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第 146 章
她取下了鏡子,方形的木框架住鏡面，背面有一個三角形支撐架，休息室的門上有一個用來掛雜物的小掛鉤,有人把鏡子掛在了上面。
葉箏回想一開始進入休息室後發生的事情,她跟在塞克斯等人的身後，是最後一個進入休息室的人,她有隨時關門的習慣,不記得門上有這樣一面鏡子。
難道是剛剛她和武姝出去交談時,有人掛上去的？
葉箏的手指下意識地摩挲着鏡框,陷入了沉思,她忽然想起來,她和武姝離開休息室時，門已經是打開的狀態。
她當時沒有多想，有人進出休息室很正常,大大敞開的門緊貼着牆壁,沒有人能注意到門後掛了什麼,所以鏡子不一定是在她和武姝出去期間掛上的,很可能更早。
比如，她在休息室裏觀察着最裏面牆壁上的鏡子時。
葉箏擡眸，房間盡頭掛着一面更大的鏡子,將所有人的身影盡收其中,她仔細檢查過,那面鏡子只是普通的掛鏡,就和手裏的鏡子一樣普通……
忽然,葉箏的指尖像是被燙到了一樣，她低頭，將手裏的鏡子翻轉，湊近眼前——
鏡子的木質支架的側面，有一絲略深的痕跡。
指腹按壓在這道毫不起眼的痕跡上，溼潤的觸感讓葉箏的瞳孔驟然收緊，頭皮發麻。
她突然想起來十幾分鍾前，她注意到窗外閃過的一個黑影。
那道影子閃得太快，葉箏只有一瞬的印象，她定了定神，走到窗邊，往窗外探去。
窗戶一直是打開的狀態，並且上午的光線十分明亮，那個人一定穿得很黑，乍一看纔會像一道黑色影子一閃而過。
葉箏慢慢擡起右手臂，印象裏那個影子大概有這麼高……手掌橫在了窗戶中間偏上的位置，黑眸向上一擡，葉箏發現，那個人和她差不多高。
她低頭，今天她穿着一身黑衣。
葉箏的呼吸近乎凝滯，手臂驟然卸力，垂在身側，黑瞳正一眨不眨地凝視着窗外半枯的樹木，猶如實質般穿透了樹木，望向了更遠的未知景色。
“姐姐、姐——葉箏！”
葉箏轉過身，連葉笛都發現她的臉色不對勁，他跑上前壓低聲音道：“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別這時候掉鏈子啊。”
他好不容易能混進皇家隊，要是跟着皇太子拿下了勝利，他絕對能成爲皇家學院最風光的男孩，不再是什麼“聖女的弟弟”！
“九點，我們走。”
塞克斯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鐘，起身往門口走，他略感奇怪地瞥了一眼葉箏，她今天的狀態不太對，葉箏在西區挑戰他的時候都沒有露出一絲茫然和恐懼。
但是能出什麼事呢？塞克斯漫不經心地想，無論是裴西，還是琥珀湖裏的那條巨鰻，沒有什麼能威脅他的隊伍。
萊恩和葉笛已經亦步亦趨地跟上皇太子塞克斯，他們一個能探測異獸的位置，一個能控制水底的藻類，能夠完美輔助塞克斯，再加上葉箏控水的能力，這場比賽幾乎是皇太子的囊中之物。
或許從一開始，這個比賽地點就是爲了讓皇家隊獲勝而選定的。
怪不得皇室捨得拿龍骨作爲獎勵，恐怕他們從來沒有考慮過除了塞克斯奪冠的第二個可能性。
武姝低着頭向前走，忍不住用腳踢開路面的石子，對於帝國皇室和皇太子來說，她就是這個隨時可以踢走的石子。
她轉頭，身後的隊友們沒什麼精神，還在散漫地閒聊，他們理所當然認爲自己是來陪跑的而已。
就算萬分之一的概率，她帶着隊伍獲勝，他們，還有更多人或許都不會感激她，龍骨明擺着是皇室左手倒右手的內定獎勵，她要是贏了，比起成爲傳奇，更可能招致禍患。
