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東風已備 乘風破浪
母子倆一番密談之後,多鐸出宮自去找了正在軍中的多爾袞接受鑲白旗的旗務,而德因澤也被阿巴亥大妃以行爲不檢、有失體面的理由幽禁在她自己的小院子裏,身邊宮女侍婢一概禁足不許外出,甚至除了每日三餐送食物的宮女外,任何人都不許靠近德因澤所在的小院子。
阿巴亥大妃如此重罰一出,一時間倒也給一干不安分的側妃庶妃們敲了警鐘,德因澤的例子就在面前擺着,一衆心有異志的側妃庶妃們表面上暫時也停下了種種小動作,當然她們是不是在謀劃更大的陰謀詭計就不得而知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大金後宮暫時消停了下來。同時,在軍中處理旗務的多鐸,聽阿巴亥說在多爾袞的教導下也做得頗爲不錯,基本上已經順利的接手了鑲白旗。一切順心如意,就連整個盛京城也一反之前山雨欲來的壓抑氣氛,讓人輕鬆起來。
打發其其格去給姑姑莫格德送新得的薰香,圖婭又去找卓妍瞭解情況。臉色依然有些慘白的張敏閒坐在窗前,聽着窗外瀟瀟落下的大雪,聞着薰爐裏新點着的寒梅香,看着烏雲在一旁整理首飾。
“格格真是太不愛惜自己了,都過了這麼些天,怎麼臉色還是慘白慘白的,一絲紅潤都沒有!”烏雲一邊整理張敏的首飾盒一邊嘮叨。
“只是看着嚇人些,真的沒什麼大礙。”張敏笑着回答烏雲的抱怨,“只是越級使用迷心術的後遺症而已,最多虛弱幾天,過陣子就沒事了。”
“真是的,格格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保重自己的身子?凡事都要量力而爲,不能勉強的。”烏雲不看張敏,依舊揹着身子收拾匣子裏的珠釵銀鐲。
“知道了,知道了,我下次一定量力而行、絕不勉強自己好不好!”張敏保證道,“再說,我這次也有些失算了,沒想到德因澤一個不受寵的小小庶妃,身上的福澤居然也這麼厲害!在我先是以空間裏培養出的強效曼陀羅花用來迷幻1,再加上迷心術,這樣的雙重作用下竟然也要耗盡心力才能逼得德因澤情緒失控一刻鐘,說出內心深處的真實想法。”
聽了張敏的解釋和保證,烏雲總算不再生氣,抱着首飾匣子走到張敏身旁好奇的問道。“格格,看上去潔白纖弱的,那麼漂亮的曼陀羅花兒也會有這樣可怕的作用嗎?”
“是啊,有時候呢,越漂亮的花朵就越是有毒!還記得上次我送給大妃的那一盆夜來香嗎,那可是他努爾哈赤大汗的催命符呢!”張敏顯然想到了什麼高興的事,微微一笑對烏雲說道。
“格格懂得真多。”烏雲聞言驚詫的瞪大了眼睛,顯然沒有想到張敏順手送出了一盆花竟然也有這樣的深意。
“那十五貝勒多鐸現在去接手了鑲白旗,如柳在盛京城裏放出的流言都被大力平息了下來,咱們廢了這麼大了勁兒,不是什麼都沒得到嗎?還讓你把自己置於險地,搭上了格格你的健康。”烏雲不解的問道。
“你這麼就肯定他們兩個初掌軍權的新手,這麼快就能平息連冷格里這種老將都搞不定的問題?”張敏神祕的一笑,“說不準這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呢!”
