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我有佳宾 作者:未知 “真……真的全部死了?” 看着一地的尸体,俞宜勤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些贼人就這样被杀死了。 “与水贼厮杀,收不住手,不小心将他们全杀了。”俞国振道:“明面上就這样說,私底下则說是我們俞氏为四房复仇。” 俞宜勤顿时明白,连连点头:“对,对,我們俞氏为四房复仇,也算是保全了四房的名声,哼,只不過這样一来,国振你受委屈了。” “嗯。”俞国振只回应了一個字,然后大声道:“都有!” 十八個少年大半都一声不吭,沒有了刚开始的兴奋,因为今天,他们见到了俞国振冷酷无情的一面。同时,他们人人手中都见了血,也真正明白,俞国振艹练他们,并不是充门面为了好看。 俞宜勤是满腔兴奋,就算沒有一個活口,但把尸首呈上去,在官府裡還是能立下一功,若是国振說的是真,那么他或许也能得個官身! 想到這,他心裡就是火热,骑着驴子也就觉得分外轻松。见拉着尸体的车子有些慢,他先扬鞭催促驴子跑了起来,自觉威风凛凛,象是一個大将军。 击贼的芦苇荡比较偏远,所以到现在才有人看到烟起前来查看,当他们看到放在小车上的一具具贼尸时,有吓得筋酥骨软的,也有大着胆子拿棍子拨弄的,更多的是围上来看热闹。 高不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笑着道:“各位老少請让让,這是我們俞家家丁击杀的水贼,二十八名水贼,无一漏網,为首者是肖十郎和李进宝,李进宝背主勾贼就不說了,那肖十郎大伙可都是听過吧?” 无为就在巢湖之畔,襄安又有西江通往巢湖,因此对巢湖的水贼众人都有所耳闻,一听到是肖十郎,便有人道:“知道知道,他兄弟二人都是巢湖水贼……积年悍匪,官府捉拿了十多年都未曾捉到!” “官府未捉到,现在被我家小官人捉到了!”高不胖一伸手,揪着肖十郎的发髻将脸露出给众人看:“有看過画影图形的认认,是不是肖十郎!” “正是……马家嫂子,马家嫂子,快来,你家男人的大仇如今得报了!” 被称为马家嫂子的是個寡妇,辛苦拉扯着一個儿子,她丈夫原本是船夫,但被肖家兄弟劫杀在巢湖水道之中,听得邻居告知,她顿时哭哭啼啼地奔了過来,高不胖把拉着尸体的车子停在镇子前,她小脚行动不便,途中還连摔了几跤。 近前来连声问哪個是肖十郎,有人给她指明后,她脱下弓鞋,也不畏惧,一边拿鞋底抽着肖十郎的脸一边放声痛哭。 這样一闹,大半個镇子都跑出来看热闹,而在书房裡的俞宜轩听得一片喧哗,正要派人出去打听,俞寿来禀:“二老爷来了。” 为了是否向俞国振认输的事情,他们兄弟俩這两天闹得有些不愉快,早上還争执過,现在俞宜勤又跑来。俞宜轩一面琢磨着可能是什么事,一面招呼将兄长請进来,而红光满面的俞宜勤一出现在他面前,开口就吓他一大跳。 “李进宝死了。” “哪個李进宝……四房的那個?” “正是,勾结水贼,试图再来找我們俞家复仇,被国振和我袭杀。” 在提到“袭杀”时,俞宜勤特意加重了语气,得意之情,溢于颜表。 “什么!”俞宜轩眼睛瞪得老大:“他真与水贼勾结?” “我們冤枉国振了,李进宝确实与水贼勾结,老五,国振是我們俞家的千裡驹,我是决意要全力助他了!” 俞宜勤這番沒头沒脑的话语,让俞宜轩有些想发躁,他深深地看了自己二哥一眼:“你倒变得快。” “老五,如果当时你在场,你会变得比我還快,国振带着十九個人,加上我二十個,二十八個水贼,都是巢湖裡的积年悍匪,眨眼的功夫就被屠光。”俞宜勤說到這压低声音:“老五,不服不行,我可是亲眼见到,除了高不胖之外,都是半大的小子,却将二十八個悍匪杀得毫无還手之力,自己只有两個人摔伤!” “我看二哥是吃了他的**汤了,這样费气力为他說起好话来。”俞宜轩阴阳怪气地道:“他不過是运气……下一回,就未必有這样的运气了!” 俞宜勤很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兄弟,知道是劝不住也,摇了摇头之后,他也不告辞,直接转身离去。 绕着书房转了两圈,俞宜轩又回到了书桌前,他提起笔写了几個字,但是手指发颤,写出来的字都变了形。 刚才二哥在這裡的时候他沒有将自己的震惊与担忧表现出来,现在只有他一人,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虽然在纸上连写了六個“慎独”,可一颗心還是怦怦跳個不停。 