武姝盯着地面，忽然笑了一聲，她竟然真的敢想奪冠之後的事情。
雖然她口口聲聲告訴葉箏，自己要贏到最後，但她心底清楚，那次的血花已經是天大的幸運，現在她的招數必然被裴西他們防備，幸運之神不可能再降臨第二次。
葉箏就算能幫助她，兩人不再同一個隊伍裏，她不可能明目張膽地背叛隊友來全力協助她，她武姝自問沒有這個榮幸能讓聖女傾力相助。
而且她不相信無條件的善意，利益纔是最大的槓桿，葉箏只讓她監視那個凌雲小隊的新成員，僅僅是這一個條件，武姝不相信葉箏會爲此送她一場出乎所有人期待的勝利。
微涼的風夾帶着陽光拂過，武姝走着走着，腳步突然慢下來，不知何時，葉箏走到了她的身邊。
說起來，這位聖女今天的狀態很奇怪，沒有平時遊刃有餘的從容感，但現在武姝盯着她的側臉，覺得平時那個葉箏又回來了。
葉箏的下頜線非常分明，面龐的骨骼輪廓清晰，如果不是面頰有點軟肉，她面無表情時會顯得格外難以接近。
“武姝。”
兩人並肩前行，葉箏轉頭，湊近了武姝的耳朵，她的音量很小，幾乎是在用氣音。
“之前的交易，我要追加一個條件——隨時爲我待命。”
“完成條件，我保證你能獲得勝利。”
武姝偏頭，兩人靠得更近了，她上挑的眼睛不解地眯起來。
“我怎麼爲你待命？”
兩個隊伍不可能一起行動，並且比賽期間所有聯絡手段都會被切斷，只有求救器可以使用。
“到時候你會知道的。”
武姝搖搖頭，“葉箏，既然這是一場交易，我們雙方的信息最好對等，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又需要我做什麼？”
她實在不理解，葉箏無意奪冠，她到底需要她這場比賽中做什麼呢？
武姝忽然想到了葉箏讓她注意溫小行，神色劃過一絲凌厲，“那個溫小行要對你不利？”
葉箏現在太過顯眼，有人想要剷除她這個名聲過旺的聖女，也不是沒有可能。
“唔，你猜對了。”
“……我儘量幫你看住他。”
“謝謝，除了看住他，你還要做點其他準備。”
武姝神色變得更加沉重，她隱約明白了，假如那個溫小行想要葉箏的命，她要爲葉箏做好反殺他的準備。
……雖然她上個月才成年，最多隻坑過人，完全沒想過殺人，但葉箏如果可以幫她獲勝，殺一個想要行刺聖女的歹徒作爲代價也沒什麼。
“我知道了，必要時我會幫你殺了溫小行。”
葉箏“唔”了一聲，像是怕嚇到人，語氣放得更輕，“我確實需要你做好殺人的準備，但，或許不是溫小行。”
葉箏停頓片刻，輕輕念出了一個名字。
武姝震驚地轉頭，兩人的鼻尖差點觸碰到一起。
溫熱的氣息交融在彼此的呼吸間，武姝的眼眸震顫，在葉箏大而純澈的黑眸中，她看見了自己不可置信的面容，彷彿自己已經置身一場無可逃脫的黑色旋渦。
“他？他沒有理由要針對你，你是不是搞錯……說好，我不殺無辜人……”
葉箏笑着搖搖頭，往後退了一步，溫熱的氣息很快消散，武姝胸膛用力起伏，像是終於能夠呼吸了一般，她盯着葉箏，眼神動搖着。
武姝還想詢問什麼，葉箏堵住了她的話，語氣帶着不易察覺的強勢，“武姝，記得隨時準備協助我。”
“爲了我們能夠贏到最後。”
武姝長久地盯着葉箏離去的背影，直到後方散漫的隊友都跟了上來，拉着她往組委會安排好的另一個方向行動。
小樹林內，走在前面的葉笛反覆地回頭，就在要忍不住把慢悠悠閒聊的葉箏拉回來時，葉箏終於聊完天，大步跟上隊伍。
“你和一箇中城區的學生有什麼好聊的？你是聖女，也是我們葉家的大小姐，可不要把自己的格調混低了。”
