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 121 章
莉莉回想着基蘭說過的話,要是半個小時後他沒有能回來找她，她必須來到這個地方。
然後將牆壁上船舵一樣的圓環往左下拉，然後再等上十五分鐘,如果他沒能來到這裏找她……
莉莉轉頭,看向了操作檯的某個角落，她知道那裏有一個按鈕,基蘭主教沒有告訴她那個按鈕是什麼,直覺告訴她,不能輕易按下。
說不定基蘭主教、她、這座基地都會發生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基蘭主教到底是去做什麼了？他會出事嗎？不,他是那麼運籌帷幄,一定不會讓事情走到最壞的一步。
嘎吱一聲輕響,年輕的紅髮女人驚喜地回頭，在看清了來人後，眼底激動的光彩熄滅了,變作了警惕。
“安娜貝拉修女,還有安妮,你們怎麼會在這裏？”
“孩子,過來我這裏，我是帶你回去的。”
安娜貝拉緩緩走上前，她朝年輕女人攤開了雙臂,莉莉面上浮現猶豫,低下頭,磨蹭着退後了一步。
“不,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關係整個計劃的，你們不該出現在這裏的。”
年紀較小的安妮忍不住抱怨道：“你能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倒是和我們說啊，難道我們不能幫你？”
安娜貝拉緩和了目光，近一步上前，“安妮說的沒錯，我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事情告訴我們呀。”
莉莉一邊搖頭，一邊靠近了操作檯的最左側，手下意識地放了上去。
她們好像說的有道理，如果是關乎基地的大事，爲什麼不能讓她們一起幫忙呢？可是基蘭主教特別提醒她，不能把這件事透露給任何人。
因爲她們，還有他們都無法理解他，只有她……哪怕她也不知道基蘭主教到底要做什麼，但只有她能無條件理解他、支持他呀。
發現莉莉不爲所動，安娜貝拉的灰眸逐漸加深，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年輕的紅髮女人，又看了一眼身側的祝未來。
她長得高，面頰像一團和善的白麪團，表情長時間處於一種神遊的空白狀態，無聊時喜歡晃動身體，就是這樣看起來有些呆傻的孩子，卻能隔空取人性命。
只要她願意集中注意力，就可以切割三米內的任意物體，只需要她再走近一點，用手比劃一下，不遠處的莉莉就會立刻變成兩截。
基蘭不安好心哄騙莉莉來到這裏，一定是爲了對付葉箏，或者是更大的籌謀，不能讓迷途的羔羊繼續往着不歸路上奔跑了。
站在操作檯邊上的年輕女人目光警惕而慌張，她的視線時不時下移，安娜貝拉注意到她似乎在看時間。
她在等人，等基蘭。
想到這裏，安娜貝拉的心也驀然收緊，她知道葉箏去“埋骨之地”等待基蘭赴約，兩人或許只有一人能活着出來，那麼究竟是誰會回來呢？
她閉上了略顯渾濁疲態的眼睛，默唸了一句“希望神保佑”，再次睜開眼睛時，她的眼神變得銳利而冷酷。
“莉莉，要麼過來和我們回去，要麼，你將永遠留在這裏。”
莉莉愣愣地看着安娜貝拉，她不自覺打了一個冷戰，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溫柔又不失威嚴的院長修女露出這樣無情的神色，難道她真的做錯了什麼嗎？聚集在這裏的她們都想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啊。
站在老修女旁邊的女孩着急了，雖然她和莉莉的關係一般，但無論如何不希望看到她出事。