害怕,恐惧,孟子說威武不能屈,文天祥說天地有正气……可为什么自己的心還就是安静不下来? 俞宜轩当然不会认为二哥真的喝了什么**汤,即使他所言有吹嘘的成份在裡头,可大致情形不会错的,他那個才十五岁的侄儿,带着一帮同样年龄的少年,击杀了数量胜過自己的水贼悍匪! 二哥可以立刻转身,摇着尾巴向国振示好,自己……也這样做? 俞宜轩将自己记忆中与俞国振交往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了一遍,確認自己并沒有往死裡得罪這個侄儿,甚至在有些时候還对他多有维护,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又开始苦恼起来,很长一段時間,他是整個俞家唯一的支柱,举人的身份,同辈兄弟的智囊,他很喜歡這种感觉,让他有时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俞家的诸葛亮。 但现在他出现了一個强有力的竞争者,难道他不是诸葛亮,而是被诸葛亮气死的那個周瑜? 就在他纠结无比的时候,突然间,俞寿又面色奇怪地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不是說了让我一個人静心读书么?”俞宜轩面带不豫。 “五老爷,振哥儿让人送了口信来,說是……請你去陪客。” “不去,让他的人回去,他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客人,竟然要我去陪!”俞宜轩暴怒:“他以为自己一时得意,杀了伙沒有防备的水贼就可以支使我来了?我可是举人,我有功名在身……” 发了一通脾气,俞宜轩看到俞寿還沒有回去,不耐烦地道:“還有什么事?” “振哥儿派来的人說,這位客人是桐城方家的方密之,我记得五老爷曾提過這個名字。” “桐城方……方密之?”听到這個名字,俞宜轩吸了口冷气,站直了身体:“方以智来了?” 方以智确实来到了襄安,比起俞国振想象的要晚些時間,但恰好赶上了這出大戏。 此时的方以智,年方二十二岁,却早就声名远播,一方面他家学渊源,另一方面他自己交游广阔,因此在长江南北的士林当中,稍有交游的便都听說過這個名字。 “原来如此,贤弟果然非同一般!”方以智虽然名动士林,但却不是一般的文弱书生,他身体健壮皮肤白皙,与俞国振见過的方子仪有几分相象。他刚才听俞国振說完袭击水贼之事,不禁眉飞色舞,顿足大呼:“可惜,可惜,我来晚了,我来晚了,如果早来一天,一定可以同国振贤弟并肩杀贼!” “呵呵,我早就邀請密之兄了,密之兄拖到现在,怪得谁来!” “当然是怪阮大铖這阉党余孽,如果不是要劝钱饮光不要为阉党余孽所用,怎么会拖延到這個时候!” 两人虽然是初见,可是這段時間书信往来不少,双方年纪也都不大,方以智只是二十二岁,俞国振更只是虚岁十六,因此說起话来也就沒有太多的拘泥。 方以智口中的钱饮光,是桐城另一位年少名高的士子钱澄之,俞国振对這個人沒有太大的兴趣,笑着摇了摇头,对這事情不予置评。 “我看了国振贤弟上封书信的問題,确实百思不得其解,万物悬空何故下坠,還請国振贤弟为我解惑!” 這只是俞国振给方以智诸多問題中的一個,甚至有可能是最简单的一個,但是方以智在家中思索很久,虽然提出了几個设想,可是总得不到证实。 “自然是因为大地有吸力了。”俞国振毫不犹豫地回答。 “吸力?磁石?” “有些类似,只不過磁石只吸铁器,而大地则是什么都吸,我們看到月亮绕地而行,为何不越行越远,而是周而复始,便是因为這吸力。” 方以智這個时候已经接受了地圆說,因此月亮绕地而行对他来說并不难接受,關於大地有引力的事情,他也猜想過,在俞国振這裡,只是想得到答案与自己的猜想相应证。 “好,我還有另一個問題……” 俞国振知道他喜歡一些来自泰西的学问,因此在与他通信时有意识地将一些自然科学的知识改头换面后写给他看,在他的信中有些問題還有证明推理的過程,有些则只有结果沒有過程。這样的信对于方以智来說,实在是如同饕餮嗅到菜香,财迷听到钱响,不得到结果,让他寝食难安。 就在這时,高不胖走了进来:“五老爷来了,就在院外。” 俞国振微微一笑,他下的饵,现在终于到收钩的时候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