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驿传之弊
见来了二十来号人,客栈的伙计掌柜早已迎了出来,一见那吏员,便知是驿站转過来的,当下便接着道:“客官人多,完全可以独占一院,既安全又清净,看看,一色的清堂瓦房,比起驿站强上数倍。”
听的可以独占一院,杨献可点了点头,道:“行,就這裡了。”当下一众人便在伙计的带领下进了院子,分房、饭食等琐事自有下人安排吩咐,胡万裡倒也不用操心,稍事洗漱,孙光辉、杨献可两人便将其拉到前面的酒楼。
杨献可点了菜,又吩咐伙计用食盒给正房送一份,胡万裡知道他這是给秋蝶送的,不由暗忖這杨献可心细,呷了口茶,他才道:“听道宗說,京城和州县各官的丁忧、起复、给由、升转、改调、到任皆不供应饭食,此处驿站何以连饭食亦全数包下?”
“那是《给驿條例》的规定。”孙光辉不以为意的道:“如今风气已经大变,但凡似咱们這等安安份份的吃住完了走人,不节外生枝的官员,已是堪称楷模了,驿站驿丞乃是不入流的小官,往来官员谁個不是抬抬脚面也比他们人高?他们既惹不起,也得罪不起。
驿站驿丞升迁的机会少,而天下州县官员却是三年一换,哪個官员不是同年同门同乡一大堆,要整治小小一個驿丞,還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再說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又不花他们自家的银子,那些個驿丞谁愿意为些许小事平白得罪過往官员?好吃好喝的供着,小心谨慎的侍候好,太太平平送出境,他们就该烧高香了。
就說今儿這事,咱们是好說话,遇上一些官员不定借机生出什么事端来,至少亦要乘机勒索一番,咱们若是非要住驿站,這驿丞少不得要按品秩高低排位,然后說好话让他们腾房间挪地方,折腾的驿站上下不安尚是小事,不定還要遭受殴打辱骂。”
听的這话,胡万裡不由笑道:“如此看来,驿丞這官儿還真是做的辛苦。”
“那是当然,驿丞這官儿可谓是人见人欺,乃是天底下最苦最贱的官员,不少遭贬斥的官员就是罚来做驿丞。”杨献可接着话头道:“遇上咱们這样的,不過是多费点食宿银,遇上那贪婪的,索取无度,敲诈勒索的那才叫是苦不堪言。”
见提到這话头,胡万裡顺势說道:“听闻有不少敲诈勒索驿站驿员的,我還真是琢磨不透,這驿站驿员能够盘剥出多少银钱来?這岂非是蚂蚁骨裡熬脂油,臭虫身上刮漆粉?”
“這比喻新鲜。”孙光辉微微一笑,道:“长青别小瞧了驿站,那些個官员亦非是胡乱勒索,皆是选繁华富庶之地的驿站下手,一顿饭就能敲上百来两银子,沿途下来,這可不是小数,至于敲诈驿员的,多是亲随,他们可不会嫌少。”
說着话,伙计已将酒菜布了上来,杨献可笑道:“出门在外,不敢尽兴,咱们将就吃点。”
一天下来,真可谓是舟车劳顿,胡万裡三人亦是饿了,当下便大快朵颐,待的酒足饭饱,胡万裡才接着先前的话头道:“驿丞升迁既难,又如此低下,为何還有人愿意做這不入流的官儿?”
孙光辉呷了口茶,才笑道:“驿丞虽然地位卑下,又苦又累,但却是個肥缺。”
肥缺?胡万裡不由一愣,驿丞居然是個肥缺?见的胡万裡一脸不解的神情,孙光辉微笑着道:“驿站归兵部主管,每年皆是额定的经费划拨,不過,這点子费用根本无法满足驿站的庞大开支,不足部分则由地方州县补足。
州县也沒余粮,如何补?自然是从百姓身上征收,驿站的开支越大,驿丞借机中饱私囊的数额自然也就越大,因此過往官员越多,驿丞的收入也就越高,有驿丞曲意逢迎,過往官员的胃口也就越来越大,风气亦越来越坏。”
“驿站开支如此浩大,州县官员如何肯依?”胡万裡疑惑的问道。
“州县官员自然亦是从中受益。”杨献可微笑着道:“给上官的节敬,皆从此中来。”
听的這一句,胡万裡不由哑然失笑,闹了半天,根子竟在這裡,当下他便不再问,话题一转,道:“咱们沿途南下,从驿站能否探听到恩师的行程?若是错過了,未免不美。”
“长青放心。”孙光辉笃定的道:“恩师乃是次辅,一应船只夫役食宿皆有人打前站,以让驿站预为安排,沿途只须留意打听,断不会擦肩而過,即便是有所疏漏,在运河上相遇,恩师的坐船亦能一眼辨认出来。”
一路无话,胡万裡一行一路南下,不论是打尖還是留宿,皆向驿站细细打探张璁的行踪,一直到了德州的安德水驿,总算是听闻了张璁的消息,不是从驿站,而是从安德驿的同年口中听說的。
自张璁回阁的消息传开之后,一众同年对胡万裡的态度亦随之改变,一路之上皆有同年不断的宴請,胡万裡也不计较,有宴必赴,一众同年见他如此毫不介怀,对他皆是颇有好感,三人在安德驿码头一靠岸,便早有等候的同年将他们拉了去赴宴。
席间闻知张璁明日宿安德驿,胡万裡不由暗松了口气,回驿站证实了消息确凿之后,一行三人便在安德驿停驻了一日,另有七八個同年亦想乘机拜访恩师,皆一同留了下来。
次日下午,胡万裡及一众同年便守候在安德驿码头,码头上不仅是他们,還有德州府以及停留在安德驿的一众官员,一直等到黄昏,张璁的座船才缓缓进入众人视线,“来了,来了。”众人轻声的提醒着,码头上一众衙役兵丁登时就开始忙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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