烏雲瞭然的點點頭,放下收拾好的首飾匣子,給張敏倒上一杯熱茶暖手,兩人默契的轉換的話題。
正如張敏所料,表面上平靜下來的盛京城,私底下正在醞釀新一輪的軒然大波。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多爾袞都已經燒了,多鐸當然不可能不燒,要不然這上了任的新官還生怕體現不出自己能力和風格不是。
按理說,多鐸做得一切也沒有錯,那個新任老大哪一個上了臺不會安插自己的手下到重要的職位上啊,這些大家也都能理解。只可惜,人的承受能力是有極限的,而倒黴的多鐸卻恰恰碰上了這個極限。
本來多爾袞上位時就搞了這麼一出任人唯親,下面沒有投靠大妃一派的將領已經很有意見了,但好歹也能安慰自己,誰讓自己沒眼光沒能提前找好靠山呢。可現在多鐸一上位,又同樣上演一出唯親是用。看着那些才能不如自己、閱歷不如自己、就連軍功也不如自己的人,偏偏眼光好嘴巴甜僅僅憑着投靠大妃阿巴亥一黨就身居高位,把自己一干勞苦功高、是喜是憂做事的人統統踩到了腳下,沒有一個有理想有抱負還有血性的將士會樂意的。於是,懷着隨時會被換掉的擔憂,加上不被公平對待的不滿,結合眼前冷格里大人那悲慘的下場,人人自危的將士們覺得自己不能在安安穩穩的坐着了,再不行動起來發出自己的聲音維護自己的利益,他們就可能是下一個被人利用完就丟在一邊的冷格里。
從如柳提供的那些形形□的信息裏,張敏和梁潤澤都敏銳地察覺到了,軍中正有一股力量在蠢蠢欲動,可以借勢爲之。在用傳訊玉簡商量過後,確定梁潤澤一行人均已做好了隨時行動的準備,張敏和梁潤澤便約定了蝶蛹行動的具體時間。
入夜時分,深宮中一片死寂。正值正月二十,夜空中掛着一輪還算圓的月亮,明晃晃的,在寒冷的冬夜裏,灑下悽清的月色,刺骨的寒意呵氣成冰,連守夜的侍衛們都找個暖和的地方貓起來取暖去了。
然而,大半夜的,月色下卻有兩個步履凌亂、神色慌張的身影,急匆匆地向十五貝勒的宮殿走去。
梆梆梆,寂靜的深夜裏,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顯得格外響亮。
“靠,大半夜的,誰啊?”一個男人罵罵咧咧的聲音從房裏傳來,還伴隨着悉悉索索的穿衣聲。“敲什麼敲,作死啊!”
半晌,門吱呀一聲開了,多鐸伴讀額魯的腦袋從門裏冒出來,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一臉的不爽,“找死啦,大半夜的找人晦氣,你要是沒什麼要緊事,看我不弄死,啊!奴才該死,不知是格格駕到,格格贖罪,格格贖罪。”
“好了,快去叫醒你們爺,我就在外間等着。”張敏壓低聲音,顧不得還跪在地上的額魯,四下看了看周圍無人,迅速帶着烏雲閃進門裏。
“奴才這就叫十五爺去,格格稍等,奴才這就去。”見張敏沒有計較他的不敬,額魯鬆了口氣,站起身關了門,小跑着進了裏屋去叫醒多鐸。
張敏和烏雲在外間坐了半刻鐘,就看見多鐸披了貂皮大衣打着哈欠走出來,一看見張敏就瞪圓了眼睛,“你怎麼來了,天這麼晚,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額魯,去小爐子上熱一壺□來。”
“不用了,”張敏站起身打斷多鐸的話,揮揮手讓額魯下去守門,“多鐸,我,我有事情跟你說。”
“什麼?不會是你大晚上做了惡夢害怕的睡不着吧!”多鐸又打了個哈欠,嬉皮笑臉的跟張敏瞎貧道。
“不,纔不是的。”張敏咬了咬嘴脣,遲疑着,“我突然想到,我擔心,擔心······”
“怎麼了?”看到張敏這副模樣,多鐸也意識到張敏不是在跟他鬧着玩,怕真是有正事找他。“出了什麼事,你別怕,慢慢說。”多鐸走上前,拉過張敏的手,“嘶,手怎麼冰成這樣,出來也不帶個狐皮的袖筒。烏雲,去倒杯熱水來。”
“多鐸,”張敏深呼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你知道今天下午德因澤庶妃發了癔症的事嗎?”
“嗨,我還以爲你要說什麼呢!”多鐸聞言鬆了一口氣,把張敏的手放到自己手心裏暖着,“我聽說了,真是活該,我就知道那個賤|人早晚要遭報應的,可不是就應了嘛!我說,你就爲了這大半夜的跑來?”
“是,不是,哎呀,我怎麼跟你說呀!”張敏着急地搖了搖頭。
“到底是是還是不是啊?”多鐸也被張敏攪合的迷茫了。
“哎呀,別管是不是了,你仔細聽我說。”張敏連忙拉回正題,“我聽說德因澤庶妃發了癔症,在小院裏亂摔東西,還打破了身邊侍女的頭,胡言亂語的,說了許多大妃娘娘、多爾袞哥哥和你的壞話是不是?”
“對啊。”多鐸不明所以,“那賤女人瘋了,瘋子不都那樣嘛,有什麼稀奇的?”
“多鐸,你怎麼就不明白呢?”張敏着急死了,“你沒聽到她的話嗎,她說你和多爾袞哥哥要闖下大禍了,大汗回來一定會對你們失望的。”
“那就是些瘋話,我說,你不會相信了吧!”多鐸聞言哭笑不得,“你就爲了這個大半夜不睡覺跑來專門找我?好了好了,塔娜,我知道你爲我好,但是你也太瞎操心了。多鐸哥哥謝謝咱們小塔娜的關心好不好?”
