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山贼的温柔 作者:未知 第三十三章山贼的温柔 云猛地相貌很像一個强盗,行为也很像一個强盗,只是做派不像。 他能下地割麦子,能赶牛车,能种地,能打铁,甚至還会一点木匠活计。 還喜歡端着盆子吃面,喜歡喝劣质的白酒,对自家的嫂嫂充满了敬意,对侄儿疼爱有加。 如果他不說杀人一类的话,他就是一個朴实的农夫,一個在大家族裡受人欺负的农夫。 听他们的谈话,云昭脑海中总能将刚才端着盆子吃面的叔叔放进他杀人的场面裡。 只要一想到叔叔端着盆吃面,一边看着泼在温泉水裡的人逐渐变成白骨,云昭就有些不寒而栗。 這样的场面无疑是违背常理的,可是,云昭在颤抖之余,甚至還有一丝丝的期望。 天亮的时候,强盗叔叔早早起来了,眼瞅着母亲跟使唤大牲口一样的使唤强盗叔叔,云昭就有点害怕。 他以前害怕刘宗敏,而刘宗敏都要抱拳称呼一声云爷的人,被母亲一根手指指挥的东跑西颠,云昭就更加的害怕了。 “现在我是家主!” 云娘抱着一杯热茶支使云猛去碾场后,自己就坐在阴凉处歇息。 “娘,你就不怕他把你塞进野猪汤裡泡三天三夜的温泉?這事他干過!” “不用泡温泉那么麻烦,有本事他一把捏死我!既然不敢,那就给我乖乖的干活。” 云娘喝了一口茶,气焰更加的嚣张。 “娘,你說强盗叔叔干嘛這么低声下气的受您支使?” “哼,還能为什么,還不是因为山上的几個闺女大了,想要送到庄子上让我养! “咦?月牙山上沒吃的?” “吃的倒不缺,可是呢,好好地闺女家在强盗窝长大,哪一個好人家敢娶? 莫說好人家,就连强盗都不肯娶强盗窝裡的女人。 一想到家裡就要多几個败坏门风的闺女要来,我這肚子裡的气就沒法子消散。 他云猛地闺女送過来也就罢了,他兄长的闺女送来我也认了,說到底是血亲,门牙打掉娘也认了,凭什么把另外几個盗匪头目的闺女也送来? 月牙山就生不出男娃,净生闺女,這就是老天开眼的结果!” 云娘越說越气,胸脯起伏不定,端着茶碗的手都在抖动,看来云氏這一次真的做出了老大的牺牲!!! 谷场上,一头漂亮高大的骡子正拖着碌碡在铺满麦子的谷场上转圈。 高大彪悍的云猛挥舞着长鞭,将這头骡子指挥的服服帖帖,碾场的时候自然是太阳越毒越好。 蹲在树荫下的云昭居然从普通的农活裡,看出一股子美意来。 這都是受了徐先生美学教育的影响。 一個强悍的父亲,一個沒事干就以杀人为乐的强盗头子,为了自己的闺女有一個好的生活环境,将来好嫁给一個好儿郎,不惜低眉臊眼的任人驱使,就這一份父爱,在关中這片重男轻女的土地上绝对是难得一见。 场子碾完了,大牲口去了树荫底下喝水休息,云猛這個大牲口却沒法子休息,還要拿着木叉把麦秸上的麦粒抖搂干净然后挑走,再用木锨把带着谷壳的麦子归拢到一起,只要谷场上有点风,就要抓紧扬麦子,麦壳被风带走,黄褐色的麦粒就沉甸甸的落在地上。 等风的功夫,云昭抱来了水罐子,云猛拿起来就咕咚咕咚的喝,這一刻,他就是一個技艺娴熟的农夫。 “来家裡的是我妹子還是姐姐?” 云猛冲着云昭温柔地笑了一下道:“姐姐妹妹都有。” “我娘說血亲也就算了,干嘛要把不相干的人也送来?” 听云昭這样說,云猛原本温柔地笑意立刻就不见了,一双虎目睁的老大,看着云昭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道:“来的都是你的血亲姐妹!” 云昭点点头道:“自由自在的在山裡過活不好么?干嘛送来让我娘虐待?” 云昭說着话就撩起褂子,把后背对這云猛道:“你看看我背后的這個巴掌印子,就是我赖床的下场。” 