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倒魏伊始
至于真是原因,是天启皇帝的手艺冠绝天下,這躺椅躺着确实舒服。朱由检躺在上面闭眼假寐,不一会儿皇后周秀儿就到了。
“陛下,妾身给您按按头吧。”周秀儿坐在旁边的绣墩上。
朱由检看了一眼周秀儿,把他的手拉過来,放在自己胸口处。“有点心烦,到你這裡躺一会儿。朕還有不少奏折,一会儿就得走。”
“陛下有什么烦心事儿,跟妾身說說,就当解解闷吧。”
朱由检叹了口气說道:“這满朝文武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算不明白账?”
周秀儿好奇地问道:“算什么账?”
“兵部黄运泰上了题本,要辽饷,朕把内阁、户部、兵部主官找来,沒人說得清這粮饷是怎么算得,也沒人会算,连花名册都是七八年前的,可這饷却越来越多,若只是辽饷多還罢了,辽东毫无起色。也不知道這银子花到哪裡去了。”朱由检无奈地說。
“那阁部算明白了嗎?”
“算明白,”朱由检哼了一声,說道:“能算明白才出鬼了,他们欺负朕年少,不明白裡面的弯弯绕绕,要是算明白了,他们怎么好继续贪墨辽饷。”
周秀儿大为吃惊:“啊,那可怎么办?”
“朕负气而走,沒同他们算,”朱由检說道。
“那陛下怎么不好好同他们算一下,”周秀儿意识到自己可能干政了,“陛下恕罪,妾身多嘴了,請陛下责罚。”
“算了,是朕想同皇后好好聊聊天。”
“陛下,妾身现在還沒封号,妾身僭越,不敢称皇后。”
朱由检拍拍她的手,“快了,定在本月二十一,只差這么几天,不用太過矫情。”
周秀儿欢快地說道:“谢陛下。”
朱由检继续說道:“朕虽然是皇帝,但是也不能蛮干,朕在钱粮上不高兴,众臣看到了,胆子就会小点,贪得时候会更小心些,如果能少贪点,朕的目的就达到了。”
朱由检正如自己說的,沒在坤宁宫待太久,還是回到乾清宫东暖阁开始批阅奏章,到了夜裡,忽然一阵阵异香传来,似有若无,缕缕不绝。他慢慢感觉欲望渐起,他放下笔,喊了一声,“正化。”
方正化从屏风后闪身而出,躬身行礼,“陛下。”
朱由检不动声色地吩咐道:“朕闻到一股香味,不对劲,你去找找看。”
现在朱由检還不敢放松,魏忠贤的压力始终還是压在他身上。
過了一会儿方正化回来,“陛下,刚才奴婢查到,西厢殿角那边有内侍点香,奴婢把那内侍点晕了,偷换了他的香,奴婢自己辨别一下,是迷魂香。”
“嗯”,朱由检心中一惊认定,应该是魏忠贤指使的,只对方正化說道:“朕的身家性命就在你手中,這阵子务必严防死守。”
随后他叹了口气,心道自己還是根基不稳啊。
另一边霍维华趁夜来到崔呈秀家,进了书房,两人关起门,泡了一壶茶,品了起来。
崔呈秀呷了一口茶道:“看来万岁不好糊弄啊。”
霍维华道:“少华兄,万岁继位半個月,還是头一次发火,看来是冲着咱们兵部来的。”
霍维华最近還是比较担惊受怕的,因为进献仙方灵露饮,魏忠贤认为是他的灵露饮吃死了先皇,对他大加申斥,先帝临大行前,他辞去宁远和锦州功劳的加恩,把功劳让给袁崇焕,未尝沒有背叛魏忠贤的意思,而魏忠贤多少有所察觉,先帝大行前一天還下旨斥责了他,现在他已经渐渐不容于魏忠贤,万一再被皇帝厌弃,那真的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崔呈秀现在也是心头惴惴:“不怕是针对兵部,就怕是针对你我啊。”
霍维华现在心裡都后悔死了,自己一生精明,到现在居然两條船一個都沒踩住,“厂公那边是怎么個应对?”
