葉箏在接觸到他的視線那一刻愣了一瞬，一向高傲逼人的金眸無比茫然地看着她，微微震顫着。
葉箏輕輕嘆了一口氣，她快步上前拉住了塞克斯的手臂，對方任由她拉着走。
看這幅樣子，原來裴西和塞克斯還曾經一起被關在這裏？作爲試驗品？一個在小黑屋裏，一個在透明罐子裏，葉箏算是有點明白了系統說的宿命感。
不過現在可沒有時間給兩位少男感慨宿命因緣，葉箏將懷裏的日誌調整位置放好，她必須上去看看基蘭到底在搗什麼鬼。
基蘭佇立在門邊，霧氣中隱約可見白衣騎士們圍住了巨型的怪物，怪物不耐煩一揮翅膀掀飛了幾個人，其中一個從高空中直直栽倒在不遠處的地面上，大片血染紅了草地。
白衣主教閉上眼，默聲禱告着。
身後是人羣躁動不安的動靜聲，有孩子在撕心裂肺地哭，有大人抓住神父修女們急切地詢問外面的狀況，就像一口燒得滾燙的鍋。
拖了兩週，它們還是從山的那一邊找過來了。
基蘭平靜地看着外面膠着的戰況，僅僅是一隻，就足夠那羣喫白飯的傢伙們力不從心了。
要是他們知道還有數十隻等着他們，會崩潰到放棄戰鬥嗎？
手指摩挲着已經有些皺的相片，基蘭盯着這張四人照，他不後悔，哪怕今天地面上所有人，包括他，全部死在這裏，他依然不後悔。
爲了最崇高的事業而獻身，爲了百代的未來而犧牲，這是最偉大的結局！
只要三個希望計劃的最終成果平安無事，他就贏了！
基蘭想到屬於自己的偉大終局，看着遠處屠殺般的情景，身體不知是恐懼還是興奮地顫抖了起來。
忽然，顫抖的高大身體被人用力一推，他毫無防備地倒在了地上，一臉錯愕地看着從他身側跑出去的身影。
是聖女葉箏。
她甚至沒有看他一眼，順手推開了障礙物一樣推開了他。
葉箏毫不猶豫衝進了霧氣裏，她盯着龐大龍身上若隱若現的人體，好一會兒才確定了，那不是露琪。
和漫畫劇透裏的不一樣，髮色不對，身形也不像。
她又往前走了幾步，腳下忽然提到了一具屍體，白衣的教廷騎士，鮮血染紅了她的鞋尖。
女孩在原地站立着，她盯着不遠處的龍身上渺小的人影，她在尖嘯着，黑色鱗片流淌着暗紅的血。
那也是希望計劃的成果嗎？
葉箏聽到後方急切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一邊往前走着，一邊在霧中輕聲道：
“周芸，我不是來阻止你的，但請先暫停這一切。”
“我並非基蘭的希望，讓我們好好再見一面吧，我相信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周身的霧氣在翻涌着。
“你在問我的目標嗎？如果是短期目標的話——”
“讓基蘭以失敗者的身份，用最絕望的方式死去，以贖罪孽。”
葉箏感受到霧氣翻騰得更加厲害了，她笑了笑。
“看來你也覺得這個短期目標不錯。”
濃霧劇烈翻涌了起來，女孩的身影眨眼間消失在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