“是呀，記得不要學姐姐。”
“你一定要多跟在皇太子身邊，哪怕是皇太子養的怪物都能擡高你的身價。”
葉笛生氣地瞪大眼睛，正想要反駁葉箏的陰陽怪氣，可他擡眸看見葉箏沒什麼表情的面容，莫名泄氣了，直覺告訴他這個時候最好不要去惹葉箏。
【葉箏，你要用什麼方式聯絡武姝幫助你？四個隊伍從四個方向進入賽場，一時半刻很難碰到一起，還是你藏了什麼特殊手段？】
系統忍不住好奇問道。
“你。”
【？】
“我的特殊聯絡手段，就是你呀。”
系統可以對話她，沒道理不能對話武姝。
【不不不，這是不合規的，我是你的系統，不是——】
“你是我的系統，協助我纔是你的任務。”
葉箏冷靜反問：“他們有規定聯絡武姝是犯規的嗎？”
【……】系統一陣沉默。
“系統，我不喜歡立場搖擺的人，但我相信你，在你提醒我變數即將到來的那一刻起，你已經選擇了我。”
“不是嗎？”
面對葉箏的逼問，系統好一會兒纔出聲。
【我會嘗試的，葉箏。】
得到了滿意的回覆，葉箏緊繃的面色放鬆了一些，神情依然有一絲冷峻。
在意識到窗外一閃而過的黑影很可能就是她自己時，她的後脊發麻，前所未有的危機感襲上心頭。
是她的複製體？溫小行的能力可以複製人類？就像是她跟着凌雲小隊進入的影子詭域一樣。
但複製體爲什麼要特意放一面鏡子在門後？這個舉動對她造成不了傷害。
葉箏覺得，這個舉動更像是提醒。
尤其是鏡子支架上的一絲水痕，帶着【溪流】氣息的水痕。
沒有人比她更瞭解自己的能力，【溪流】形成的水線可以抽走所有水痕，不留一絲痕跡，殘留的水痕只能說明放鏡子的“葉箏”不想消除痕跡。
……或許因爲痕跡能證明，是“葉箏”放的鏡子。
當葉箏意識到還存在一個“葉箏”，並試圖提醒她“葉箏”的存在時，她徹底打碎了複製人的猜想，如果是爲了對付她製造的複製體，不可能提醒她。
雖然葉箏一時無法準確定義那個“葉箏”的存在，但她假設那個人就是自己，用自己的思維反推“葉箏”的行動目的。
在鏡子上留下水痕，是在暗示自己的身份，但是爲什麼特意用鏡子？
一個猜想，鏡子裏能映照另一個自己，那個人用鏡子暗示她也是“葉箏”，她和她就像是鏡像般的存在。
另一個猜想，鏡子在提示着什麼……比如敵人的能力。
還有第三個猜想，那就是“葉箏”和鏡子，全部和敵人的能力有關。
“溫、小、行。”
葉箏的齒間碾磨着這個新鮮的名字，濃重的黑眸像是翻滾的烏雲。
“溫”這個姓提醒了她一點，說不定這個人和溫簡有關，但這層關係不止是溫簡那麼簡單，一定還有高維世界的手筆，只有他們允許，這個角色纔會濃墨重彩登場。
而且，溫小行是針對她出現的。
這一次，高維世界的他們似乎想要嘗試更惡劣的實驗。
系統知情，一直在明裏暗裏提示她。
所以葉箏必須要取得系統和武姝的支持，利用身邊一切能動的因素，她一定要贏到最後，親手治癒這個千瘡百孔的世界。
如果她猜得沒錯，這一次她的對手不再是一無所知的漫畫世界角色，比皇帝更加危險的勢力撕開了若有若無的溫情假面，第一次展露了獠牙。
“溫小行，比賽都開始了，你總要透露一下您尊貴的能力吧？”
金髮少男抱臂，不滿地斜眼看着懶洋洋打着哈欠的新隊友。
羅伊實在不理解，校長爲什麼會推薦這種沒紀律、毫無團隊精神的傢伙，連最基礎的能力都不願意透露。
剛剛比賽都要開始了，他才匆匆忙忙趕來，不知道是睡遲了，還是去哪裏溜達玩。
裴西也有些頭疼地看向溫小行，他和校長委婉地提過能不能換一個配合的孩子，校長卻神神祕祕地說找不出比溫小行更好的人選。