“莉莉，你真的知道你要做的事情是什麼嗎？你知道基蘭主教的目標是什麼嗎？他連這些都不告訴你，你爲什麼這麼信賴他呢？”
“難道因爲他曾經爲你念過——《神啓》第一卷的‘我將奉獻自己於黑暗絕望中，燃燒殆盡直至爲衆人迎來新生’？”
莉莉的臉色漲紅起來，“我和你分享這些，可不是爲了讓你大庭廣衆之下透露我的隱私！”
“他在騙你！那根本不是希望神的原句，你不必爲任何人燃燒自己！”
莉莉捂着頭紅了眼睛，無知的安妮一定在欺騙她！她怎麼敢說基蘭主教、《神啓》白紙黑字是騙人的呢？
她的手猛地扣上了操作檯上的某處，將上面的鐵板掀開，露出下面隱藏的紅色按鈕。
已經過去了十五分鐘，基蘭沒有來！他、他可能已經……不，那樣的話，她更要振作起來踐行他最後的心願，要讓基蘭大人毫無遺憾、圓滿地過完偉大的一生！
見到年輕女人越發瘋狂的神情姿態，安娜貝拉疲憊地耷拉下眼皮，她沉默地拉住了祝未來的袖子。
未來無法控制好自己的能力，一旦發動對方几乎沒有存活的可能性，哪怕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孩子，眼下的情況卻容不得她猶豫了。
莉莉還在猶豫着，她舉起的手在上空遲滯着，心裏還在期盼百分之一的可能，基蘭只是遲到了，他或許很快就要來了，很快就會拉開那扇門——
嘎吱，突兀的輕響打破了室內凝滯的氣氛。
莉莉望向門口的目光燃起了神采，同時室內的三人也驚訝警惕地轉頭。
門掀開了一條縫，像是被風輕輕吹開了，可是這座封閉的基地不該有風——
更不該有霧。
安妮震驚地捂住了嘴，白霧從門縫裏不斷涌入，不一會兒就充斥了整個操作室，連莉莉都不知所措地放下了手。
在一片白茫茫的恐懼中，門不知何時大大敞開了，外面絕望的叫喊、驚慌逃命的腳步聲傳了進來，成爲寂靜空間內唯一的聲音。
“都過來，過來！”
老邁的修女將孩子們都拉到身邊，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裏，莉莉也立刻驚慌地朝着唯一有溫度的聲音跑去，靠進了安娜貝拉的臂膀。
她知道這是什麼，是周芸，那個要毀滅整座基地、西區、甚至是整個帝國的女人，而基地在今天終於失守了。
霧氣中隱約可見門咯吱咯吱反覆搖晃着，像是搖擺不定的鐘表，忽然，門突兀地往後一撞，發出巨大的聲響，安妮先是驚懼地往後一縮，然後小心翼翼地探頭望去。
白霧中，一道深刻的黑色在門口若隱若現，好像某種動物留在門上的巨大爪印。
直到爪印動了動，安妮才猛地反應過來，那不是爪印——有東西進來了。
當露琪從溼潤的空氣中醒來，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一擡頭，發現自己正躺在別人的懷裏。
“醒了？”
聽到陌生的聲音，露琪立刻從女人的懷裏滾了起來，她環視四周，發現自己正在一處華麗的客廳裏，面前的沙發上坐着一個女人，剛剛她似乎在這個女人的膝上睡覺。
不對，她怎麼出現在別人家裏？剛剛她拿着葉箏的紙條出了基地，然後在白霧裏請求周芸幫忙……
“你是周芸！”
露琪睜大眼睛，注視着端坐在沙發上的女人，她穿着黑色長裙，白絲帶束起的黑髮低低攏在左胸前，女人正端着一杯茶，慢慢地抿，眼神和藹地看着她。
“再休息一會兒吧，從那個地方跑出來，一定受了不少傷，不過幸好你沒有被植入那種噁心到讓人絕望的東西……”
“不，我不用休息，阿姨您聽我說，葉箏她有東西要給您看。”
露琪想起了什麼，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遍，慌亂地發現紙條好像丟失了，她無措地瞪着沙發上的女人，只見女人慢悠悠抿了一口茶，將茶放下，指尖忽然夾着一張紙條。