“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來哄。”張敏一臉無奈,恨鐵不成鋼的說道,“哎呀,你怎麼不明白呢,她是瘋了,但那些絕不是什麼瘋話。多鐸哥哥,咱們上次都已經猜出來德因澤庶妃誣陷大妃娘娘是因爲身後有人指使的,你怎麼知道這一次她說的不是瘋話而是她從幕後之人那裏得來的情報呢?”
“這,這,這不可能吧?”聽了張敏的推斷,多鐸也有些動搖。
“有什麼不可能的,我想了好久,你說德因澤庶妃上次爲什麼無緣無故來欺負我,難道僅僅是爲了找大妃娘娘的麻煩嗎?”張敏分析道,“能在大汗和大妃娘娘眼皮底下跟人接上頭,還有計劃有預謀的陷害大妃娘娘,德因澤庶妃不會那麼愚蠢,做那些沒把握沒意義的事。上次她什麼都沒能做成,還被大妃娘娘禁了足,圈在自己的小院裏,豈不是得不償失。但是你看她哪有一點點馬失前蹄、功敗垂成的沮喪傷心,反而倒是常常聽去送飯的侍女說她在院子裏大笑。”
“這,照你這樣說,好像也是。”聽了張敏的分析,多鐸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那你說,難道她成功了,她又想幹什麼?”
“多鐸哥哥,我怕,我怕不是她想幹什麼,而是,而是恐怕她已經成功了。”張敏顯然想到了什麼,大大的眼睛裏盡是驚魂未定的恐懼。她深深吸入一口,憋住就要落下的眼淚,艱難的說完,便垂下頭不敢看向多鐸。
“別怕,不要怕。”看着張敏蟄伏這副模樣,多鐸心疼地將張敏擁入懷着安慰道,“給多鐸哥哥說,你猜到什麼了?別害怕,有什麼我擔着。”
“先是盛京城大肆流傳誣衊你和多爾袞哥哥的話,逼得多爾袞哥哥不得不立即接手整個盛京城的防務;再是冷格里大人因病致仕,軍中揣測非議之聲甚重,攪得包括兩白旗在內的整個留守的八旗軍軍心渙散;最後德因澤庶妃明明都落在你手裏了,還拼命刺激你,激得你一氣之下放話出來說要收回鑲白旗的旗務。這一連串的事情下來,背後沒有人指使肯定不可能,恐怕就是上次那幕後之人的另一次出手!”張敏不忍心地閉了眼,一口氣說下去,“那人所求甚重,心思之深,謀劃頗廣,只怕不會這樣簡單就結束的。德因澤庶妃說的那句話,怕是早晚要成真的。”
“我和我哥要闖下大禍了,阿瑪回來一定會對我們失望的。”多鐸失神的重複着德因澤的話。“你猜她說的這話要成真?”
“是,是的,要是這麼推斷,盛京城恐怕要出事了。”張敏終於對着多鐸說出了藏在自己心裏的不安。
“盛京城要出事?是,是了,我跟我哥管着盛京城的防務,這要是一出了事,不說阿瑪會對我們失望,就是別人也會認爲是我和我哥沒做好盛京的防務工作,那我和我哥就完了,以後我們還怎麼心服口服的領兵啊!”多鐸順着張敏的話說下去,卻推斷出一個讓他也不敢面對的結果。深呼吸幾次壓下心裏的不安,多鐸咬牙切齒,“好狠毒的計謀,真是夠狠夠毒!人才啊,是不是?不曉得是我哪個哥哥這般算計我們,一條活路也不給留,這竟是要置我們母子三人於死地啊!”
“多鐸哥哥,你不要這樣,我們該怎麼辦,我們要怎麼辦?”張敏含着淚,抓住多鐸的衣角,不自覺地攥緊。
“乖,塔娜不怕,咱們不都已經猜到他們的陰謀詭計了嗎?不怕不怕。”多鐸哄着張敏,“你別擔心,明兒一早我就找我哥去,規整好盛京城的防務不說,我和我哥順便下個套,這次既然提前能預料到那人下一步的計劃,我們就一定能抓住他的把柄,揪出這個躲躲藏藏的傢伙!”
“真的嗎,那你們要小心啊!”張敏似乎信了,“一定要小心啊!”