云猛瞅着云昭背上的朱砂掌印痕,脸上的凶恶模样逐渐散去了,帮云昭拉好褂子低声道:“闺女们在山上长野了,该学学规矩,你娘是大家闺秀,我云氏几代人集福才娶回来的一個先人。 只要是为闺女好,受些罪是该的。” 云昭听了云猛地话,眼珠子都要突出来了,他终于确定,云猛這种草莽野人,对于大家闺秀可能有什么误解。 云昭从来不认为自己母亲是大家闺秀,至少,敢用木叉驱赶野猪的大家闺秀歷史上沒有记载。 就他跟母亲相处的经验来看,母亲绝对是一個自私,小气,记仇,且容易迁怒他人的人,无论如何与大家闺秀沒有半点联系。 “西安秦氏出来的闺女,贤良淑德样样都是极好的,你母亲還是秦氏长房大女,你爹爹当年娶回你母亲的时候,偌大的西安城都乱套了。 人人都以为你母亲一定会嫁进秦王府当王妃,最少也会嫁给城裡的某一個名家少年。 沒想到你娘偏偏嫁给了你爹這個土财主,光陪嫁就有一百抬,当时也不知羡慕死了多少人。” 云昭惊讶的嘴巴都合不上了,第一次听說母亲還有這样光辉的往事。 “所以,你们就心甘情愿的把我的姐姐妹妹们送来?就不怕被我娘打死?” 云猛扶着木叉斜着眼瞅着湛蓝的天空嘿嘿笑道:“打死?不至于,你是男娃,你父亲又去世了,你母亲又当娘又当爹的,对你自然严厉些。 女娃们进了家门,被你母亲逼着学点规矩是好事,学不好挨打也是好事,以你母亲的出身,学识,做不出什么恶毒的事情来。” 說着话,头顶的树梢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云猛立刻走进了太阳地裡,又开始扬麦子,最饱满的麦粒落在脚下,干瘪的麦子落在稍远处,至于麦壳,被风带出去老远。 云昭一脚就踹在大白鹅的脖子上,大白鹅嘎嘎的惨叫两声就挥舞着翅膀摇晃着逃跑了。 被大白鹅欺负的那只老黄狗感激的看看云昭,绕着他的小腿转了一圈,又趴在门槛上。 徐先生袒胸露腹躺在竹床上鼾声如雷,蒲扇掉在地上也不自知。 云昭喝了一杯先生的凉茶,喝第二杯的时候先生醒来了,夹手夺過茶杯,牛饮一通之后,用手帕擦拭一下满脑袋的汗水懒洋洋的对云昭道:“农忙时节你就沒有别的事忙嗎?” 云昭道:“地裡的麦子被人连夜收割中,地裡掉的麦穗有人帮我捡,谷场上有我叔叔跟七八個家丁在碾场,装麦子什么的我又帮不上忙,就来看看先生。” 徐先生起身将脑袋浸在凉水中,舒坦的打了一個哆嗦,然后把脑袋从水盆裡拔出来,任由凉水顺着脖颈流下,挥舞两下手臂大呼道:“舒坦!” “云氏的阴族是强盗這事,您是不是知道?”云昭斜着眼睛看毫无形象的先生。 徐先生冷笑一声道:“月牙山的盗匪摧山虎传說姓云,汤峪的盗匪花名一只耳的那個似乎姓钱。 這一带最大的地主一個姓云,一個姓钱,想要找出裡面的联系,只要用点心思不难猜出来。 以前的时候你们两家還知道遮掩,现在,天下大乱了,你们這些人也遮掩這种事情都懒得做。 在关中剿匪,首先就要明法,铲除你们這些劣绅,断了盗匪的供应,然后再决定要不要清缴山贼。 免得朝廷大军来的时候,這裡只有良民不见盗匪,大军走后這裡依旧盗贼如麻。” 云昭笑道:“您觉得官府還有能力彻底的铲除盗贼么?” 徐先生瞅着云昭黑白分明的眼睛道:“根基烂了,容易腐烂,剜掉一块腐肉,又有肉烂生,剜来剜去,最后只剩下白骨,终究還是死路一條。 云彘,這是一個适合你们這些喜食腐肉者的天国,更是一個仓充鼠雀喜,草尽兔狐悲的世界,你若是還有良心,千万莫要让這個世界变得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