“小行，是時候告訴我們了，你的【命運奇點】究竟是什麼樣的能力？”
裴西攔在棕發男孩的身前，面容嚴肅，語氣有一絲強硬。
溫小行不得不停下來，他嘆了一口氣，“我的能力難以形容，但你們放心，我不是你們的敵人。”
裴西覺得奇怪，“你是我們的隊友，當然不是什麼敵人——還是說，你有什麼敵人？”
溫小行一時靜默，擡頭用一雙大而圓的綠眸盯着他，裴西忽然身體一顫，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裴西的神情越發戒備，要是放在第三階段賽開始之前，他會無條件信任隊友，但是經歷了那麼多事情，他無法做到純粹的信任。
葉箏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刻骨銘心的痕跡，他看到溫小行那雙眼睛就有點發憷。
溫小行突然勾起一個輕鬆的笑容，打破了僵持的氣氛，他擡高胳膊攬過裴西的肩膀，聲音十分熱情真誠。
“好吧，你們想要了解的話，我就告訴你們，畢竟今後我們都是一個團隊的朋友。”
默默站在一旁的羅伊嘀咕，哪有什麼今後？這個溫小行不過是暫代露琪的位置而已，等露琪想通了回來，就沒有這個傢伙的事了。
“說到我的能力【命運奇點】，你們知道什麼是‘奇點’嗎？”
溫小行擺正神情提問，三個隊友面面相覷，無知地搖搖頭。
“‘奇點’是一個無限的東西，它處於一個沒有體積、沒有大小的零維度，人類的所有定律到了‘奇點’都會失效，包括空間、時間，但正是奇點的膨脹，纔有了我們這個世界。”
聽着溫小行的解釋，裴西等人陷入了一副大腦放空的迷茫狀態。
溫小行見狀，哈哈笑了兩聲，“簡單來說，‘奇點’是一個不可預知又無限膨脹的點，就像命運一樣——”
“假設有人站在‘奇點’觀察，會發現這個世界的裴西還是名氣一般的學生，但在另一個世界裏，裴西已經是聲名遠播的大英雄了。”
裴西的神色變得怔然。
就在這時，溫小行攬住裴西的肩膀的手用力往下一拽，他在裴西耳邊輕聲道：“說不定還有其他世界，葉箏完全不是你的對手呢。”
“想要打敗她嗎？裴西？”
裴西面色僵硬，轉動藍眸看向湊近的溫小行，那雙逼近的綠眸充滿蠱惑的色彩。
兩人對視片刻，他艱難地將溫小行壓在他肩膀上的胳膊拽下來，退後一步，皺眉看着他。
“我們的任務是殺死s級的巨鰻，獲得冠軍。”
“走了，不能讓別人搶先。”
裴西說完，快步往前走，沒有再看溫小行，像是在逃避着什麼。
溫小行慢吞吞走在最後，垂眼露出無趣的表情，果然還是更期待和葉箏交手呢。
他可沒說謊，他一直很期待見到聖女葉箏，從他出生的那一天起。
雖然算算時間，他還是一個未滿十八日的小寶寶呢。
真是的，他就這麼急匆匆出生，又被溫簡急匆匆送來執行任務，溫簡真是一個討人厭的人類父親。
但他用來創造他的能力很有意思，而且是可以被其他人剝奪的能力，某個世界線裏他就被葉箏奪取了能力【萬物之母】。
溫小行用【命運奇點】看到的世界線太多了，根本理不清是哪一條，他唯一能確定的是，那條世界線一定沒有他。
因爲在他誕生的世界中，葉箏必定死在今天。
她怎麼可能有機會奪取溫簡的能力呢？那可是他給自己預定的禮物。
父親把寶貴的財產留給小兒子，這很合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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