“知道了,乖,回去睡吧,大半夜的,當心凍着。”多鐸囑咐道,脫了外衣給張敏披上。“我就不送了,畢竟不太方便。”
“嗯,我走了。你一定要當心啊!對了,不要跟多爾袞哥哥說這些是我說了好嗎?”
看着多鐸點頭同意,張敏這才帶着烏雲悄悄的離開了,留下睡意全無的多鐸,翻來覆去地在牀上盤算着明天的機劃。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矇矇亮多鐸就直奔多爾袞那裏,兄弟兩人在房內密談許久,據事後收拾房間的宮女說,裏面一團狼藉,屏風、筆洗硯臺、甚至才端進去的茶碗水杯也被摔了個粉碎,如同狂風過境一般。
之後,多爾袞和多鐸兄弟兩個急匆匆的出了宮直奔軍營,雷厲風行大動作的調整了盛京城防務,讓剛剛穩定下來的兩白旗又經歷了一場莫名其妙的人事變動,並下令的一級戒備的禁令。
越是危急的時刻,冷靜鎮定越是重要。匆忙佈局的兩兄弟沒有想到,面對未知的敵人,此時維穩纔是關鍵。無緣無故就貿貿然讓全城進入一級戒備,會給下層的平民百姓帶來多大的恐慌。同時,在完全風平浪靜的盛京城裏讓軍士們時時刻刻繃緊神經,後果之後產生兩張結果,要麼大家都緊張的精神崩潰;要麼就跟聽多了狼來了一樣,大家都皮的不當一回事了。而太過頻繁的人事調動,最直接的惡果還不是將士們的心生不滿,而是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的尷尬局面。
鑑於女真軍隊不是像岳家軍楊家軍那樣紀律鮮明的部隊,每個旗從士兵到將領的作戰方式都深受自己旗主的影響,旗主的個人風格就會在每個士兵骨子裏刻下烙印,成爲每個旗鮮明的標誌。正白旗和鑲白旗在盛京城修整了幾年,前旗主皇太極和杜度的特色已經開始消退,而新旗主多爾袞和多鐸的風格又未能建立起來,因此,碰上這種兵將互不識的混亂局面,軍中一旦出事,必然上下脫節,導致軍令無法順利執行。
不過這一切,對於滿心自得以爲設下圈套只等背後之人落網的多爾袞多鐸兄弟倆來說可沒有意識到。
聽着多鐸得意洋洋的給張敏吹噓自家哥哥的英明決定,一副佈下天羅地網只待那人露出馬腳一切盡在掌握中的樣子,張敏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高興的表情,不過,到底是爲誰高興那就不清楚了。
被無比興奮的多鐸拉着拉拉雜雜的說了一大通,直到天色昏暗,不盡興的多鐸纔不情不願的放過了最佳聽衆張敏姑娘,依依不捨的交代張敏明天一早兩人繼續聊。
終於逃脫的張敏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怕的出了口氣,“沒看出來多鐸還是個話嘮啊。”張敏脫了外衣感嘆道。捧着圖婭早就準備好的熱薑湯坐在牀上小口地喝着祛寒氣,三個姑娘圍坐在張敏大大的牀上興奮的嘰嘰喳喳,壓在心底裏的祕密讓大家都亢奮的睡不着覺。
抱來了瓜子花生梅子小肉乾,三個小女生圍在一起開茶話會,說說笑笑間時光過得飛快,轉眼黑暗中就過渡到了新的一天。
估摸着時間就快到了,看着依然興致勃勃的烏雲和圖婭,張敏的臉上也掛上了開心的笑容,手指翻飛,一剎那間結出十多個手印來,只見一個虛幻的時鐘投影在牀邊的白牆上。
張敏同烏雲和圖婭一起緊緊地盯着牆壁上的走動時鐘,所有人的目光隨着秒鐘一格一格的移動着,眼看就要到達凌晨四點的最後十秒鐘,三個人一起激動地無聲默數道:“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砰!砰!砰!
作者有話要說:註釋:
1白色曼陀羅,又被稱爲情花,如用酒吞服,會使人發笑,有麻醉作用。全株有劇毒,其葉、花、籽均可入藥,味辛性溫,藥性鎮痛麻醉。花香聞久了有制幻作用。
話說,大家都喜歡跟某晴糾結打醬油的小梁,怎麼沒有人喜歡猜某晴文裏的伏筆呢?某晴埋伏筆用了很多心思的啊,爲了這考據黨的某晴還看了一遍清史稿呢。
好吧,應該怪某晴自己,可能伏筆寫的太多隱晦了吧。那從這一章開始,某晴就挑明出來讓大家猜嘍~~
大家猜猜看,那一盆夜來香會用在哪裏呢?還有張敏和烏雲、圖婭在等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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