“我不喜歡葉箏那個孩子。”
露琪驚訝地睜大眼睛，對於有人不喜歡葉箏感到詫異。
“但我喜歡你，你和我的女兒很像，爲了你，我可以實現她的請求。”
周芸又品了一口茶，然後站了起來，眼睛帶着霧濛濛的笑意，話語含着冷酷的殺意，“反正無論走到了哪裏，只要在這片土地上，都是要死的。”
“不、您的腿是怎麼了？”
露琪注意到了周芸站起來後的腿，她的下半身像是埋進了霧氣中若隱若現，行走間像是一團雲，這個發現讓她震驚到忽視了周芸冷酷的話語。
“啊，因爲我快要支撐不住能力了，要死了。”
周芸淡淡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半身。
露琪覺得自己說錯話了，連忙轉移這個令人傷心的話題，她絞盡腦汁道：“唔，對了，您爲什麼會不喜歡葉箏呢？她一看就是個很受大人喜歡的完美好孩子。”
聽到“好孩子”的笑容，周芸笑了起來，目光更加愛憐地注視着露琪。
“因爲我不喜歡完美的好孩子，我喜歡那個不太聰明的、有些魯莽的、會羨慕着更優秀同齡孩子的……我的孩子。”
在露琪愣怔的目光中，周芸撫摸起她的頭髮，喃喃道：“我早該對她這麼說的，我不該拿她去和葉箏比較的……當然，我犯下的錯遠遠不止這點。”
露琪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她看着周芸悲傷的面孔，內心也涌上了苦澀，摸着周芸冰冷的臉。
“不管犯了什麼錯，都有機會去糾正呀，對了，葉箏她很擅長治癒的，或許她可以幫助你！”
周芸不帶笑意地勾起嘴角，她按住了露琪的手，“不止是我的錯，還有許多人的錯，許多人的謊言堆積到了一起，正是這一切搖搖欲墜的錯誤，壓死了我的元願。”
“而現在，我要徹徹底底地糾正這個國家犯下的彌天大錯，讓你們不再受矇蔽。”
露琪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望着周芸比她媽媽還要溫柔的面孔，心裏莫名竄上了涼意，還有難以名狀的傷感。
西區，蘭夏郡，約克鎮。
裴西看着人們驚恐地擠在一起，心裏沒有一點找到失蹤人口的驚喜與放鬆，反而更加沉重了。
周芸將五十萬人集中在了一個小鎮上，兩週下來因爲混亂、資源缺乏，哪怕周芸沒有出手都已經死了不少人，他們試圖從鎮子上逃出去，無論怎麼走都永遠被困在迷霧小鎮中。
裴西回頭望去，剛剛他們進來的路也沒有了蹤影。
他問了好幾個人，都不知道周芸究竟在哪裏，如果找不到周芸本體，他們只是濃霧裏待宰的羔羊而已。
裴西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只能指望塞克斯那邊的萊恩能不能探查到什麼，聽說塞克斯原本是帶了數百騎士進來，一進來全被濃霧隔離失去彼此蹤跡了。
而他現在也只有羅伊、凱樂二人，露琪還待在基地裏，還有葉箏她……她已經不是隊友了，因爲過激的行爲現在還被基蘭關在禁閉室。
無力的失落感再次席捲了他，他在白霧繚繞的街道上略有些煩躁地踱步，忽然間，差點撞上了一個人。
咕咚咕咚，似乎是他把人家的東西撞掉了，有物體從黑色袋子裏滾了出來。
裴西立刻抱歉地蹲下身體去撿，隔着朦朦朧朧的霧氣，他摸到了一個圓滾滾的，帶着毛髮的東西。
“抱歉，還是我來撿吧。”
熟悉的聲音在上方輕輕響起，裴西不敢置信地擡頭一看，對方已經蹲了下來，動作溫柔地接過了他手上的東西。
“裴西，給我吧，嗯？”
恍惚的裴西低頭一看，手裏不是什麼圓滾的物體，而是一顆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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