崔呈秀摇摇头:“某也不知,最近某不敢同厂公太過亲近,总要等一段,看看风色再說。”霍维华恬脸說道:“少华,咱们可是一條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還是得早做打算啊。”
崔呈秀咬咬牙說道:“先看看风色,最多就是不要了這身官衣,要不了命,某還握着不少人的把柄,到时候要是有人落井下石,某自有手段对付。”
他已经收到风声,云南道监察御史杨维垣有可能会参他,他不知道是杨维垣本人的意思還是魏忠贤的意思,总之,不管是哪個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然而让崔呈秀沒想到的是,第一個蹦出来对付他的不是杨维垣,而是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杨所修。
九月十四日,己卯,右副都御史署南京通政司使杨所修上疏弹劾兵部尚书崔呈秀、工部尚书李养德、太仆寺少卿陈殷、巡抚延绥右都御史朱童蒙等人。理由十分地冠冕堂皇,他在奏疏上讲,新皇登基之后,首先想到的是给圣母封谥号,表明要以孝道治天下。但崔、李、陈、朱等人都是父母過世,先帝夺情而留任,有背皇帝以孝治天下的原则,因此希望皇帝能考虑准许他们辞官回乡守制,以明纲常之道。同时還指责吏部尚书周应秋玩忽职守。
朱由检把這份奏疏给留中了。
不過可把崔呈秀吓了個半死,马上上奏請辞。但朱由检居然下旨宽慰,只允许了陈殷回乡守制,对周应秋也是下旨宽慰,顺便還把杨所修斥责了。
這番操作,不但崔呈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魏忠贤也是云裡雾裡搞不清状况,难道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然后朱由检忙着册封,先是册封自己的母妃圣母贞静贤妃刘氏尊諡“孝纯渊静、慈顺肃恭、毗天钟圣皇后”。
再然后是册封皇后周氏,英国公张惟贤持节,黄立极捧册,施凤来捧宝,文武百官上贺表。同时還把周皇后的父亲周奎封为右军都督同知,任命皇后的兄长周文炳、周文耀为兵马副指挥。
接着是大行皇帝的德陵开工,還有大行皇帝的圣母陵寝迁葬事宜。
這些事儿一件接着一件,让人眼花缭乱,不知道皇帝是真的這么平静,還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魏忠贤有点坐不住,于是找王体乾商量,王体乾的想法還同以前差不多,皇帝应该沒有秋后算账的意思。随后出主意道:“不如先上個折子,把生祠停掉。”
王体乾洋洋洒洒地帮魏忠贤写了一篇《久抱建祠至愧疏》,呈递给朱由检。
朱由检反复看了两遍,心中思忖,這是魏忠贤的又一试探,于是御笔朱批:“以后各处生祠,其欲举未行者,概行停止。”
王体乾看了皇帝朱批喜不自胜,对魏忠贤說道:“恭喜厂公,皇上对厂公建生祠之事既往不咎了。”
从此魏忠贤才真的放下心来,当下又问道:“此后,你我得在陛下那裡上些心。”
這件事被魏忠贤刻意地传开了,同时也准备转守为攻,第二天他指使吏科给事中陈尔翼给朱由检上了一份奏章。
朱由检拿着這份奏章,问徐应元,“這陈尔翼做得一手好文章,你认识這個人嗎?”
徐应元莫名其妙,最近這位可是心气儿一直不好,這還是他在朱由检登基之后第一次看他夸人,他想了想,不知道,這真不怪他,他在内廷也不是什么重要职司,与外廷接触不多,“万岁,老奴不知道,要不要老奴下去查查。”
“不用查了,你来看看,”說着把奏章递给了徐应元。
徐应元一看,乖乖,這是怎么来的,党争嗎?這奏章主题是,批驳杨所修,认为前几天杨所修弹劾崔呈秀、周应秋是搬弄是非,归结为东林余孽遍布天下,准备因事生风。他請求皇帝下令东厂、锦衣卫及五城兵马司严加稽查。
徐应元虽然也读過书,但对读书一道不怎么精通,也沒看出什么门道。只能仔细反复地看。
朱由检问道:“老徐,你觉得朕怎么批好?”
徐应元還一头雾水,說道:“這個老奴可不敢插嘴。”
“朕恕你无罪,說吧,你的想法如何?”
徐应元想了想說道:“老奴觉得,他說得有道理,派厂卫稽查就是了,那杨所修弹劾周大人,让崔大人守制肯定是东林啊。”
听了他的话,朱由检对他彻底失望,也取消了给他一個重要职司的想法。這家伙才能平庸,关键是還看不清形式。
這道奏本的厉害之处是简单的批驳不行,一旦批驳,立刻就会让阉党察觉出他要对付阉党的心思,以及对东林的态度,要面对阉党的反扑,同时也会给东林错觉,让东林打蛇随杆上。同意了更不行,厂卫掌握在魏忠贤手裡,一旦同意了,那么必然是厂卫四起,权力又将牢牢地把握在魏忠贤手中,让他打压异己,那么自己的地位和未来谋划的手段将会极大受阻。那么留中行不行?也不行,這样会让人觉得自己這個皇帝软弱,一旦形成這样的意识,自己的威信就再难树立起来了,所以朱由检才說了一声,這陈尔翼做了一手好文章。
思忖良久,朱由检写下:“群臣流品,经先帝分别澄汰已精。朕初御极,嘉与士大夫臻平康之理,不许揣摩风影,致生枝蔓。”
這段话的意思是,经過先帝淘汰使用,朝臣们都是有品行的,朕刚登位,正是与群臣讨论治国使国家康泰的时候,不允许捕风捉影,另生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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